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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萌疊加的五角星,住在深林裏的人

“幽居!你在哪裏?”

一道嘶啞的女聲,在廣漠中傳開,那聲音飄遠去,永遠也得不到回應。

這裏是一片沙漠,眺目望去,視線之内隻有一片荒蕪,沒有一個人,沒有一棵草。程清璇站在沙漠之中,無依無靠,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被困在這裏,怎麽走也走不出去。

這裏是荒涼的世界,孤寂到隻能聽見她自己的腳步聲…

程清璇站在驕陽底下,被烤得臉頰發疼。她已經在這片沙漠裏走了一天一夜了,她很疲憊,嘴角破裂,幹燥的唇看上去像是枯草葉。這裏的白天是炙熱的,晚間卻冷得像冰窖。她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哪裏,記憶裏也從沒有來過這個地方。

這個地方的一切,都讓程清璇心生恐懼。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程清璇還是沒能走出這片寸草不生的地方,她放棄了掙紮,仰躺在金色的沙漠上,沙子将她的皮膚灼燒出紅色的小泡泡,她看着頭頂碩大的紅色烈日,伸出幹燥的舌頭舔了舔,舌尖被破裂的嘴皮弄得發痛。

“幽寶…”

程清璇放棄了鬥志,選擇慢慢等死。

黃沙滾滾,從她的身軀上刮過,她閉着雙眼,臉頰被沙子拍得生疼。



嘩——

嘩——

隐約有浪花聲在驚響,一股冰涼的水灌進耳朵裏,手指顫了顫,程清璇模糊感覺到自己的雙手泡在水裏,而她的手指正陷在濕潤的沙子之中。

卷翹的眼睫毛微微顫動起來,好一會後,她才費力睜開眼皮。

眼睑剛掀開,很快就又被拍來的浪花蓋住。

貼在水裏的那張俏臉上浮出驚愕來,程清璇詫異地想,她不是應該在沙漠裏麽?她張開嘴吐出一口水泡,這才想起,自己跟康然一起墜入了雲江裏。難道,自己還沒死?

程清璇搖搖腦袋,雙手撐在水中沙子裏,頭顱從水裏擡起來。

她看到了什麽?

她看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在夜色中掀起滾滾浪花,這波濤澎湃的場面,讓她再次驚住。

目光忽然變得難以置信起來,程清璇費力擡起手揉了把臉上的泥沙,她再看了眼眼前的畫面,依舊是望不到盡頭的海水!

“這…”

難道她被一路從雲江沖到了大海裏?

自己這命也太硬了吧,被沖了這麽遠竟然還沒死!

程清璇動了動身子,一陣劇烈的痛意從腹部傳來,她臉色猛地一白。程清璇低下頭看自己的腹部,卻發現自己身上穿的不是那件情侶體恤,而是一件男士襯衫!更詭異的,她的腹部還在往外冒血,那殷紅的鮮血注入海水裏,将她身旁的海水都染紅了。

而天,卻在下着滂沱大雨。

程清璇再一次怔住。

這衣服、這大雨、這傷口的位置,都好熟悉…

忽然,一個讓她腳底生寒的想法,冒出她的腦子裏。

“她在哪兒!”

“她還沒死!”

一陣焦急的呼喚聲在身後響起,跟着,一群人跑進淺灘裏,淩亂的步子将海水踩得嘩嘩作響。程清璇回過頭,便見到夜幕隻下,一群身穿白衣大褂的男人隐約朝自己跑過來,她怔愣望着這一幕,終于記起,爲何似曾相識了。

這裏根本就不是幽居所在的世界,這裏分明就是她被汪昊穹刺殺身亡的那片海域!

她又回到了呗汪昊穹刺殺的那一天!

“她受傷了!”

“快打電話給所裏,準備搶救工作!”那群人跑過來,将程清璇團團圍住,程清璇被他們圍得密不透風,她本就受傷流血過多,沒堅持幾秒就暈了過去。

迷糊中,她隻能模糊感覺到自己被人擡上了一輛車,剩下的便是一片空白的意識…

*

急救室裏,一群白衣大褂圍着一張急救病床,他們看着血色盡失的程清璇,都感到惋惜。

第八個‘九号血色藍’攜帶體,竟然也死了。

他們最後的希望,滅了!

“快看,她又有心跳了!”

“血壓也開始上升了!”

“教授,她還活着!”

程清璇被帶進來時已經停止了心跳,他們經過一系列搶救也沒能将她從死亡線上拖回來,就在他們都以爲她已經死了的時候,偏偏她又有了心跳。這簡直就是一個奇迹!

衆人齊齊看向監護儀上重新跳動起來的紅線,面上都露出激動而癫狂的神色。

“是‘九号血色藍’起作用了!”

“我們成功研發出來了真正的血色藍!”

年邁的教授推了推眼鏡,激動地語無倫次。“快!快給她實施手術,這個人不能死,她必須活着!之前所有實驗數據被毀,血色藍9号被盜,老闆震怒。現在找到了唯一的活體血色藍攜帶者,老闆知道了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開心的!”

隻要程清璇不死,很快,他們就又能研究出另一份血色藍藥物了!

“是!”

“我們一定竭盡全力!”

程清璇被長劍刺破的腸道再次被縫合,小助理跑去血液庫取血液,另有一批人守在手術現場進行急救手術。手術室外,另一批身穿白衣的研究人員跟德高望重的專家聽到了這個消息,死氣而呆闆的臉上露出解脫的笑意來。



程清璇再次醒來的時候,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她看着白色的房間,好久沒有回過神來。

這個房間的牆體用特殊材料制作而成,不僅不堅硬,反倒柔軟光滑。屋子裏沒有任何一樣生活用品,連一個玻璃杯也沒有,除了一張軟體床外,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擔心程清璇不配合想不開,爲了阻止她而尋短見,這群人可謂煞費苦心。

程清璇試着坐起身,才一動身體,腹部就傳來劇烈的痛意。

她又一頭栽下去,痛的滿頭都是汗。

“有…”

“有人嗎?”

程清璇的聲音很小,她不知道這間屋子内被安裝了竊聽器,任何一點輕微的聲音,外面的人都能通過擴音器聽見。

“她醒了!”

負責看護程清璇的小助理聽到動靜,第一時間跑出去,不一會兒便有三個男人走進來。一個老年,一個中年,一個少年,老的頭發花白,戴着一副眼鏡,正是參與搶救工作的老教授,另一個中年人穿着黑色體面的西裝,跟這個實驗室裏的氛圍格格不入。剩下的那個年輕人是剛畢業的博士實習生,他是負責記錄數據的。

門被推開,三個人依次走進來。

程清璇戒備看着他們,瞧清楚了他們的裝扮,心情變得很沉重。

“這是哪裏?”她已經好幾天沒有開口說過話了,猛然說話,喉嚨都是一陣癢。

戴眼鏡的老頭走過頭将程清璇的眼睛皮撐開,他盯着她眼珠看了一會兒,笑着說:“恢複得很不錯,可以開始着手準備重啓實驗了。”

穿黑色西裝的男人那對狹長的狐狸眼眯起,他走過來将眼鏡老頭的手從程清璇眼睛上拿下來,才說:“林教授,她才剛醒,她在這裏也跑不了了,重啓實驗也不急于這一時半刻。”

“老始,老闆已經等不及了,他上次震怒之下差點把我們殺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研發出第二份血色藍,否則老闆再次發威,你來擔待後果?”林滄水似乎有些忌憚姓始的中年男人,說這話時,都不敢看男人的眼睛。

黑衣男人猶豫了一下,才說:“悠着點,她不能死。”

“放心,我有分寸。”

程清璇看着這兩個男人唱對戲,心裏明白了自己的處境有多糟糕。

她到底還是成了被研究的活體實驗對象。

“可…可以給我喝口水嗎?”她嘴裏都快幹死了。

聽到程清璇的請求,屋内三個男人同時一愣。他們以爲程清璇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處境後,會要死要活的好一陣鬧騰,她反應如此平靜,他們三人倒是覺得詫異。

“小劉,去拿杯水來。”黑衣男人對身後的博士助理小劉說。

小劉點點頭,剛準備去拿水,就聽到林滄水說:“先讓我抽兩管血去做檢測化驗,喝水了會有影響。”

小劉硬生生止住腳步,爲難看着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朝程清璇看了一眼,沒有說話。

他不說話,便是默認了林滄水的做法。

大号針管插進程清璇的手臂肉裏,程清璇看着林滄水做這一切,沒有吭一聲,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她也沒有力氣掙紮反抗。林滄水抽了一管子血,又朝她胳膊紮了一針,程清璇咬着牙齒,在針筒裏的血液剛抽到一半量的時候,再次暈厥了過去。

林滄水把第二管血抽好了,用盒子裝好,這才跟身後的小劉說:“小劉,去給她拿杯水來。”

小劉看着已經暈過去的程清璇,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他被林滄水的冷酷給吓到了。

黑衣男人拍了拍小劉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你剛來這裏,不了解這是個什麽地方。這個地方是吃人的…等你呆久了就會知道,那豬狗牛棚都比這裏幹淨。”中年男人說完就走出去了,小劉看着男人的背影,有些驚訝。

這始教授可是研究所裏最德高望重,最受老闆器重的人,聽他這話的意思,難道留在這裏工作不是他的本意?



“如果你累了,原地等我,我背你回家。”

“如果你傷心了,一定記得,要來我懷裏。”

極好聽的聲音從遠處飄了過來,程清璇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他身姿挺俊如松柏,白色襯衣下的肩膀不算厚實,但她卻記得,這個背,背過她無數次。

他背對着自己,程清璇看不清他的模樣。

程清璇一步步緩緩朝青年靠近,問他:“你是誰?”

青年微微一怔,他慢動作轉過頭來,那一張臉被白霧遮擋,隻有一雙翛然墨眸凝視着自己。

那對雙眼裏面,藏着寵溺、藏着思念、也藏着苦楚。

“小羽,你連我都不記得嗎?”男孩将她摟入懷中,他氣息冷漠,可懷抱是溫暖的,他們似乎這樣擁抱過無數次。

程清璇瞳孔微微放大,她怔怔看着這雙絕色的眼睛,心裏一陣酸痛。

他是誰?

程清璇乍然睜開眼睛,眼睛睜得太快,被白色燈光刺得有些痛。眼角有些濕潤,程清璇用手摸了摸,她将手指放進自己的嘴裏嘗了嘗,呢喃一句:“幽寶…”

她真是被吓壞了,連夢都是破碎的。

外面的看守人聽到擴音器裏傳來的那一聲呼喚,微微蹙起眉頭來。

幽寶?

那是誰?



這裏沒有白天,也沒有黑夜。

這裏有永不熄滅的燈光,與讓人心慌的潔白。

程清璇被關在那間房子長達一個月,這期間沒有人再來抽過她的血,也沒有人來騷擾過她。除了送飯的助理以外,程清璇沒有見到任何人。

這一夜,程清璇又做了個夢。

白雪皚皚一片,她跟幽居并肩站在山巅,俯視着Z市的繁華,品着隻屬于兩個人的溫暖。

他跪下,舉起戒指,跟她求婚。

醒來,程清璇伸出自己的左手看,可她的左手上什麽也沒有。

她忽然懷疑起這是不是她的一場幻想。

幽居是幻想,始宇是幻想,小唯一是幻想,穆蘭夫人是幻想,所有都隻是她臆想出來的。

程清璇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催眠自己趕快入睡,卻怎麽也睡不着。

這之後好幾天時間内,程清璇都有些郁郁寡歡。

她越來越分不清五十年後的那些人跟經曆究竟是真是假,那之後她做夢的頻率也變短了,做夢的時間也從一開始幾十分鍾,縮短到了隻有幾分鍾,甚至幾秒鍾。

起初她還能在夢裏看到幽居的一雙眼睛,到了後來,她甚至連幽居的眼睛都看不到。能看到的,隻有一團白影,能聽到的,隻有那人一遍遍地喚她的名字。

“小羽。”

“小羽…”

那個人充滿了深情地呼喚,讓程清璇每一次都淚流滿面。可醒來後,她又會陷入那種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的恐慌之中。

一個半月下來,程清璇的傷口全部長起來了,可她整張臉上卻沒有了人該有的生氣。她的目光也開始變得黯淡,夢裏常會說些胡話,有時候她會一整夜一整夜的叫幽寶,有時候又會在夢裏哭。

看護人員将她的情況報告給上面人,第二天,程清璇的小屋裏多了一個男人。

那個人是研究所的一名博士,也是一名心理治療師。

在他的誘導下,程清璇講出自己在五十年後的經曆,她述說那些事的時候,每一個人物,每一張臉都從她眼前晃過。她描述的繪聲繪色,那心理醫師看着她,卻沉默了下來。

等程清璇講述完了,男人看她的目光,變得極爲嚴肅跟認真。

“你是說,你受傷後,靈魂穿越到了五十年後,并且還融入了那個社會?”

“…是。”程清璇坐在床邊,雙手抱住膝蓋,她見心理醫師不信自己的話,急忙又說:“我說的是真的,我甚至在那裏遇到了一個年輕的男孩,我們還訂了婚…”心理醫師看程清璇的目光越發古怪起來,程清璇不想被他當做精神病人,便閉了口。

“八号,你知道嗎,距離汪昊穹殺害你,到我們的人找到你這期間,時間隻間隔了十幾分鍾。這麽短的時間内,你怎麽可能會去五十年後走了一圈。”心理醫生在本子上寫了幾句話,他擡頭又看了眼程清璇,歎了口氣,說:“服用血色藍後會出現什麽副作用,我們暫時也沒有研究出來,我猜,有臆想症傾向,大概就是它的副作用之一。”

“你好好休息,明天開始,我們要重新啓動‘再造實驗’,到時候你可就沒這麽舒坦了。”心理醫師很快就走了。

程清璇沒聽見他最後那句話,她所有注意力都轉移到副作用三個字上。

難道這一切,真的隻是服用了血色藍的副作用?



第二天開始,程清璇被轉移到地下最底層。

在那裏,她被他們帶到鏡頭下拍了一張照片,然後被注射了迷藥,連續昏迷了兩天。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的身上插着大大小小的針孔,複雜的實驗儀器在高速運作,穿着白大褂子的專家們聚在一起熱烈地讨論着檢測出來的數據。

程清璇絕望看着這一幕,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别想走出這個研究所了。



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來到研究所三樓,他的模樣生得十分好看,身材高挑。研究所裏的人大多是些戴眼鏡的實驗狂人,鮮少會有這樣的大帥哥。見到他來到研究所,研究所的工作人員都有些驚訝。

汪昊穹背叛了組織,苟同另一名女博士将之前研究出來的有關血色藍藥品的所有資料跟記錄數據都偷走了,跟着消失的,還是第九号血色藍成品。身爲汪昊穹的兒子,汪澤伊自然會受到老闆的懷疑。

他被帶走了一個星期,又活着回來了,便說明他跟汪昊穹叛變一事并無直接幹系。

“汪前輩,你回來了?”見到他來,年輕的助理趕忙跟他打招呼。

别看汪澤伊年紀輕輕,卻是研究所裏的天才,三十歲的生物學專家可不多見。

汪澤伊一路點頭來到地下室三樓,剛邁腿走進三樓,就被小助理擋住了去路。“汪前輩,這些東西是從八号實驗體身上摘下來的東西,你看看有沒有什麽問題,沒問題的話我就拿去扔掉了。”

汪澤伊看了眼那些東西,一件男式襯衫,一條牛仔褲,一套染滿了血液的内衣,還有…一個發光的銀色異物。

“等等,那銀色的是什麽東西?”

“哦,是個戒指。”

汪澤伊眉頭輕微蹙起,戒指?“把戒指取出來我看看。”

“哦,好的。”

小助理乖乖将戒指交給汪澤伊,這才将那些東西當做垃圾扔掉了。

汪澤伊将戒指扔兜裏便去了自己的工作室,缺席了一周,留給他的工作有很多。他埋頭工作,等他忙完了工作,已經是五個小時以後的事了。将分析得出來的數據報告送去給了那個姓始的黑衣男人,汪澤伊這才下樓去到最底下的一層實驗室。

那裏關着八号實驗體,他還挺好奇那倒黴蛋是誰。

刷了通行卡,汪澤伊穿上無菌衣走進實驗室内,那些專家都在忙,沒空招呼他。汪澤伊走到實驗床旁,好奇看了眼傳說中的唯一一個活體血色藍攜帶者。原本隻是有些好奇的汪澤伊,在看清程清璇的長相後,忽然變了臉色。

汪澤伊怔怔看着那張本該充滿了膠原蛋白,挂滿了微笑,而此刻卻顯得蒼白的精緻臉蛋,呼吸有些提不上來。

“璇…璇璇?”

怎麽會?

八号實驗體怎麽會是他看着長大,曾許諾過要娶回家做老婆的程清璇!

汪澤伊将臉上的錯愕跟憤怒藏起來,他退出實驗室上了樓,找到之前的小助理,問她:“你們是怎麽找到八号實驗體的,又是怎麽确定血色藍對她起了作用的?”

“哦,你爸…不對,因爲八号實驗體身上帶着九号血色藍,汪教授爲了得到藥就把她殺了,我們的人将她帶回研究所的時候,她已經停止了心跳。可奇怪就奇怪在,被判了死亡結果的她,竟然又活了!當時林教授便猜出是血色藍起了作用,後來一檢查,她的血液裏果真有了血色藍的成分!”

“你是說,被我父親殺的人就是那個八号實驗體?”

“是啊!”

汪澤伊愣在原地,他父親以前不是挺喜歡璇璇的?就因爲一份藥,父親就要殺了璇璇?

汪澤伊深呼吸一口氣,父親在他心裏的形象再次大跌。

回到住所,汪澤伊脫下衣服的時候,兜裏的戒指掉了下來。他看着那枚戒指愣了好一會兒,這分明就是對戒啊,他跟璇璇才三個多月沒見,璇璇就跟别人訂婚了?

汪澤伊将戒指撿起來,單手舉起它放在燈光下看,卻發現那戒指裏面有一條很淺很淺的淡黑色紋路。

“這是什麽東西?”



程清璇被送回房間,連着睡了三天才睜開眼睛。

擔心她的體能流失過快,會影響到她的生命,故此,她的每一餐都是經由營養師特意搭配的。

程清璇看着那些不算美味,卻富含營養,能促進血液循環的飯菜,有一瞬間她想到了絕食。就這樣餓死了,他們或許就能放過她了吧!

這個念頭剛從心裏冒出來,程清璇的專屬營養師便悠悠地說:“奉勸你乖乖吃下這些食物,你若不吃這個,那我們也有的是方法能吊住你的命。”

程清璇一驚,她揚起頭顱,與營養師那看穿所有的了然雙目撞上。

她挫敗的低下頭,這種一切想法都被人琢磨透了的感覺可不爽。不過也對,這群人連血色藍這種逆天的東西都能研發出來,那自然也有的是辦法對付她的。

拿起筷子,程清璇小口地吃了起來。

見她乖乖配合,營養師這才放下心來。

吃了飯,程清璇又被強制勒令午休。她連續睡了三天,哪還睡得着?

“來人!”

程清璇沖竊聽器的方向大喊一句,門外看守人員的耳朵都差點被震聾。小助理跑進來,一臉殷切關心,“你有什麽需要嗎?”這八号實驗體可是整個研究所的寶貝,怠慢不得。

程清璇從床上坐起來,她看了眼小助理,問她:“我想曬曬太陽,可以嗎?”

小助理面露難色,她又怕自己說錯話了惹程清璇不開心,便吞吞吐吐,說不出一句準話來。

“怎麽,曬太陽不是什麽無理的要求吧!”程清璇哼了哼,她瞅了眼小助理,軟的行不通,那就來硬的。故意露出一副冰冷的神色,程清璇面無表情看着那小助理,威脅她說:“告訴他們,我要求曬太陽,如果他們不允許,那就别怪我不配合。”

“這個房間的牆體是軟的,你一頭撞上去不會出任何意外。你每次進餐都有專人負責看護,那些餐具傷不到你。房間裏沒有一件鋒利的東西,八号,你就算是想尋死,也找不着法子。我勸你還是乖點兒,否則我會給你注射安眠藥物。”小助理并沒有被她吓到,她慢條斯理地道出程清璇的處境來。

這讓程清璇認識到,她并不是這裏的大爺,而是砧闆上任人宰割的魚。

深知這女人說的是真的,程清璇有些洩氣。

見她不說話了,小助理便以爲她是乖了,這才走出去。

夜間,小助理準備打會兒瞌睡,擴音器裏面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歌聲。那歌聲很陰沉,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聽着極不舒服。小助理豎起耳朵,聽清了歌詞說的是些什麽:

你的骨頭上還有肉,抹點五香烹炸了很好吃;

你的血液有茉莉香,混合着龍井茶喝會很香;

你的眼睛像黑葡萄,一顆一顆,咬起來很有味…

小助理聽清了這歌詞,猛地渾身一顫,瞌睡頓時醒了一大半。

明白這是程清璇在吓自己,小助理氣得推開門就跑了進去。房間裏,程清璇乖乖躺在床上,閉着雙眼,一副沉睡的樣子。小助理知道她是在裝睡,便跑過去警告她,“别唱了,再唱我給你注射藥了!”

程清璇睫毛都沒有抖一下。

小助理狠狠剜了她一眼,這才退出房間。

過了約莫半個小時,程清璇一直都沒有出生,小助理以爲她被自己吓到了,又趴在桌上準備睡。這次她剛閉眼,那磨人而嘶啞的歌聲再次響起,隻是這次,歌詞又變了。

黑馬車上有五個人,相親相愛的一家人。

媽媽抱着小妹妹,嘴角挂着妹妹的腿。

爸爸頭枕媽媽的肩,嘴裏嚼着妹妹的手。

哥哥拿着妹妹的衣服,衣服上放着一塊流血的骨頭。

姐姐在唱着歌,歌詞說:臉頰上的肉最肥嫩…

程清璇明顯是故意的,通過擴音器,她嘶啞的聲音聽上去讓人渾身難受。小助理被這邪惡的歌詞吓除了一身雞皮疙瘩。程清璇還在唱,一首接着一首,每一首都是血腥邪惡的。

小助理忍不住了,她跑去踹了那門一腳,吼了句:“别唱了!我去找林教授,争取讓他同意你曬太陽!”

程清璇的歌聲戛然而止。

小助理松了口氣,她檢查了一遍門鎖,确認沒有問題了,這才跑上樓去找林教授。

程清璇睜開眼睛,心想,還好她有看《歐克的自殺》,不然她上哪兒去學這些可愛的兒歌?



第二天,程清璇被允許有一個小時的曬太陽時間。

臉上被人戴上眼罩,雙手也被拷住垂放在雙腿上,這才有人用輪椅推着身體無力的程清璇上樓。

程清璇不知道這是哪裏,一陣眩暈感傳來,她猜測自己正在坐電梯。

大約過了一分鍾,眩暈感停止,有人推着她走出去,接着,有清風吹來。程清璇感受到自己的發絲被風吹起來,臉上終于露出一抹生動的人氣來。

“到了。”

臉上的眼罩被摘下,程清璇緩緩睜開眼睛。

是陽光…

溫暖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将她本就蒼白的膚色照得更加慘白。程清璇擡頭看了眼天空,天是藍色,缱绻白雲在藍天中幽會,太陽當空,程清璇從沒覺得天空有像這一刻這麽美麗過。

“你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好好享受吧!”看守她的人離開了,将她一個人丢在這裏。

程清璇眼珠子轉了轉,發現這是一片草坪,草坪的盡頭是一片山脈。陽光灑在那片樹林裏,從古樹縫隙間漏出黃色的光線來,她定定看着這一幕,有一瞬間,她似乎看到有一道消瘦的白影從深林的那頭走來。

程清璇貪婪注視這一幕,生怕自己一眨眼,那人的影子就從眼前消失了。

那一對翦水秋瞳裏流出生理淚水來,最後撐不住了,程清璇才閉上眼睛。她揉了把眼睛,再次睜開,眼前除了那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山脈之外,哪還有半個人影?

“又出現幻覺了麽?”程清璇垂頭看着自己蒼白的指尖,她幾乎就要相信,五十年後的那些事與人,都是她的幻覺。



2069年,十月天。

一個身穿白色襯衫的男子站在森林邊緣,目光深沉注視着眼前的草坪。

陽光灑下,将樹葉的影子打在他的襯衫上。斑駁的光線中,幽居的臉生得更加出色,臉部線條也越發淩厲。

身旁的導遊看着這個幽居,說話都是小心翼翼的。

聽着導遊念念叨叨的說個不停,沉默了很久的男人,忽然開口問:“這個地方是什麽時候被開發成狩獵園的?”

身旁的導遊摘下頭上的草編帽子來,他歎了口氣,才說:“這裏原本一片古老的森林,五十年的前一場大爆炸驚動了後面那片山上的住戶,這個地方才被人注意到。政府封鎖了爆炸原因,不過據相傳啊,是有人在這裏進行不人道的秘密實驗,結果有人叛變,一怒之下就炸了整個研究所。”

“早些年這個地方一直空着的,也就在前幾年才被人買下,還建了一棟森林别墅。這裏現在是私人别墅區,沒有主人的允許,我們是不可以靠近前方那棟别墅的。”

幽居心裏一沉,所謂的研究所,就是當年把小羽當關起來當實驗體研究的那個?

“知道買下這片森林的人是誰嗎?”

“不清楚,隻大概知道,對方好像是個姓程的大老闆。”

“哪個程?”

“禾呈程,程咬金的那個程。”

幽居哦了一聲,他看着前方造型秀氣的森林别墅,忽然說:“原來跟小羽一個姓啊。”

導遊看了眼幽居,聰明的沒有答話。

幽居躊躇了小會兒,邁腿朝别墅走去。那别墅門關着,但别墅周圍卻打掃的很幹淨,園子裏的花藤開了花,有香味順着空氣飄來。幽居走近别墅,看到别墅大門旁立着一塊闆子,闆子上面用白色油漆寫着‘程家’二字,那字的旁邊,還有一個很特殊的符号。

那符号是由兩個五角星疊加而成,第一個五角星是紅色,第二個是黑色,看着十分特别。

聽到外面有交談聲,别墅大門忽然從裏面打開。

一個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老頭從裏面走出來,跟在他身旁的還有一個傭人服裝扮的婦人。那老頭謹慎看了眼幽居跟導遊,見他們不像是危險人物,這才走下木樓梯,穿過花藤長廊,來到院子大門後。

打開木門,老頭問幽居:“先生遠道而來,所爲何事?”

幽居抿着唇,半天沒有吭聲。

“是這樣的,這位先生是來狩獵園打野味的,我們勿闖進這裏,還望這位老先生不要見怪。”導遊瞧出老頭的懷疑來,趕緊主動交代清楚自己的情況。每年來這片森林打野物的富貴人家不少,那老頭聽導遊這麽說,才徹底放下心來。

“按理說,客人遠道而來,我們本該請客人進屋小坐的。可是我們家主人出國了,主人不在家,我們做下人的實在沒有權利邀請客人進屋小憩。還望兩位先生海涵。”

老頭似乎是這棟别墅裏的老管家,他的一番話滴水不漏,将原本想進去坐坐的幽居堵得開不了口。

“既然如此,那就打擾了。”

幽居看了眼導遊,導遊心神領會,轉身跟他一起往外走。幽居走了兩步,忽然轉過身看着管家,深邃的眸子裏隐約藏着銳利的刀子,那眼神讓管家心驚。“老先生,可否告訴我,你家主人買下這塊地的原因?”

老管家微微一愣,他在這裏幹了幾十年,這還是頭一次聽有人問起這個問題。“沒有别的原因,主人就是覺得這片地區空氣好,就買了。”

幽居眸子裏閃過沉思,僅此而已嗎?

目光從老管家身上移開,幽居又多看了眼木闆上的疊加五角星,好奇問:“這疊加的五角星,可有特殊寓意?”

“這倒也沒有其它意思,我家先生他們一家,特别鍾愛這個符号。據他說,這疊加的五角星的寓意,代表着我愛你,是家人之間聯絡感情用的。主人說,見到這個符号,就是見到了他的家人。”

“這樣啊…”

幽居帶着導遊離開,身影快消失在深林深處時,幽居又扭頭看了眼那塊木闆。

準确的說,他看的是那個疊加的五角星符号。

“幽先生,這裏有什麽問題嗎?”見幽居這麽關注那五角星,導遊還以爲那五角星是什麽很特别的東西。

幽居搖搖頭,收起眼裏微妙的疑惑之色,轉身走進深林裏。

老管家看着幽居離開直到消失,這才将院子木門關了起來。他沉思着走進别墅屋内,傭人見他蹙着眉頭,便問:“管家,你在想什麽?是那兩個人很可疑嗎?”

“這倒沒有,我就覺得那個穿白色襯衫的青年,看着有些眼熟。”老管家摸摸下巴,走到客廳靠窗戶的桌子旁坐下,他看着桌子上的玫瑰花,一陣疑惑。

年輕男人的那張臉,他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能來這裏打野味的人都是些有錢人,說不定管家您是在報紙上見過。”

管家一想也對,說不定這年輕人就是哪家的貴公子,曾經上過報紙。這麽一想,管家才放下心來。



十月天,程清璇曬着太陽,很快就睡着了。

太陽光在她白色的衣服上鍍上一層淺色金光,她偏着頭打瞌睡,一頭長發斜灑在左肩跟左臉頰上。露出來的鼻頭跟眉眼,充滿了靈氣與英氣。

一道輕巧的腳步聲從遠處緩緩走近,程清璇以爲是研究所的看守人員,便沒有在意。隐約感覺到那個人走到自己的身前蹲了下來,程清璇還是不肯睜眼睛。

直到一直大手溫柔撚起她左臉頰上的一縷發絲,還放在鼻尖嗅了嗅,接着,男人的聲音驚響在程清璇身下。“璇璇,若被人看到程家的小姐睡覺時是這幅憨厚樣,該叫人笑話了。”

許久未見太陽,程清璇睡得有些忘乎所以,這一時大意,都快流口水了。

聽見這聲音,程清璇猛地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張硬朗的男人臉,斜飛的黑眉似兩把利箭,襯得那雙墨眸攝魂。男人唇角冷硬,卻在見到程清璇打量的目光時,微微勾起寵溺的幅度。

------題外話------

有獎競答。

出題:猜猜深林别墅的主人是誰,猜對了的,獎勵潇湘币25。

A、程清璇;B、程錦年;C、程清璇的兒子;D、程清璇的母親;

PS:下下章男女主就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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