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把相機還給程清璇,四個人道了謝,低頭一起看照片。照片上的他們笑得像個傻子,雖然傻,卻是由衷的覺得開心。
始宇手指翻動照片,說道:“回去後把照片洗出來,用鏡框裝起來,以後老了拿出來看,這可都是回憶啊!”
“好。”
程清璇蹲坐在沙灘上,長腿伸直,整個人往後倒去。沙灘上很幹淨,不用擔心有玻璃或者其他東西劃傷身子,她十指陷進沙子裏,拽了一把,感受到細沙從指縫溜走,程清璇微微眯起褐眼,看着遠處開始變成夕陽紅色的雲層,忽然閉上雙目,大喊一聲:
“幽寶,你在哪裏!”
幽居雙手插在褲兜裏,站在她身側,回了句:“雲下面。”
程清璇撇嘴一笑,她當然知道他在雲下面。“我看不見。”她耍賴般,不甘心就這樣。幽居低頭看了眼身下的女孩,心想,這遊戲真幼稚。再幼稚,他還是耐着性子陪她玩這個遊戲。“你擡頭。”
程清璇抿着笑,閉着雙眼的頭顱往上微微擡。
幽居在她身後蹲下,他靜靜凝視着程清璇沾了幾滴海水的漂亮臉蛋,又說:“睜眼睛。”
“好。”
程清璇睜開眼睛,入眼,就是一張放大的俊臉。
青年的臉比剛認識的時候要更顯得成熟淩厲,他鼻梁纖巧,下巴線條冷硬,但那雙翛然容不下天地的眸子裏,早已被程清璇占據。幽居揚唇微微地笑,說:“看,我就在這裏,你睜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程清璇心髒怦怦跳,那年夕陽下的青年勾起的那抹笑,驚豔了她餘生。
施唯一雙腳浸泡在海水裏,她任由浪花拍打在她身上,卻是偏着頭看左後方的程清璇跟幽居。她好羨慕他們,可以愛得大方,愛得不顧一切。一個浪花拍打過來,施唯一沒注意,直接被浪花卷進海裏。
始宇吓一跳,他慌忙跑過來,将跪坐在海水裏的施唯一拉起來。海水将女孩的頭發打濕,此刻她的亂發全部乖巧得披在腦後,露出整張臉。
認識小半年,這是始宇第一次看清施唯一整個臉部輪廓。那張臉,白皙無暇,妩媚而精緻,粉紅雙唇生得小巧,秀鼻沾着海水,在夕陽下折射出夕陽紅光。始宇心頭狠狠一陣狂跳,她的真實長相,讓他驚爲天人。
他不止一次在心裏勾勒過施唯一的樣子,但總想象不出一張具體的臉。
他想過,或許施唯一是個醜八怪,或許臉頰兩旁有傷疤,才會總是用長發遮住臉。
他也想過,施唯一可能是個靓麗的小美人。
但他就是沒敢想,她會美得這麽勾人心魂。
若說程清璇是一朵冷傲臘梅,那施唯一就是五月裏盛開的玫瑰,美得明目張膽、豔麗奪目、引人犯罪。
“看什麽!”
施唯一甩開她的手,第一時間将自己的濕發撥到臉頰旁,遮住自己的臉。
始宇從巨大的震撼之中回過神,他一把扳正施唯一轉身要走的身子,二指伸出,輕易摘下毫無防備的施唯一臉上的眼鏡。臉上少了眼鏡的重量,施唯一微微不适蹙眉,那一對翡翠綠色的眸子,跟着浮出愠怒來。
始宇的目光撞進那對攝人翡翠裏,就再也流轉不動了。
她竟然是混血兒!
“眼鏡還給我!”
施唯一一把搶回自己的眼鏡小心戴上,才邁着有些虛弱的步子朝沙灘走去。始宇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平靜。
在海邊逗留到六點多鍾,四個人這才步行回酒店。
各自洗了澡,換了身幹淨衣裳,出去覓食。
他們選了一家具有民族特色的客家餐廳,餐廳用黑色實木裝修而成,墨黑色的圓桌,墨黑色的木頭凳子造型奇特新穎,餐廳裏唯一的異色便是牆角的翠綠金竹。
四個人點了一碗梅菜扣肉、一份釀豆腐、一份燒汁蓑衣茄子,跟一整隻娘酒雞。
“喝酒嗎?”始宇問。
幽居第一個搖頭,“不了,吃飯吧,想喝的話,買了帶回酒店。”
“是啊,夜還長着呢,剛好酒店院子裏有桌凳,咱們可以坐院子裏邊聊天邊喝酒。”
始宇一聽,覺得有道理。
吃飯的時候,施唯一全程沒說幾句話,隻在程清璇給她夾菜的時候才會小聲說句謝謝。始宇坐在施唯一的身旁,他默默看了眼低頭吃飯的施唯一,猶豫着要不要道歉。早知道摘下她的眼睛,會讓她這麽不開心,他就不手賤了。
幽居蹙眉看了眼施唯一,又看看一旁小心翼翼瞄施唯一的始宇,墨眼閃過深思。
這兩人,有貓膩!
吃完飯,四人打道回府,始宇在街邊買了十二罐小啤酒,是那種後勁比較大的。
幽居則買了三四道下酒菜。
回到酒店,幾個人呆在各自的房間休息了個把鍾頭,到了九點,夜色徹底黑下了,天空中露出一彎冷月,四個人才從自己的房間出來,挨着院子裏的古樹木桌子坐下。
幹坐着也無聊,程清璇提議說:“我們來玩點小遊戲吧,這樣多無聊。”
“好啊。”
施唯一一向是唯程清璇馬首是瞻的,程清璇說的話,即使是錯的,施唯一也拿她話當聖旨。程清璇一把将施唯一摟到懷裏,她揉了兩把施唯一的頭發,頗感欣慰,“還是小唯一最貼心。”
小唯一默默臉紅…
兩個男孩對視一眼,感到不妙。
“玩什麽遊戲?”幽居不能讓他家小羽不開心,即使猜到接下來的遊戲或許沒那麽簡單,他還是一頭栽進了大坑裏。程清璇放開施唯一,她打開一罐啤酒,喝了口,笑得賊壞,“就來個最俗氣的,玩真心話,怎麽樣?”
始宇跟幽居再次對視一眼,果然,小璇子是想套他們秘密。
“規矩怎麽定?”
程清璇看向施唯一,“小唯一,規矩你來定。”接了重擔的施唯一立馬坐直身子,她推了推鏡框,不确定問:“咱們唱歌接力,唱錯歌詞的就要接受出題人的提問?”
程清璇覺得沒意見,反正她是中華小曲庫,各種歌曲信手拈來。
“那你說,若是撒謊的人要怎麽懲罰?”
施唯一轉了轉面前的啤酒罐子,小聲問了句:“扇他一耳光子?”
程清璇:“…”
始宇面色呈豬肝色,他直覺強烈告訴他,施唯一這懲罰方式是針對他的!
…
“來吧!”
始宇換了個坐姿,右腿疊放在左腿上,雙手放在胸前桌面上,狐狸眼微微一眯,“我先唱一個。”
程清璇攤開手,“沒意見。”
始宇故意清了清喉嚨,唱歌也是一幅不着調的樣子,“I,I—will—be—king,And—you,You—will—be—queen。幽居,接!”
幽居:“…”
始宇故意唱了首好幾十年前的老歌,叫《Heros》,别說幽居不會唱了,就程清璇也隻是聽過幾遍。
“我認輸。”幽居根本沒聽過始宇唱的這歌,他基本上隻聽歐揚衛的歌,其他歌手的歌,就算聽過,很快也會忘記。始宇撩起長袖,他打開一罐啤酒,放到幽居面前,第一個問題就很勁爆,“老實交代,有沒有跟小璇子哼哼哼?”
幽居垂着眸,蓋住眼裏的流光,反問一句:“哼哼哼是什麽意思?”
程清璇似笑非笑睨着始宇,始宇摸摸鼻子,加重語氣:“别給我裝糊塗!老實回答,敢撒謊就叫小璇子呼你一巴掌!”
幽居偏頭看程清璇,程清璇點點頭,幽居喉嚨一滾,道出一個嗯字。
“喲!可喜可賀啊!”
“下一個,該幽居了。”
幽居想了想,唱的是歐揚衛出道成名曲《備胎》裏面的第一句,“沒關系,我一直陪在你身邊,看着你枕邊人不停換。”他唱歌技巧很生澀,程清璇卻覺得這就是天籁。
按照作爲順序,始宇是第一個接唱的,他沉默了一秒,猶豫哼唱道:“沒關系,孤獨的日子不可怕,看着你微笑就該知足。”
幽居點點頭,側頭看施唯一。
施唯一兩隻手的食指勾在一起轉圈圈,她倒是接得快,“假裝沒看見,你跟他牽手走過盛夏,還傻傻給你留着肩膀。”
這個詞,的确很備胎的真實寫照。
“該小璇子了。”
程清璇張張嘴,她忘了,她來自五十年前,對現在這些歌根本就不熟悉。
“ok,我認輸。”
程清璇舉起雙手,掌心向外。
“幽居,提問!”
幽居想了想,問了一個始宇跟施唯一都不懂的問題,他問:“你相信,喜歡一個人,會因爲時間空間的不同而變淡嗎?”問這話的時候,青年那雙墨色翛眼裏,蒙着一層讓程清璇心驚的深情。
程清璇先是愣了愣,然後在幽居緊張的目光注視中,用很真誠的語氣說:“不相信。别人我不知道,但我喜歡你,不受任何限制。”
聞言,幽居眼裏的情深轉爲火熱,“這話我記住了。”
始宇跟施唯一看着打啞謎的兩個人,一臉的問号。
“下一個,唯一。”
施唯一唱歌之前,先用手肘推了推程清璇的胳膊,湊過去問她:“你會唱什麽歌,我唱你會唱的。”
程清璇聽了,心想,小唯一還真是她的貼心棉襖。
“唯一你會唱走鋼索的人嗎?”
施唯一想了想,輕輕點頭。
看着公然徇私舞弊的兩個女孩,始宇跟幽居都有些無奈。
“走在半空中,要人命的風,就快要把我吹落。”
程清璇接過:“你在那一頭,說你不愛我,我挂在風裏顫抖。”
始宇一挑眉梢,支吾半天,“走鋼索的人,不…不…最不怕犧牲?”他擡頭看向施唯一,發現施唯一正面無表情看着他,心中一驚,始宇知道,自己着了道。
“錯了!”施唯一把剛開的啤酒放始宇身前,漫不經心問了句:“談過幾次戀愛?有跟人上過床嗎?”她的問題大膽直接,其他三個人都是一愣。
始宇比了一根手指,說:“你問了兩個問題,我一次隻能回答一個問題。”
施唯一咬咬牙,才說:“那就回答第二個問題。”
“有。”
心裏一陣低落,施唯一勾下小腦袋,用手指戳鼻梁上的眼鏡,低低地問了句:“是…是跟誰?”始宇本來不想回答的,但施唯一那脆弱的語氣讓他心裏一痛,他喝了口啤酒,一臉無所謂說:“初戀。”雖然那是唯一的一次,還是在那種最不該發生的情況下。
遊戲到此,本質已經發生了變化。
有些秘密被揭穿示衆,傷人又傷己。
施唯一很快又擡起頭來,說道:“時間還早,繼續吧。”
程清璇點頭,她看了眼幽居,又看看始宇,心頭一動,唱了一首始宇絕對會唱的歌。
“鍾聲響起歸家的訊号,在他生命裏仿佛帶點唏噓。”
輪到始宇的時候,始宇果然接的很快,“黑色肌膚給他的意義,是一生奉獻膚色鬥争中。”
該幽居唱的時候,幽居又卡帶了。
他默默看了眼程清璇,懷疑今晚這個遊戲就是程清璇下的一個套。“我不會。”他老實交代。
眼裏飛快閃過一抹狡黠之色,程清璇把啤酒遞到幽居面前,隻問了一句:“除了我以外,你有沒有對其他女孩動過心,如果有,必須說出是什麽時候的事。老實交代,不許敷衍。”
聽到這問題,幽居陷入沉默,倒是始宇噗呲笑出聲,“小璇子,你這問題白問了,幽居那心有多純淨,你還不清楚?在認識你之前,他可是連女孩的手都沒有牽過的。”
程清璇好似沒聽到始宇的話,那雙翦眼水眸一動不動盯着幽居的俊臉,等待他的答案。
氣氛有些沉默,在所有人都以爲幽居會搖頭說沒有的時候,幽居說出來的回答,卻令他們三人集體錯愕。
“有。”
施唯一在這時擡起頭來,她呆呆看着幽居,滿眼不可思議。始宇的反應比施唯一的反應更誇張,他聽到這回答時右手一用力,差點把啤酒罐子捏變形。
倒是程清璇反應稍微平淡些,但她心裏有沒有痛一下,誰也不知道。
程清璇沉默了少頃,追問一句:“多久之前的事?”她倒不是小心眼,就是想要更了解幽居一些。幽居長這麽大,會對女孩子動心也是人之常情,她不怪他,但心裏還是有些吃味。
幽居不想欺騙程清璇,他看着她的眼睛,說出來的答案再次讓所有人吃驚。
“十二年前。”
“什麽?”始宇張大嘴,“那時候你才多大?”十二年前,幽居才十歲啊!“厲害了我的哥,十歲就開始對女孩子動心了。”
施唯一沒有說話,但心裏想的跟始宇差不多。
瞧出所有人眼裏的難以置信,幽居在心裏歎了口氣,才說:“十二年前一個晚上,我差點出車禍,結果被一個大姐姐救了。我隻見過她一面,這麽多年過去,我連她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但當時那個擁抱,額頭上那個溫暖疼惜的親吻,他永遠記得。
他不記得她的樣子,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就連那女孩當時對他說的話,都在他腦海深處模糊了。但那女孩給童年幽居的那份溫暖,幽居始終銘記在心。
這一記,就是十二年。
他對那個姐姐的感情不一定是愛情,但當時,他的确是動心了。
“我肯坦白,是因爲我不想騙你。小羽。”幽居注視着程清璇,眼神頭一次變得不确信起來,“你,你能理解嗎?”
始宇跟施唯一都偏頭看向程清璇,程清璇抿着唇,遲遲不做聲。其他三人的呼吸同時間變得緩慢,生怕聽到程清璇翻桌子罵人。畢竟從自己的男朋友嘴裏聽到這種話,是個人都會生氣的。
程清璇的确很氣,她用了近一分鍾的時間消化掉那份小小的怨氣,然後揚唇笑了。“當然理解,十二年前的一次心動,你記了整整十二年。比起生氣,我更開心,因爲我愛的幽寶,是一個專情且長情的人。”所以,她隻會更愛他。
聞言,幽居大大松口氣。
這一晚,他們唱着歌,喝着啤酒,直到半夜兩點才結束。
幾人都有了些醉意,程清璇跟施唯一趴着桌子假寐,五月份的冬天略涼,幽居擔心程清璇會感冒,忙起身将她抱在懷裏,送去房間。“你把唯一送回房間,我們先回房了。”
幽居囑咐始宇一句,才抱着程清璇回房。
始宇也有些醉了,他搖搖腦袋,默默地将所有廢棄啤酒罐收進袋子裏。
一切收拾幹淨了,始宇才走到施唯一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施唯一雙手擱在桌上,腦袋輕輕搭在手臂上,大概是戴着眼鏡不舒服,她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經把鼻梁骨上的眼鏡給摘了下來。
盯着她妩媚迷人的白皙臉蛋,始宇想起今天黃昏在海邊發生的事,以及相識以來一幕幕。
那個被海水沖刷掉的宇字,那個解開方程式而惱羞成怒逃掉的少女,那個聽了一首情歌紅了臉頰的少女,那個總是将自己美麗容顔遮擋在亂發下的少女,那個總是将自己蜷縮在軀殼裏,渾身長滿尖刺的少女…
“你到底是想隐藏什麽?”
始宇拔開施唯一的頭發,意亂情迷之下,他低下頭,親吻在少女粉紅的嘴唇上。
一時情起,也是心動。
一觸碰到那對柔軟誘人的唇,始宇竟然舍不得分開。
大概是之前玩遊戲玩得太鬧了,幽居竟然把手機落下了,他招呼好程清璇,重新打開門走出房,剛走了兩步,就看到四合院内偷親施唯一的始宇。月光下的青年眯着一對長眼,左眼眼尾下的淚痣襯得他模樣專情、純粹。
幽居下意識停住腳步,他在屋檐下站了會兒,默默退回房間。
“嗯…”
施唯一嘤咛一聲,下意識用手撫摸有些酥癢的唇。
始宇吓了一跳,趕緊起身。施唯一揉了揉嘴巴,她找到眼鏡戴上,才迷迷糊糊擡頭看了眼始宇,問:“幾點呢?”
始宇用手捋了把短發,一臉心虛,說:“快兩點了。”
“唔,該休息了。”施唯一站起身來,招呼也不打一聲,徑直回了房間。
始宇做賊心虛拍拍胸口,還好他反應快,若是被施唯一發現他偷親她,這臉就沒地方擱了。
施唯一有睡前刷牙的習慣,她站在盥洗台前迅速刷了牙,又洗了把臉。正準備出洗手間,施唯一察覺到有什麽不對,她又後退兩步,重新站在鏡子前。看着鏡子裏臉蛋白皙,小嘴櫻紅的自己,施唯一明顯一愣。
她摸摸自己變得櫻紅的唇,有些驚訝。
“這…”
誰親她了?
回想起剛才始宇那做賊心虛的樣子,施唯一長睫毛微微抖動着,心情很複雜。
…
第二天四人又在周圍的景區逛了逛,第三天一大早就乘車回了Z市。
對于那天晚上始宇偷親自己一事,施唯一隻當做不知情,而始宇也沒打算主動招出來。
兩人各懷心思踏上回程的車次,在車上,施唯一跟始宇坐在一起,遇到大拐彎,施唯一差點嘔吐出來。二話不說,始宇将施唯一拽到懷裏,給她提供了一個可以暫時休息的位置。
躺在他的懷裏,施唯一紅着臉跟耳朵。
等她睡着了,始宇才用雙手抱住她,他低頭看着施唯一紅暈可口的耳垂,心裏蕩開一圈圈怪異的情緒。
一根細長的手指突然伸出來,勾住始宇的手。始宇一怔,他看了眼被施唯一手指握住的手,猶豫了一會兒,到底是舍不得拒絕。
根本就是在裝睡的施唯一察覺到始宇的縱容後,心裏生出一股偷偷的竊喜來。他的不拒絕,另一層意思是不是…接受?
車子到站後,依次下了車,四個人道了别各自回家。
阿綱站在大門出口等候施唯一,見到施唯一出來,立刻恭敬喊了一聲:“小姐。”
施唯一走過去,“阿綱。”
“小姐,旅行愉快嗎?”
小姐已經好些年沒有主動要求出去旅遊過了,這次她主動提及要出去玩,可高興壞了施景雲。得知施唯一今天回來,昨晚施景雲就打電話囑咐過阿綱,要他早些來車站等候施唯一。
施唯一點點頭,周身的氣息都是愉悅的。
阿綱眼神毒辣,一眼就看出小姐心情很不錯。據他暗自派去保護施唯一的保镖說,這些天小姐一直跟她那三個朋友在一起,其中有一個男孩跟小姐走得特别近。
阿綱多看了眼神采飛揚的施唯一,暗自猜想,小姐之所以這麽開心,是因爲那個叫始宇的少年嗎?
他瞅了瞅站在馬路旁邊等出租車的始宇,心裏對他的成見淡了些。
這跟蹤狂能讓他們小姐開心,如今看來,也不是那麽一無是處。
“玩的愉快阿綱就放心了,車備好了,小姐,上車吧。”
“嗯。”
施唯一坐進阿綱開來的賓利中,車子從始宇面前開過,施唯一從後視鏡裏看着始宇,心一軟,突然開口說:“阿綱,倒車。”
阿綱擺出一副早知道就會這樣的神色。
“是。”
車子往後掉了個頭,最後在始宇面前停下。
始宇瞄了眼車内的人,見到坐在後車座的施唯一時,有些驚訝。還真是有錢,又換了車。施唯一搖下車窗,對他說:“始宇,上車,我們載你一程。”
始宇也不跟她客氣,大大方方上車,就挨着施唯一坐下。
“你住哪裏?”
始宇正在找地方放背包,他聽到這話,稍微猶豫了一下,才應道:“城北軍區大院。”
施唯一一愣,“你住那裏?”那可是政界大人物才能入住的地方。
始宇也沒有解釋,隻點點頭。
施唯一面色有些怪,她一個土匪頭子的女兒,親自開車進軍區大院,這不是找死嗎?
“咳,阿綱,開車去軍區大院。”阿綱頭上冒出一層密汗,說實話,跟在四爺身邊這麽久,這還是他第一次去軍區大院。這事若被兄弟們知道了,不得笑死他?
阿綱乖乖開車,普通車子不允許進軍區大院,隻能在軍區大院外停下。始宇跳下車,轉身沖施唯一搖搖手,又跟阿綱說:“謝了,阿綱哥。”阿綱嘴角一抽,他這年紀了還被小夥子喊哥,他長得真有那麽年輕?
阿綱默默看了眼鏡子裏自己這張方正的中年臉蛋,心情相當的好。
施唯一看着始宇一路順暢走進大院裏,他沿着馬路走,過往的大人孩子,不少人都跟他打招呼。看來他身份不簡單。
目光一沉,施唯一問阿綱,“始宇到底是什麽人?”
施景雲擔心她會被欺負,自然會将她身邊人的身份查清楚,施唯一雖是在問阿綱,可口氣卻帶着命令。阿綱啓動引擎開車,回了句:“他爺爺始天一,赫赫有名的武将。”
“大将軍?”
“嗯,德高望重,很受領導人尊重。”
施唯一眯起眼睛,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并不好。
她是黑幫老大的女兒,始宇卻是大将軍的孫子,他二人身份懸殊,是不是暗示着,這場暗戀的結局也會…
施唯一雙手捏成拳頭,淺綠色的眼睛裏聚滿了堅定。
*
“聽說了嗎,秦家二少回國了!”
一群富家少爺走進KTV,程世二指夾着煙,對身旁人說。
聞言,其他少爺們臉上都露出同情而下流的笑,“聽說他那玩意兒不行了,還專門送出國治療去了,也不知道現在頂用不頂用。”
“哈!”
一群人轟笑,大多都是幸災樂禍的。
黃易龍走在程世身邊,也忍不住笑,笑完了,他才說:“我記得秦二少對綠珏那妮子一往情深,現在那東西不管用了,以後看見了綠珏,那滋味…”
“啧!”
“看得見吃不着,活受罪!”
“就是!”
開了個包廂,一群人上了二樓。
眉淺跟一群姐妹們正在二樓唱K,她抽空出來抽口煙,正好聽到了程世他們的談論。
她吸了口女士香煙,靠着牆壁,目光略朦胧。
“小淺,出來這麽久做什麽,還不進來?”
已是五月,綠珏穿着一身粉藍色吊帶長裙,柔亮長發照例披在肩後,巴掌大的甜美臉蛋在絢麗燈光下,顯得更加動人。眉淺捏了捏綠珏的臉蛋,将指尖香煙按在過道旁的綠化盆裏摁滅。
“秦顧南回來了。”
包廂門開着,歌聲有些吵,眉淺說第一遍,綠珏還沒怎麽聽清楚。“你說什麽?”
眉淺掃了眼綠珏的臉蛋,燈光打在她臉上,流光溢彩。“我說,秦顧南回來了,就那個被你暗示去對付幽居身邊那條狗,結果不知道被誰給打得下身不舉的秦顧南,秦二少!”
綠珏這次聽清楚了,她微微一愣,心裏還有些過意不去,她沒想到秦顧南會受傷那麽嚴重。
“那他那裏,現在恢複了嗎?”
“誰知道?”眉淺聳聳肩膀,推着綠珏進包廂,“别想這些了,咱們繼續玩。”
綠珏坐在包廂裏,聽着朋友們的聲音,卻是恍惚不已。
…
奧迪r8停在理工大學門口,綠珏放下跑車敞篷。
她坐在駕駛座,臉上架着一副超大的黑色墨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她扭頭望着餐廳裏面忙碌的幽居,紅唇緊抿着。在所有親朋好友面前被幽居跟幽修當衆悔婚丢臉,按理說她該從此跟幽居誓不兩立的,可她就是犯賤,就是放不下他。
躲在暗處觀察工作中的少年,綠珏不由得想起八年前第一次在宴會上見到十四歲的幽居。
穿着白西裝的幽居端着紅酒杯,他站在窗口,矜貴冷漠的氣質跟周遭華麗貴氣格格不入。他是孤獨的人,孤獨的讓綠珏不由自主向靠近他。她用八年的時間朝他走去,可她每前進一步,幽居就要不動聲色後退一步。
這八年,她真的太累了,可她甘之如饴。
不想被幽居看到,綠珏的車在樹蔭下停了十幾分鍾就開走了。她驅車去學校,車子剛駛進地下停車場,一個人突然從一旁竄出來,橫在下坡路中間。
急踩刹車,綠珏看着那個男人,有些愠怒。
“你忙着找死投胎啊!”綠珏打開車門,憤怒走下去,走得近了,看清那人面貌了,綠珏突然變了臉色。
這人,竟然是剛回國沒兩天的秦顧南!
“怎…怎麽是你?”明明自己沒做什麽愧對他的事,可時隔大半年再見到這人,綠珏竟然心虛害怕得雙腿發顫。秦顧南從暗處走出來,露出一張長久不見陽光,呈現出不健康白色的臉。
不過八九月不見,秦顧南整個人大變樣,那張臉瘦巴巴的,眼眶深深凹進去,瘦得皮包骨頭的秦顧南看着有些吓人,尤其是在現在這種環境下,就更讓人心生寒顫。
瞪眼看着秦顧南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綠珏雙腿擡起踉跄着往後退,高跟鞋在地上敲出慌亂的節拍。
“怎麽會是我?”秦顧南的聲音啞啞的,那是因爲那天晚上他痛苦嘶吼,傷到了喉嚨,落下的後遺症。“你有臉問怎麽是我?”秦顧南将綠珏逼到跑車跟他的身子之間,再也無路可退。
冰涼的手指順着綠珏的下巴往上,指尖所到之處,綠珏的肌膚都會跟着顫栗,生出一顆顆小點。
那一排排的雞皮疙瘩,足夠說明她有多心虛。
秦顧南的手指停在綠珏的眼睛上,隻要他按下,綠珏的眼球就會爆。
綠珏吓得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一出聲,就惹怒了他。
她害怕到渾身顫抖的樣子,顯然成功取悅到了秦顧南。秦顧南手指蓋在綠珏眼皮上,不輕不重地揉,還說:“綠珏,我回來了,本來想要徹底痊愈,我至少要在醫院裏躺到明年。”
“可我實在是太想你了,所以我就回來看你了。”
“綠珏,你說,我對你多癡情?”
秦顧南在綠珏敏感的脖頸上灑下比匕首還要讓人害怕的話,綠珏依舊緊繃身軀,死撐着不出聲。秦顧南手指往綠珏眼眶裏面按,他伸出舌頭舔了舔綠珏的耳垂,舌尖來到她的耳蝸,他又問:“綠珏,你感受到我對你的愛了嗎?”
“多麽熾烈,多麽衷情啊!”
綠珏被吓壞了,終于開口說話了:“秦顧南,你别發瘋了,你弄疼我了。”她的眼球隐隐作痛,像是要爆炸了。
秦顧南表情一僵,“疼?”他臉上突然流露出瘋狂的神色,對綠珏暴吼:“你也跟那些人一樣,在嘲笑我不是個男人是不是?”
“你比誰都更清楚,我會成爲如今這副模樣,都是拜你所賜!”秦顧南突然就失去了控制,大手指用力按綠珏眼框裏面一按,綠珏眼球一陣劇痛,也吃痛叫出聲:“啊——”
眼淚硬生生從眼角擠出來,綠珏一把打開秦顧南的手,又奮力推開他,連滾帶爬逃出地下停車場。
秦顧南看着她倉皇逃跑的背影,大聲喊了句:“綠珏!你别想逃!我爲你落得終身不舉的下場,你别想逃出我的掌心裏!就算是死,我也會拉着你陪葬!”
綠珏瘋了一樣往外跑,宛如身後有大批洪水猛獸。
秦顧南的警告還在她耳旁盤旋,綠珏心裏一慌,高跟鞋插進下水道蓋闆的縫隙裏,她一下子跌倒在水泥路上,纖細的小腿被擦破,流血不止。
“嗚——”
“嗚嗚——”
綠珏趴在地上哭,哭的撕心裂肺,嗚咽不停。
“瘋子!王八蛋!神經病!”
各種難聽的謾罵聲從千金小姐的嘴裏蹦出,若被人看見,鐵定得驚爆眼球。
…
始宇騎着機車,飙車從學校外面的馬路上開過,勁風吹起女學生們的裙邊,招來女孩子們一陣痛罵。
施唯一下車的時候,剛好看見前方女孩的裙角在風中飛揚,露出白色小内褲。
她推推眼鏡,罵了句惡俗。
。
始宇把車停在機車專用停車場,鎖好車,他提着鑰匙圈跟小籠包去教室,剛爬上長梯子,就看到站在廣場中央的施唯一。
她今天特意穿了條淺粉色的裙子,頭發細看沒什麽區别,但始宇眼睛多毒辣,一眼就看出她的頭發今天似乎有綁過的痕迹,不知爲何,最後又放了下來。
始宇一挑眉梢,這丫頭今天打扮得這麽…好看,是打算做什麽?
“嗨,小唯一,吃早餐沒啊?”
始宇把自己手裏的小籠包扔給她,施唯一趕緊伸手接住,摸着暖暖的小籠包,施唯一心頭一熱。她張張嘴,鼓起勇氣準備說點什麽,結果始宇問了句:“你噴香水了?”
到嘴的話,全部噎在喉嚨後。
施唯一喉嚨上下一滾,默默收回想說的話。
“你今天怎麽回事,穿粉裙子,噴香水。”始宇眼神往下瞄,盯着施唯一的鞋看了一眼,更加驚奇,“啧啧,還穿上高跟鞋了。”這天,是要下冰雹了?
小唯一都知道打扮了。
被始宇這麽一說,施唯一覺得難堪。
她腳趾往後面縮了縮,頭也跟着低下去,但是始宇沒注意到這個,他看了眼手表,忙說:“要上課了,先走了,拜拜。”始宇拎着包越過施唯一朝建築系走去,一點也沒發覺到身後女孩表情有多掙紮。
捏着手裏的熱包子,施唯一在心裏暗罵自己不争氣,施唯一,你怎麽這麽懦弱?
深呼吸一口氣,施唯一突然擡頭轉身,挺直了身闆,大聲沖漸行漸遠的青年喊了句:
“始宇!”
“我喜歡你!”
這一聲突來的告白,震驚了路過的同學,也震撼到了始宇。腳步戛然停下,始宇難以置信,他剛才好像聽到小唯一在說喜歡他。
怎麽可能,小唯一膽兒那麽小,一定是幻聽。
但他忽視了一件事,每一個懷春少女,都是拯救世界末日的英雄,都有與末日決鬥的勇氣。
見始宇遲遲不回應,施唯一又喊了句:“始宇,施唯一喜歡你!”反正臉已經丢了,也不怕丢更大了。
始宇眼睛猛地睜大,他僵硬扭過頭,看着俏臉通紅的施唯一。喉結微微滾動,始宇拎着包的手一緊。
“喜歡我還不快過來?”
“啊?”施唯一一愣,這是什麽回答,是同意還是拒絕?
“啧!”始宇把書包往肩上一扛,走過來拉着施唯一的手指,一邊往經濟管理系走,一邊解釋:“現在,送女朋友去教室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