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還是不肯理他麽?
“施唯一!我是始宇,我來想你請罪來了!”
“你出來啊!你出來,你狠狠的懲罰我好不好?你出來殺了我都行,你别不理我啊!”
“你出來看我一眼會死是不是!”
任他如何喊、如何呼喚,緊閉的施家大門依舊緊閉着,亮着燈的也還亮着,就是沒有人從裏面出來,沒有人理他。始宇的背脊骨一點點地坍塌,他整個人跪在滂沱雷雨中,眼裏的絕望,看着就讓人難受。
幽居跟程清璇放心不下始宇,兩人料到他或許回來施家,也打車追了過來,趕到施家的時候,正巧看到始宇一個人跪在漫天雷雨中,他嘴裏反複念叨着恕罪、對不起這些話。
兩人走過去,也擡頭望向别墅裏面,施家别墅燈亮着,施唯一不出來,心裏肯定是怨他的。隻是因爲今天下午撞見他跟呂子妗接吻這事就怨恨他至此,她若是知道了當年那件事,始宇就是罪魁禍首,施唯一會不會一怒之下真的殺了始宇?
程清璇抿着唇,暗想,這真是孽緣啊!
“始宇,起來吧,明天再來吧,說不定唯一已經睡下了。”幽居蹲下想要将始宇拉起來,這一看,才發現始宇竟然在哭。
男人的眼淚,像是一把刀插在幽居跟程清璇心尖,令他二人也心酸。很多年以後,幽居遠遠看着在機場裏,身穿軍裝,抱着施唯一跟兒子,眼裏再次閃爍着淚光,卻笑得那麽欣慰滿足的男人,不禁想起多年前青年跪在雨夜裏落下的悔恨淚水,頓時感慨萬千。
男人這一輩子,隻會爲一個女人落淚。
而年輕時爲施唯一灑下的淚,是始宇給未來幸福之路鋪的鑽石。
程清璇擔憂看着始宇,覺得在這樣下去遲早會出事。
始宇的臉色看着有些紅,天下這麽大雨肯定不是熱的,絕對是病了。幽居也看出始宇的不對勁來,他将手背靠在始宇的額頭,面色頓時變了。“發高燒了。”
果然!
“小宇子,我們去醫院,你這樣不行!”程清璇推了推始宇的肩膀,隻用了一根手指。
卻沒想到,程清璇手指剛推了推始宇肩膀,始宇的身子就順着她用力的方向一偏,跟一隻柔軟的病貓一樣,整個人倒在厚厚的積水裏。
“小宇子!”
程清璇跟幽居同時大變臉色。
“你去打車,我來背他!”
“好。”
程清璇撐着傘跑去打車,幽居彎下腰将渾身濕透的始宇背在後背,快步跑出别墅外。
*
将始宇送到距離最近的中醫院,兩人提心吊膽着,望着病床上的少年,滿眼擔憂。
“他看起來很疲憊,很長時間沒好好休息過了吧?”醫生将紅外線溫度計從始宇耳朵裏拿出來,一看,臉色也有些沉。“都四十度了。”
程清璇瞄了眼溫度計,心也有些沉。
這人是瘋了,也不知道多久沒好好休息過了,今晚淋了這麽大一場雨,不生病才怪。
“要給他做個血常規跟支原體檢查,你們先去收費處繳費。”醫生開了單,幽居這才拿着單子去繳費。抽了血,兩人呆在醫院裏陪着高燒意識昏迷的始宇,都沒了睡意。
幽居看了眼身側睡意惺忪的程清璇,跑去租了張家屬病床上來。他将床挨着始宇的病床打開,将程清璇摁在床上,“小羽,你睡會兒吧,明天還要上班。”
程清璇眯眼看他,“你呢?”
“我守着,放心,你安心睡。”青年墨色的眸裏,有讓人心安的神色。程清璇一隻手勾着幽居的手指,閉着眼睛睡覺,也不肯松開他。
幽居望着朋友與愛人,努力保持清醒,一整晚都沒有閉眼。
*
明森私人醫院。
時隔五年,施唯一又一次坐在這家醫院的走廊上,上一次在這裏,她等到的母親已死,父親昏迷不醒的噩耗。這一次,父親又一次進了急診室,而結果,誰也不敢肯定。
急診室内,醫生動作熟練取出施景雲體内的三顆子彈,在給施景雲縫合傷口的時候,男人的體溫越來越涼,令醫生有一種在解剖屍體的錯覺。
“林醫生,病人已經徹底死絕了,這…這不是做無用功嗎?”護士站在一旁,穿着無菌服,戴着帽子跟口罩,手裏拿着紗布,望着手術床上早已蒼白了臉色的施景雲。她伸手摸了摸施景雲的肌膚,越來越寒冷了。
想起方才病人家屬将病人送來醫院時,那可怖的臉色,護士就下意識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醫生沉靜的一雙眼望着施景雲的傷口,手起手落,針線将傷口完美縫合。
“病人家屬情緒不穩定,那保镖說了,咱們給家屬演一場戲就好,讓她接受這個結果。”
護士長歎一口氣,“年紀輕輕就沒了爸爸,那姑娘也是可憐。”
見慣了生老病死,林醫生仍然替施唯一感到惋惜。五年前,也是他替施景雲取的子彈,當年那一槍将男人的半個肺都打碎了,他本就時日不多,死亡不過是加快了腳步而已。
手術室内,林醫生沉默地進行着一場毫無必要的手術。
手術室外,阿綱焦躁不安,他手伸進口袋裏摸了摸,摸出一包被壓得皺皺巴巴的香煙盒。
抽了支香煙出來,阿綱剛想點燃,又想到這是醫院,又止住了。
施唯一看着自己的手,那細長的柔荑輕輕顫着,透露出主人内心的不安來。阿綱順着燈光望過去,光照下,施唯一的俏臉雪白雪白的,那往日裏總是櫻紅可口的唇兒,今兒也泛着白。
貝齒咬着下唇瓣,施唯一眼睫毛顫了又顫,滿眼都是無助跟絕望。
臨近五點,手術室的門才打開。
護士推着施景雲走出來,施唯一第一時間迎上去,先是看向醫生。綠色的眼裏,裝滿了期待跟忐忑。林醫生摘下口罩,望着施唯一那張憔悴的臉蛋,緩緩搖頭。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每一年,他們都要對家屬說無數次對不起三字,卻沒有一次,這般令林安難受過。因爲施唯一的那雙眼,在聽到這話時,陡然間失去所有亮彩。親眼看到一個人從充滿期待,轉爲死氣沉沉,林安心裏也不好受。林安搖搖頭,邁着沉重的步伐離開。
阿綱他們遠遠看着,心揪得發酸。
施唯一掀開施景雲身上的白布,望着渾身是血的爸爸,死死咬着慘白色的下唇,神色怆然。阿綱走過來,再次對着施景雲的屍體彎下腰,“四爺,您走好,小姐放心交給我們吧!”
其他保衛也跟着走過來,同時彎下腰,深深鞠躬。
“四爺,走好!”
一群身上沾滿血水與雨水的漢子對着那具再也不會站起來的遺體鞠躬,久久沒有直起腰。
施唯一的手握住鐵病床,骨節全部凸起來,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顫着唇,施唯一磕磕碰碰喊出一聲:“爸…”她突然雙膝跪地,靠在施景雲床邊,低低的嗚咽。
這次,她是真的無依無靠了。
阿綱他們聽着小姐的哭聲在急診室外的長廊上飄遠、擴散,都保持着沉默,誰也不敢打破這份怆然。
這一夜的雷雨很大,折斷了青年的傲氣,劈開所有謎團,也帶走了施唯一唯一的親人。
…
捧着施景雲的骨灰盒子前往陵園,坐在車内,施唯一情緒異外的很平靜。阿綱不知道施唯一是真的接受了這份事實,還是心理早已萬念俱滅。
施唯一目光從骨灰盒上移開,望向不遠處的陵園,突然問:“爸爸跟狼會之間到底有什麽怨恨?”
阿綱嘴裏有些苦澀。
怨恨?
“小姐你知道的,四爺的父親是個毒瘾者,母親是曾經B市王家的千金小姐,後來王家敗落,王小姐被人口販子賣到Z市來,被四爺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爺爺花三十萬塊買了。你爺爺很愛你的奶奶,但他是個毒瘾者,毒瘾是戒不掉的。有一次小姐的爺爺吸毒過量,用家裏的菜刀,将正懷有二胎的妻子活生生砍死了。”
“屍體被砍成了六部分。雙腿、雙手、頭顱跟身體分開…”阿綱深呼吸一口氣,才繼續說:“四爺的父親是當着四爺的面做的這一切,那時候,四爺才六歲。四爺的父親還差點殺了四爺,虧得四爺跑得快,逃掉了。後來四爺将自己的父親舉報了,警察找到四爺被分屍的母親,最終他的父親被判死刑。從六歲開始,四爺就成了孤兒,住進了孤兒院。”
阿綱陳述的口氣無比沉重,童年發生的任何事都可能會給孩子帶來巨大的陰影,四爺的童年經曆了這種事,才導緻他對吸毒販毒的,以及人口販賣組織深惡痛絕。
這些事,施景雲從未跟施唯一講過。聽完,施唯一心裏抽痛了一下,原來她的爸爸有這樣悲慘的童年。
“所以,狼會是一個販毒跟販賣人口的組織?”
阿綱搖頭,“這麽說不準确,狼會什麽都幹,殺人放火、販毒、買賣人口、各種你能想到的損事,他們都幹。”
“爲何警察沒有搗毀了他們?”
“馬龍這人很狡猾,做事不留痕迹,警察局一直盯着他們,卻始終沒有抓到什麽實質性的把柄。”
陵園到了。
一群人站成兩排,施唯一親自将施景雲下葬,全程都很平靜。
阿綱看着施唯一的背影,認識到,隻一個晚上,小姐就成長大了。
…
施唯一回到家,門外停着好幾輛警車。
她推門進去,第一眼就看到拿着一疊資料,站在别墅花園旁的警官。“施小姐,我們是警察,有些事想問你,還望你配合,如實回答。”
男警官走過來,掏出警察證,面無表情看着施唯一。施唯一點頭,自顧走到沙發上坐下來,阿綱擔心她,全程都站在她的身後。四爺走了,以後,他們唯施唯一的命令是從。
“昨晚我們接到報案,有人稱雲塔山附近發生了槍擊案,我們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兇手很狡猾,現場一具屍體都沒有留下。雖沒有找到屍體,但卻有大量血迹。而且,還有兩輛沒來得及銷毀的車輛。”
“施小姐,我們聽聞尊父于今日清晨在明森私人醫院去世,我們懷疑尊父的死跟昨晚的槍殺案有關。”
警官将資料最上層印着兩輛轎車的複印件遞到施唯一面前,施唯一瞟了一眼,照片上的車子正是施景雲出行常開的。
施景雲做事小心謹慎,雖然經營的是些違法生意,但手段幹淨,警察一般是查不出問題的。這次在槍擊案現場出現施景雲的車子,加上現場有大量的血迹,施唯一就算想要替父親申辯,也沒有說服力。
施唯一面色沉靜跟警官對望着,眼神十分平靜,竟讓警官産生一種自己猜測出錯的錯覺。
“施小姐,任何案件,一旦涉及到槍殺,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嗎?”警官銳利的眼神,刺得施唯一眼睛痛。
施唯一微微合上眼,問:“直白說,你們想怎麽樣?”
她的問話,倒是搞得警官一愣。
好個沉得住氣,臨危不懼的小丫頭!
阿綱意識到這樣查下去遲早會出問題,便往施唯一身旁站的更近些,護犢子一般,說:“是狼會那群崽子伏擊的我們四爺,我們四爺死了,兄弟也死了十二人!這筆賬,你們警察不幫我們去找狼會讨公道,倒是先找起我們受害者來了!”
那警官被阿綱這話搞得臉色有些陰沉,他們早去找過馬龍了,那個人手段太狠,三言兩語就将一切推幹淨了,他們根本無從下手。
“這位先生,你先别動怒。就算在昨晚那場槍殺案中,你們是無辜者。可昨晚B市也發生了一起群體鬥毆案,據目擊者稱,兩幫人馬都持有槍支。其中一撥人中的領頭人,就有施景雲先生。”
“在中國,任何人非法持有槍支都是犯法的!”警官面色陡然變得嚴肅起來,他扔下一疊資料,說:“這是這些年間發生的,跟你們淩雲會相關的兇殺案!這之中每一起案例性質都十分惡劣,一旦追究起來,你們這滿屋子的人都逃不了幹系!”
阿綱瞪着警官,哼了句:“夠速度啊,我們四爺剛走,你們就來清人了。”
失去了主心骨,現在的淩雲會就是一盤散沙。想要擊垮淩雲會,此刻就是最好的時機。警方自然也是看準了時間,第一時間上門來問罪,将他們這群伸手不幹淨的不法分子一網打盡了,既給自己立功,又是爲民除害。
一舉兩得!好算計!
警官被阿綱那氣勢給鎮住了,很快,他又鎮定下來。他睨着阿綱剛陽的臉,一字一句抖出一串串罪責,“你叫阿綱是吧?去年B市火雲KTV縱火案就是你幹的吧,還有,前年臨海J城碼頭發現了一具面部被毀,四肢指紋被毀的屍體案,也是你幹的吧!還有前幾年,高速橋上大貨車爆炸案,你也是背後主事人吧?”
那警官将阿綱這些年所犯下的罪行全部說了出來,阿剛聽着,背後都冒了汗。他以爲自己做的幹淨利落,不會被警察發覺,沒想到還是被揪出來了。
施唯一雙手環着胸,心裏也是慌亂的。
她到底還年幼,今日,怕是保不住這些跟着父親出生入死的人了。
警官見阿綱面色變了,神色頓時變得更加嚴厲起來,他早就看這些不法分子不爽很久了,這次終于逮到了機會,必定得狠狠出一口惡氣。“是不是以爲我們警察什麽都不知道,以爲我們是吃幹飯的!哼!若不是你們四爺施展法子擺平這些事,你們這些人早蹲監獄去了!”
阿綱渾身一凜,頭一次亂了陣腳。屋内其他手腳不幹淨的人此刻也慌了神,隻有施唯一,始終表情淡淡。
警官多看了一眼施唯一,心裏藏不住驚訝。“施小姐,還得請你配合一下,我得把你身邊這些人帶去警察局一趟,如果能證明他們是清白的,那最好不過,如果不能證明,那麽,我們隻能秉公辦事,将他們送去監獄了。”
施唯一抿着唇看身前的茶水,她知道,警官說的這些話不假。就阿綱所犯的那些事,足夠他吃一輩子牢飯了。這些人,或許罪過滔天,但他們爲施景雲兢兢敬業做了一輩子,她做得對眼睜睜看着他們進監獄嗎?
。
警官帶走了阿綱跟其他一群保镖,偌大的别墅裏,竟隻剩下施唯一跟管家以及幾個傭人。
施唯一歎了口氣,拿出支票,将管家跟傭人的工資全部結清了,上樓去洗了澡。
她得把自己收拾好,還有一場談判等着她。
…
擡頭望着警察局大門,施唯一深呼吸一口氣,走進警察局内。
年輕的女警官見到施唯一進來,第一時間擡起頭,關心地問:“你好,是要立案嗎?”
施唯一看了圈警察局,卻說:“我要見你們局長。”面色微變,女警官多看了眼施唯一,婉言拒絕:“局長現在不在,你有案情可以跟我們說。”
“我的事,必須當面跟他說。”
女警官有些爲難,局長哪是那麽好見的。其他幾個在班的警官走過來,問了句:“你有什麽事想跟局長說?”
施唯一依舊很冷靜,隻答了一句:“我是施景雲的女兒。”
聞言,幾個警官全都變了态度。
…
站在局長辦公室内,施唯一看着才四十多歲,精神盎然的劉局,直接說明自己的來由,“我來,不是爲他們求情的,也不是爲我父親開脫的。”
劉連金有些驚訝,他看着小小年紀,卻絲毫不畏懼自己的小丫頭,問她:“那你來做什麽?”施唯一坐到劉連金對面的椅子上,她碧綠的眸直視着劉局的眼睛,說:
“我來跟你做個交易。”
劉局眸子一眯,眼神倏然變得銳利起來,仔仔細細看施唯一的臉蛋,見她不像是在說謊,劉局不由得嚴肅起來。“說說,什麽交易?”
“我知道你想做省廳廳長位置很久了,我的這個交易,能讓你得到你想要的。”
劉局微微往後仰,腦袋靠在椅子上,雙手合攏,輕輕貼在小腹上,眯着眼認真審視面前的小丫頭。他聽她說完了所謂交易的内容,眸子裏的輕視逐漸變得嚴肅起來,她的提議,如果達成了,的确能助他事業更上一層樓。
“那麽,你又想拿什麽好處?”
施唯一摘下眼鏡,露出自己長劉海下的翡翠碧眸,說:“他們都不是真正的壞人,我要你争取給他們減刑,等他們出來,我保證他們不會再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而且,我父親名下所有涉法的産業,你們全部可以沒收。”
“呵…小丫頭,你可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那麽劉局,這個交易,你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劉連金手指輕輕敲打着自己的手背,空氣已是有些寂靜。這個交易,是做,還是不做呢?
“小丫頭,你父親若看到你這麽出色,會很欣慰的。”
施唯一眉梢一挑,“所以?”
“所以,這個交易,現在成立!”
*
昨晚的Z市下了雷雨,今日街道濕漉漉的,白色帆布鞋踩在濕地上,濺起污泥。施唯一拿着手機,走到公園的長椅上坐下,想了想,她還是編輯了一條短信發出去。
将手機電池扣下來,又将内存卡損毀,施唯一将電話卡也一并折斷,扔進湖水中。她看着蕩漾起波紋的水面,心裏顫了顫,就這麽走嗎?就這麽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嗎?
施唯一,你甘心嗎?
心裏有無數道聲音在咆哮着,她不甘心!
施唯一突然轉身奔跑起來,白色帆布鞋在濕地上奔跑,被染成泥水色。她跑到中醫院門口,又一口氣跑到呂子妗的病房前,手指搭在病房門把上,施唯一突然膽怯了。
就這樣推門進去,要是又見到了不該看到的畫面,她該怎麽辦?
施唯一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幕,心就像是被強行扯開一個口子,疼得承受不住。
他一定是嫌棄她不幹淨的吧,不然怎會嘴上說着不嫌棄她的過去,懷裏卻抱着他的初戀親的熱乎。
這騙子!
施唯一心一顫,趕緊收回手,轉身跑了。
攜帶着滿身的自卑與委屈,跑出這個讓她惡心的地方。
*
程清璇剛午休下班,正準備前往公司食堂吃飯,手機短信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她打開手機,點開信箱,見到發信人是施唯一時,心跳倏然加快,感到不安。
第一時間點開短信,施唯一發的短信有些長。上面寫着:小羽,謝謝你能在小巷裏停下腳步,解救絕望無路的我。如果在五年前我也能那麽幸運,幸運的在絕望時遇到善良厲害的你,那麽施唯一,一定還是那個愛笑愛鬧,完完整整,幹幹淨淨的施唯一。
小羽,很高興能跟你做朋友,你會是我最好的朋友,永遠的朋友。
祝你跟幽哥哥幸福。
…
怔怔看着那條短信的内容,程清璇腳步戛然止住。
這條短信,看着怎麽像是訣别短信呢?
心裏忽然一陣亂,程清璇猛地轉頭,朝食堂外跑去。打了個車趕去施唯一家,看到的卻是管家跟傭人搬着行李從别墅裏出來。程清璇心裏的不安,更加濃烈了。
程清璇忙跑過去,拉着管家,問他:“這是怎麽了?”
“你是?”管家從沒見過程清璇,眼神裏充斥着戒備。程清璇表白了自己的身份,管家想了想,前些日子似乎的确聽小姐說起過程清璇,這才将施家發生的事情告訴程清璇。
程清璇聽完,整個人都傻眼了。
短短一夜,唯一竟然經曆了這麽多事。
父親去世,阿綱跟保衛入獄,家裏敗落,傭人管家都被遣散了…
“那唯一呢?她人在那裏?”
管家歎了口氣,直搖頭,“小姐說,她不會回來了,她說有事要去做。”
“什麽意思?”程清璇被這話搞懵了,什麽叫不會回來了?“她家在這兒,她不回來她去哪兒?她還在上學啊!她能去哪裏?”程清璇追問管家,心裏比誰都更清楚,施唯一是真的走了。
再也不會回來了。
管家将程清璇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拿開,拖着行李走出這個居住了十幾年的大屋子。
這裏,已經變了,變冷了。
。
程清璇從施家離開,又第一時間跑去Z大,得到的消息再次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施唯一退學了,剛退學不到兩個小時。
失魂落魄趕到住院部,程清璇乘電梯上樓。剛到病房,就看到幽居站在病房門外,而病房門緊閉着,裏面似乎有人。程清璇挨着幽居依靠站着,偏頭問:“怎麽了?”
幽居将手指豎在嘴角邊上,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才壓低聲音說:“始宇他初戀也在這家醫院,不知怎麽知道了始宇在這裏,正在裏面陪他。”
你若問程清璇此刻最讨厭聽到誰的名字,那必定是呂子妗!
想到呂子妗這小婊子在裏面陪始宇,而她可憐的小唯一卻消失了,程清璇内心裏的怒火蹭蹭蹭地往上跳,她作勢就要踢開門闖進去,卻被幽居一把抱住。“别沖動,始宇還沒醒。”
程清璇不情不願消停了。
病房内。
呂子妗望着始宇因爲高燒,顯得幹燥的嘴唇跟不正常的面色,眼裏閃過一抹愧疚。
“還說你不在乎我,你看,你爲了照顧我,都把自己弄出病來了。”心裏有些小得意,呂子妗坐在凳子上,将臉頰靠在始宇的手背上,這個動作很親昵,以前他們之間不是沒有過這種互動。
久違四年,再次做出這個動作,呂子妗心裏感慨頗深。
“你說那施唯一有什麽好的,你都病成這樣了,她都不肯來看你一眼。”呂子妗臉頰在始宇手背蹭了蹭,眉宇間浮出安心來,“這樣也好,你還是對她死心了好,你對她死心了,你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小宇,那個女人不值得你愛。”
呂子妗看了眼始宇,确認始宇還沒有真的醒過來,便放心了。她直起腰來,凝視着始宇,許久以後,才長歎一聲,“其實我不是有意騙你的,我沒有得腦癌病,我都是騙你的。我是怕你不理我,我怕法國那邊的警察遲早會查到我頭上,到時候我就完了。”她就是要裝可憐,博取始宇的同情心,這樣才能制造更多的相處機會,将始宇綁到自己身邊。
呂子妗也知道自己很卑鄙,可她實在是沒辦法,她不想死。“小宇,你快好起來,你一定要保護我。就像你以前跟我說的那樣,要保護我、疼愛我一生一世。”
“等你好了,等這場風波過去了,我們就好好在一起,重歸于好,好不好?”
床上的人自然是沒有答話,始宇眉心擰着,一副很不安的樣子。
門外,程清璇終于忍不住了。
他媽的,連腦癌病都是演的!
這小婊子渾身都是戲,不去當演員,是演藝界的重大損失啊!
砰——
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踢開,吓得呂子妗迅速站起身來。
呂子妗瞪着眼睛看怒氣沖沖跑進來的程清璇,冷着一張清純的臉,問她:“你是誰,怎麽這麽粗魯!不知道病人還在休息嗎?”
“我粗魯你大爺!”
程清璇走過來,二話不說,飛起一腳直接踢在呂子妗腦袋上。呂子妗腦袋被她一腳踢懵了,當場偏了身體,撞在醫院病房的牆壁上。“啊!”呂子妗順着坐在牆壁,腦袋裏面嗡嗡地響。
程清璇穿着裙子,裙角飛揚,淺紫色的内褲都露出來了。幽居看她還要擡腳,趕緊跑過來攔腰摟住她。
“幽寶你放開我,讓我去教她什麽叫做人!”
幽居一陣無奈,懷中女孩還要掙紮,他才壓低聲音在程清璇耳邊說:“别用腿,你穿着裙子呢!”
程清璇一愣。
她趕緊手巾雙腿,問:“你看到了?”
幽居點點頭,特淡定地說:“紫色的。”
程清璇雙腿夾得更緊了。
再看坐在牆角的呂子妗,程清璇又冷下臉來。呂子妗戒備看着她,身子往牆角縮,磕磕巴巴地問:“你…你誰啊?你怎麽亂打人?”
程清璇蹲在她面前,用一隻手捏着她的下巴,仔細打量她的臉,末了,來了句:“長得挺像人,怎麽淨幹畜生的事兒?”
呂子妗被她這話羞得臉一陣青。
“你胡說八道什麽!怎麽這麽沒教養?”
“沒教養?”
程清璇像是聽到了笑話,她勾唇諷刺一笑,一通反問:“你鸠占鵲巢就有教養了?你裝病就有教養了?你捏着始宇的把柄利用他就有教養了?你年紀輕輕堕胎不自愛就有教養了?”
“姐姐今兒就來告訴你,什麽叫做教養!”
程清璇眼神一冷,右手揚起,揮下。
啪——
呂子妗臉一抽,當場腫了。
幽居後背一涼,這一巴掌夠狠!
“你這瘋女人,發什麽瘋!”呂子妗被她抽傻眼了,這人誰啊?她認識她嗎?呂子妗回過神來,想要還手,程清璇眼疾手快,一隻手捏着她的下巴,固定好她的臉蛋,擡起手又是一巴掌。
啪——
呂子妗臉腫得更高了。
“你他媽住手!”呂子妗氣得雙腳亂踢,程清璇幹脆一屁股坐在她雙腿上,擡起手又是一巴掌。
啪!啪!啪!
連着三個響亮的巴掌聲在空曠病房裏響起,幽居全程沒有阻止程清璇的意思,而程清璇也不覺得打人是在犯事。
呂子妗的氣焰,直接被程清璇接二連三的巴掌給打沒了。她呆呆看着程清璇,聽到程清璇說:“現在知道教養是什麽了嗎?告訴你,教養就是看到賤人不要手軟,給我狠狠地抽,抽得她鼻青臉腫安靜了,這就叫教養!”
呂子妗被程清璇這番教養論給鎮住了。
她癡呆呆望着程清璇美麗的臉,心中生氣無數個問号,這人到底是誰?
…
沉夢璃來醫院看望呂子妗,卻沒在病房裏找到她人。詢問了護士,才知道是上樓去看病友去了。
沉夢璃的舅舅就是這家醫院的院長,她知道始宇也在醫院,自然便猜到呂子妗是去找始宇去了。她提着水果上樓去,卻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好朋友被撕開的僞裝面具。
。
病房裏動靜太大,始宇也被程清璇那幾個巴掌聲給鬧醒了。
他睜開眼睛,覺得眼睛皮很重。
看清自己這是在哪裏,始宇才問:“幾點了?”
幽居看了眼表,應道:“一點過。”
始宇翻個身掙紮着爬起來,就看到還坐在呂子妗身上的程清璇。他眯眼看這一幕,剛才還以爲自己在做夢有人在打架,這一看,頓時明了。
呂子妗見始宇醒了,頓時露出一副委屈可憐的樣兒。
她眼淚簌簌地往下掉,就跟魔法似的。“小宇,我腦袋被打得好痛。這人是誰啊,她是不是施唯一的朋友啊?是不是施唯一昨天看見你跟我接吻,生氣了就到處給我抹黑啊?”她腦袋的确痛,不過是被程清璇踢痛的。
始宇面無表情看着她,心裏冷笑不已,他倒想看看她這場戲還要演多久。
見始宇不替自己出頭,呂子妗心都涼了。
程清璇聽到呂子妗這話,剛消下去的怒火又一次冒了起來。“行啊!年紀不大,你搬弄是非的本事倒是不小!果然是老司機啊,亂給自己孩子認父親也就算了,到處給自己男朋友帶綠帽子也就算了,你還不忘給唯一抹黑。”
“行,看來你還沒學會該怎麽做人!”
程清璇說完,又擡起手給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替我可憐的小唯一打的!叫你裝病賣同情!”
又是一巴掌扇下去,程清璇提着呂子妗病号服衣領子,說:“這第二巴掌,是替全天下女人打的!叫你犯賤觊觎有女朋友的男人!”
然後,又是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替你父母打的!可憐他們竟教出你這樣一個垃圾!”
“好了小羽!”幽居見再這樣打下去就要出事了,才将程清璇拉起來。
程清璇心裏的怒火自然還沒有消,倒是一旁聽到她這席話的始宇動了動眉梢。始宇臉色很憔悴,但看着呂子妗的目光卻那麽的銳利淩厲。“裝病?”
呂子妗聽到始宇的問話,渾身一怔,她第一時間猛搖頭,替自己辯解,“小宇,你别聽這女人的!我沒有騙你,真的!”呂子妗滿臉心虛,始宇再眼拙,也看出來她是在做最後的掙紮。
心裏忽然一陣苦澀。
他錯待了人也就算了,現在還要被呂子妗這樣戲耍。
心裏對施唯一的愧疚,以及這些年被呂子妗戲耍得團團轉的怨氣一股腦沖上天靈感,始宇氣得不輕,張嘴朝呂子妗劈頭蓋臉一陣罵:
“呂子妗!你利用我這麽多年,騙我是你孩子的父親,讓我誤以爲你就是當年被我害了的女孩,給我戴綠帽子,殺人分屍了又跑回來找我當避難所,都這樣還不夠嗎?明知道我有了喜歡的人,你還不肯放過我嗎?還要裝病!”
始宇掙紮着從床上下來,奈何頭重腳輕,竟然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幽居松開程清璇,又跑去将始宇扶起來,始宇的身體還燙得厲害,他趴在幽居肩頭,滿是絕望地望着地上俏臉白如蠟燭的呂子妗,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絕望的咆哮:“呂子妗!你真是厲害!你這麽厲害,那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麽去向唯一贖罪!”
“啊!你告訴我啊!”額頭的青筋畢顯,像是要跳出肌膚。始宇氣得渾身都在抖,那一刻,幽居有一種錯覺,他以爲自己懷裏抱着的是一塊烙鐵,燙的吓死人。
呂子妗看到他撕心裂肺咆哮的樣子,被吓得呆呆坐在地上,地闆很涼,她全然沒了知覺。
聽始宇這番話,他是知曉了當年的真相了。
心裏的慌亂與恥辱折磨了呂子妗幾秒,很快,她想到了什麽似的,用手扯了把頭發,突然癡癡笑了起來,那笑聲刺得始宇耳蝸生疼。
“你笑什麽!”始宇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剝。
呂子妗緩緩擡頭看向搖搖欲墜的青年,嘴角笑意越發的殘忍,“始宇,你知道前些天,聽你說起你當年是如何找到我,如何認定我就是被你強要了的女孩時,我心裏在想什麽嗎?”
始宇凝視着她,嘴皮子碰了碰,疲憊得說不出話來。
“你知道,當我知道你現在的女朋友就是當年跟我一同參加拉丁舞比賽的施唯一時,我心裏又在想什麽嗎?”呂子妗的笑,呂子妗的話,刀刀淩遲着始宇的肉身。
“我在想,始宇,你這一輩子就是一個笑話!”
“哈哈哈!多可笑,你錯把我當做施唯一寵愛,你眼睜睜看着我在你面前演戲,你一邊要應付我,一邊還得哄着真正的受害者。我簡直要高興死了!你知道嗎,昨天我故意親你,我看着施唯一撞見這一幕,掉頭就跑的那一刻,心裏有多開心嗎?”那一刻,她該是心碎壞了吧…
呂子妗扶着牆站起來,她走向始宇,癡癡望着始宇病态的臉,呂子妗笑容倏然收起。“始宇,你此刻心裏有多痛苦,我就有多開心!你盡情的痛苦吧,我不好過,你們也别想好過!”
始宇被她三言兩語堵得啞口無言。
這段時日他一直應付在兩個女孩之間,他給呂子妗的同情有多少,給施唯一的委屈傷害就有多濃。
他一直以爲自己的态度夠明朗了,以爲自己給了施唯一夠多的安全感來,現在想來,從呂子妗回來,施唯一就沒有一刻真的安心過。她一個人在遊樂場等他到兩點,他失約了。她被呂子妗派人在學校裏宣傳醜聞,她一個人承受着,一個人去報複那些女孩子。那一刻,他在哪兒?
她來找呂子妗讨公道,他看到後不分青紅皂白斥責她,那一刻,他可曾給過施唯一一分半點的信任跟擁護?
她折回病房,看到自己跟呂子妗那個樣子,她心裏又有多痛?
直到現在,施唯一都不知道當年的真相。
她若是知道了,心裏又會有多痛?
會恨他嗎?會怨他嗎?會再也不理他嗎?
始宇面色如蠟,憔悴不堪,很是吓人。呂子妗望着他的臉一寸寸變白,心裏病态的感到開心死了。大家統統都不好過吧!這樣世界就公平了。
懷中的青年突然失去所有力氣,又一次暈了過去,幽居趕緊将始宇放到床上,他回過頭冷冷看着呂子妗,隻說一句:“如果不想我馬上把你送去法國,就立刻給我滾!”
呂子妗笑容猛地一僵。
她神色畏懼望着幽居,一時半會兒參不透他這話的可信度。
“還不滾?等着被我揍?”程清璇朝呂子妗送去一個狠眼,呂子妗心裏一怵,她被程清璇打得現在腦子還疼着呢,心裏怕極了程清璇。呂子妗深一腳淺一腳走向病房,她打開房門,一擡頭,看到呆呆站在門外的沉夢璃時。
呂子妗一慌,眼裏第一次露出懊惱緊張來。
“夢璃,你聽我解釋…”
沉夢璃一把将手中水果扔到呂子妗身上,看着她的目光首次失去了溫度,取代的是數不盡的失望。“呂子妗,你怎麽這麽可怕!你利用他們也就算了,你還利用我們之間的友情!我真不該拜托我舅舅給你弄什麽腦癌病單。”沉夢璃最後看了呂子妗一眼,丢下一句:“呂子妗,咱們友盡了!”她轉身就走了,呂子妗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水果,滿嘴苦澀。
沉夢璃站在電梯裏,電梯徐徐下降,她想不通,爲什麽高中時期那麽單純的呂子妗,會變成現在這樣一個人。她内心如此醜陋,卻長得那麽可人,這世上,還有真正的純潔人嗎?
被自己最好的朋友背叛利用,沉夢璃心裏堵着一口氣,她忽然覺得惡心,她想吐。她怎麽會傻到要幫呂子妗去争取始宇,還派人在學校大肆發放施唯一的堕胎記錄。
想到自己間接毀了一個女孩的清白,沉夢璃就更難受了。
呂子妗神色怔然看着滿地的水果,剛還趾高氣昂的氣勢,頓時變得哀傷起來。她失去了避難所,被衆人撕開了單純的外表,現在就連唯一的朋友也棄她而去了…
呂子妗撿起地上的蘋果,放進嘴裏啃了一口,是甜的。就像沉夢璃,她真心待她,甜的就像手中的蘋果,她卻利用了她。
“是甜的啊…”
不知是想到高中時的自己,還是想到了那時純潔的友誼,又或是高三那一年始宇寵溺的笑,呂子妗突然整個人蹲在病房門口,哭得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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