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權有一雙出色的眼睛,鳳眼。
這雙鳳眼淡淡的看着方醒,就在方醒眼酸發脹忍不住想眨眼的時候,朱權緩緩轉身,說道:“興和伯請進。”
方醒側臉,飛速的眨眨眼睛,然後跟了進去。
王府除去四門之外,看着很是簡陋,一路行來到了精舍,方醒看到四周清幽,就說道:“殿下在此修身養性,羨煞方某。”
朱權徑直到了蒲團上坐下,方醒在邊上沒找到蒲團,在江訓的注視下,他在朱權的對面緩緩坐在地上。
方醒看了一眼玉磐,說道:“殿下這是準備潛心于道嗎?那倒是可喜可賀,這世上從此便少了許多紛争。”
眼前這位的怨氣大抵要沖破胸膛了,以至于子孫念念不忘,直至在正德年間來了一次造反。
朱權閉上眼睛,雙手交疊覆在下腹丹田處,淡淡的道:“凡俗是非多,離塵卻挂子孫,待俗事了了,本王自然歸于山野。”
“方某佩服!”
方醒看着小幾上的玉錘,有些想順回家去給無憂敲核桃。
朱權這話表明了自己‘閑雲野鶴’的本性,卻暗指朱瞻基在削藩。
“晉藩隻是小輩,當年的錯本王也犯過,可如今大家不是相安嗎?爲何晉藩遲遲不能複爵?不少藩王給本王來信,都對此憂心忡忡……陛下可有決斷了嗎?”
方醒笑了笑,說道:“此事非家事,殿下卻是想偏頗了。”
這話不大客氣,邊上的江訓說道:“興和伯,從太祖高皇帝分封諸王始,這如何不是家事?難道朝中有誰想插手一二?”
方醒迎上朱權探究的目光,淡淡的道:“藩王每年耗費多少錢糧?占了多少田地?役使了多少人?這些東西從何而來?莫不是皇家自己種出來的?”
“大膽!”
江訓看到朱權面色鐵青,就起身喝道:“興和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大膽!”
方醒沒理他,微笑着對朱權說道:“殿下,陛下在宮中也是節儉度日,幾位殿下也沒建造王府……普天之下啊……”
方醒對江訓點點頭,說道:“普天之下全是百姓,你有意見嗎?”
“家事?”
方醒毫不客氣的道:“若是各地藩王自己養活自己,那就是家事!若是不能,抱歉,方某認爲這便是國事!”
江訓冷笑道:“天家血脈,豈能與販夫走卒爲伍?興和伯,你這話要是傳出去,在下保證你出不了南昌城!”
“誰敢攔我?”
方醒眼神淩厲的盯着江訓,說道:“方某敢帶着一個千戶所橫行于交趾,南昌有誰敢攔着我?誰?!”
江訓眸色閃爍,朱權喝道:“夠了!”
“殿下恕罪!”
江訓跪坐在蒲團上俯身請罪,朱權目光一轉,說道:“今日本王精神不濟,興和伯請回吧。”
方醒雙腿交叉用力,身體随之起來。他拱手道:“殿下,藩王當爲國屏藩,若是不能,那也要謹言慎行。方某言盡于此,告辭了。”
朱權眯眼盯着他,一直等人走了,才沉吟道:“他的戰功可有虛報?”
朱權當年可是統領數萬的強人,也曾率軍深入草原,和當時的燕王朱棣等人一起征伐蒙元殘餘,所以他對方醒的戰績有些懷疑。
在朱權蟄伏南昌的時候,他也沒有停止過關注外界,而江訓就是他的眼睛。
“殿下,那人就是在交趾成的名,其後便一發不可收拾了,深得文皇帝的喜愛。而當今皇帝更是與他亦師亦友,所以他來此的目的……臣以爲多半是最近藩王鬧騰,而您在宗室裏的輩分高,德高望重,所以北平有人忌憚了,就派了他來。”
朱權輕嗤一聲,說道:“這是來試探還是來威吓本王?可笑!”
江訓說道:“殿下,他帶了一個千戶所來此,咱們得小心啊!”
朱權的眼神微暗,說道:“叫人注意些,今日府中加強戒備。”
……
“如何?”
午飯時,左布政使王嶽找來了嶽固問話。
嶽固今日奉命盯着王府,聞言就說道:“大人,興和伯進了王府,沒多久……也就是傳旨之外一盞茶的功夫吧,就出來了。”
王嶽歎息一聲,說道:“本官問的不是王府,那裏至少會保持臉面,本官想知道進城的那個千戶所的情況,還有……王府的那些護衛可有動靜?”
嶽固心中懊悔,覺得自己在王嶽這裏丢了好形象,急忙說道:“大人,那個千戶所進了住處之後就派了哨,不過也就是十餘人。王府的護衛還沒看到動靜。”
說完嶽固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興和伯……難道真敢拿了甯王?”
王嶽緩緩刨了一口米飯,等吞咽之後說道:“他敢不敢和咱們沒關系,本官隻擔心甯王的那些護衛,若是火并起來……南昌城可就成了沙場。”
嶽固覺得剛才給王嶽留下了壞印象,所以就大膽的道:“大人,甯王殿下的護衛可不多了。再說興和伯如何敢動?一動就是亂子,他不傻啊!”
王嶽把筷子一放,用手搓搓臉,歎道:“藩王可是個大麻煩,誰知道陛下是怎麽想的,本官就覺着太急切了些。”
……
駐地的條件不好,全是木屋不說,而且還不夠,必須要五人一間,擁擠的不行。
“伯爺,周圍沒有栅欄圍牆,沒法防備。”
方醒一回來,吳躍就開始抱怨布政使司的不靠譜。
“那些木屋草草修建,好些都沒幹透,日頭一曬,沒多久保證就翹了……”
雖然各種不靠譜,但還是給方醒留下了一個三間構造的小院子,算是個優待。
“他們說王嶽已經準備好了一個大宅子,請您去住,下官當場就罵了那人,然後就沒有後續了。”
進了小院子,方醒看到兩個女人在灑掃,就皺眉道:“本伯無需伺候,都回去吧。”
兩個女人……不,等她們擡頭後,方醒才發現是女孩,心中就無名火大作。
“伯爺,奴婢……”
兩個女孩惶恐的跪地,其中一人說道:“懇請伯爺開恩收留,否則奴婢回去必然要受罰。”
方醒吩咐道:“查,看看她們的主人是誰,找到了報給本伯。”
那兩個女孩一聽就慌作一團,其中一個泣聲道:“伯爺,奴婢家貧,有人買了奴婢,然後前幾日就送了過來……”
“誰?”
遇到這種事,方醒的心情大壞,語氣就嚴厲了些,兩個女孩瑟瑟發抖,“伯爺,是……是陳大人。”
“哪個陳大人?”
“前衛的陳大人。”
小人!
方醒暗罵了一聲,吩咐道:“讓武川去訓斥陳慶年。”
此次随行的黑刺北百戶官顔飛應了,然後出去找武川。
吳躍低聲道:“伯爺,武川隻是個小旗官,要不還是下官去吧。”
方醒搖搖頭,進了正堂坐下,兩個女孩以爲自己以後就成這位伯爺的人了,歡天喜地的去燒水泡茶。6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