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邕目視着朱武,心裏則如刀割一般,劇痛難耐,皇帝年幼,每每遭董卓呵斥,滿堂文武竟無一人敢站出來替皇帝說幾句話,私下裏則是高談闊論,大談治國之道,個個滿腹經綸,可同日月相輝,這般人物豈能想象在廟堂之上是那麽卑微、滑稽、可笑、可憐、可恨!高居廟堂之上,隻知溜須拍馬、歌功頌德,不爲民想,不知帝慮,充斥朝堂,如蛀蟲般腐蝕東漢的最後一點根基。
而那些真正具有真才實學的俊才,常常是求學無路報國無門,蹉跎歲月,嗚呼哀哉!
這是現實,也是蔡邕無法越過的坎,今日被提及,不知該如何做大,隻好硬着頭皮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朱武厲聲道:“夫人生天地間,以忠孝爲立身之本。先生既爲漢臣,又高居中樞之上,當見有不臣之人,應誓共戮之:臣之道也。今董卓祖宗叨食漢祿,不思報效,反懷篡逆之心,天下之所共憤;先生振振有詞,以身事賊,爲何遲遲不見動靜,反而身陷囹圄!
蔡邕一時語岔,不知如何對答。
打蛇打七寸,打不到身上痛不到心上,趁你病要你命。
長孫晟、賈逵身居上黨要職,礙于面子,不好痛下殺手,朱武區區一上黨記事,若無張泉召見,哪有與蔡邕共席之事,得到張泉的授意,大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一出手就将蔡邕逼的滿臉通紅。
朱武出盡了風頭,寇準還靜坐在一側,張泉示意寇準繼續追進,給蔡邕一個終身的教誨,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莫怪我小氣,你在别人面前是大儒在我面前什麽也不是,要不我給你召喚個王陽明試試?
寇準得到張泉首肯,長身而起,躬身施禮道:“久聞先生高才,嘗獻言與董卓,今就治國之道求教先生,可否?”
第一個問題就被問住,第二個問題若無法說服在座衆人,豈敢再以天下大儒自居,遂答曰:“請”
寇準輕與謀略,長與政治,高聲道:“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則易治也,民貧則難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則安鄉重家,安鄉重家則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則易治也。民貧則危鄉輕家,危鄉輕家則敢淩上犯禁,淩上犯禁則難治也。故治國常富,而亂國常貧。是以善爲國者,必先富民,然後治之。那請教先生如何富民?”說完躬身一輯,遙望着蔡邕。
蔡邕本經學大家,常遊學與世,與各地名望之人坐而論道,耳濡目染,治國之道也是頗有見地,輕撫颌下短須,道:“凡農者月不足而歲有餘者也,而上征暴急無時,****倍貸以給上之征矣。耕耨者有時,而澤不必足,****倍貸以取庸矣。秋籴以五,春粜以束,是又倍貸也。故以上之證而倍取于民者四,關市之租,府庫之征粟十一,厮輿之事,此四時亦當一倍貸矣。夫以一民養四主,故逃徙者刑而上不能止者,粟少而民無積也。”
蔡邕說完滿臉自得,這可是老夫多少年來得辛勤總結,今日拿出還鎮不住爾等,手扶颌下短須,看着衆人,隻是讓蔡邕納悶的是,台下衆人個個含笑,可那表情怎麽看都覺的不對勁。
難道他們是被我精彩的言論所打動?
寇準再次躬身長輯,肅然道:“先生大才,治國之道信手拈來,振聾發聩,然……”,寇準略一停頓,聲音擡高道:“董賊持國柄,殺主滅宇京,漢季失權柄,亂天常。志欲圖篡弑,先害諸賢良。逼迫遷舊邦,擁主以自強。海内興義師,欲共讨不祥。卓衆來東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斬截無孑遺,屍骸相撐拒。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長驅西入關,迥路險且阻。還顧邈冥冥,肝脾爲爛腐。所略有萬計,不得令屯聚。先生之言又在何方?先生之意又在何地?先生之人又在何方?”
一連三個反問直說的蔡邕啞口無言,方知爲何衆人含笑不語,自己的一番高談闊論早已入了落入他人毂中,還在沾沾自喜。
董卓殺主滅宇京,自此漢室名存實亡。關中地區二三年“無複人迹“,社會生産遭到嚴重摧殘。骨露于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董卓入京橫征暴斂,縱容士兵肆意劫掠,繁榮富饒的關中大地自此杳無人煙,自己身爲中樞重臣,常常将“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挂在嘴邊,大談治國之論,吟詩作賦,甚至堂而皇之的冠以侍虎的名号,想想都覺得可笑。
蔡邕一臉愧色,小小的上黨卧虎藏龍,寥寥數語就讓自己幡然醒悟,且個個都是青年俊傑,頗爲喜愛,本可坐而論道,但因自己的一點情緒,變得火藥味十足,再這樣坐下去臉面何在,倏然起身,一邊向廳外走去,一邊向諸人拱手施禮:“在下不勝酒力,就此休息了!上黨大好,盤桓幾日,再與爾等談古論今。”
在張泉看來,蔡邕這是咎由自取,不說救命之恩,出城十裏相迎,已經足夠隆重,不知感激,反而言語相機,簡直太不把張泉當回事,你不仁我不義,咋們走着瞧瞧!
張泉也知蔡邕無臉待在這兒,隻是略作挽留,吩咐下人好生照顧父女二人。
等蔡琰一走,張泉回頭就看到衆人眼淚花兒打着轉,努力憋着笑意,實在難受,見此張泉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開來。
衆人好像洩閘的洪水,找到了釋放的閘口,轟的噴發而出,頓時,笑聲滿堂。
羅通嘎嘎笑道:“沒想到堂堂海内大儒,也能被爾等說的落荒而逃!”
“腐儒害國啊!”張泉仰天長歎,“想想日後富可敵國的宋朝,君子守國門的明朝!”
“蔡伯喈經此羞辱,是否會給主公造成極大的影響?”長孫晟打斷兩人的調侃,擔憂的問道。
“影響?季晟先生何出此言?”張泉笑了笑,仔細打量長孫晟的表情,卻見長孫晟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名聲累人啊!”張泉心裏暗笑,古人對名聲看的如生命一般重要,不像現代人,我行我素,管他别人想法。
“不及及人猶及他人?”張泉重重點點頭道:“蔡邕海内大儒,人品如何先生應該清楚,無需顧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