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人的隊伍沿着官路拉出一條黑黑的長線,張泉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與旁邊的史進談笑着,史進本也是開朗的人,帶着現在的記憶原來的性格早已融入到現有的生活中,饒是經曆過現在很多的冷笑話、爆米花等,也是被史進逗得開懷大笑。
羅通則被張泉留在了壺關,整合壺關降卒及本部人馬,張泉給湊足了一千人留守壺關,壺關是并州通往河北的戰略要道,也是太行山上的主要關隘,是抵擋太行匪寇的前哨,不容有失。就目前來看,袁紹尚未占據冀州,上黨作用并不險要,羅通駐紮于此多少有點屈才,但張泉除了史進與羅通再無可信任之人。
大軍凱旋的消息早已通知太守府,在郡丞、主簿的帶領下于長子城外迎接太守一行。遠遠的張泉就見巍峨的城樓下站着許多人,下令其他人等駐紮在城外大營,隻帶史進及一百餘親兵奔向城門。離城越近,張泉的心情也愈加的悲痛,親情曆曆在目,但父親的慘死同樣痛徹心扉。
來到城門前,張泉翻身下馬,來到爲首老者的面前,躬身施禮道,“侄兒,張泉見過王郡承,對旁邊的另一名中年人道,“見過陳主簿”。
郡丞王文墊着腳尖努力向後搜尋了片刻不見那道人影,疑惑的問道,“賢侄,怎不見張太守”?
張泉心裏一沉,該來的總歸來的,拱拱手道,“家父有恙,不能與各位相見,還請原諒則可“,頓頓,再次說道,”這裏風大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兩位到太守府一叙”。
張泉說話不卑不亢,恰到好處,頗讓郡丞王文不可置信,心中暗暗稱奇,現在又不見張揚身影,說是身體有恙但張揚一向身體鍵朗,偏偏又在這個時候,甚是蹊跷。
郡丞王文面露異色沉默不語,到是一旁的陳主簿跳了出來,甩着袖子,“哼,太守好大的威風,郡丞于我等一幹屬下在此等候了一早,太守連面也不露一下,緻我等于何地?“
張泉面上沒有絲毫變化,低着頭甚爲恭謹,“實在抱歉,家父突發病況,無法在此于大家見面,特讓小侄來給大家道個歉,順便請各位大人到太守府一叙。”
陳主簿冷哼一聲,轉過身去,張泉謙恭有禮,不驕不躁讓發怒的陳主簿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難受之極,但又總不能對着一個弱冠之人大發雷霆吧!
現場氣氛一下子冷了下去,郡丞王文輕咳一聲,站出來關切的問道,“張太守不是一向鍵朗麽,怎麽突然間病情如此嚴重”
城門前人多眼雜,若是張揚陣亡的消息傳開,保不準會炸窩不好控制,張泉隻好繼續敷衍着勸說幾人到太守府。
“連日來,家父日夜鏖戰,抵不過春寒,這才無法于各位大人相見“
春寒料峭,城門之地又是四方開闊,一陣寒風襲來,凍得幾人打了個噴嚏,郡丞王文也緊了緊衣裳,摸着花白的胡須,“病來如山倒,人之常情,我等這就去太守府”。張泉大呼一口氣,生怕這些牛鼻子沒完沒了打破砂鍋問到底,趕緊在前面引路帶幾人去太守府。
簇擁着二人來到太守府,張泉以眼神示意史進把守在門外等待命令。來到張揚曾經勞累過的地方,睹物思人頓時淚流滿面,悲傷、顫抖,不一而足。這不是身體的痛,而是心痛,這種痛無法釋放,隻能苦苦的堅持!堅持!再堅持!
二人來到太守府會客大廳,見上首并沒有張揚的身影,郡丞王文側過身正欲詢問,但見張泉渾身戰栗,簌簌發抖,忙問道:“賢侄這是怎麽了”?
忍着身體的疼痛,張泉努力開口道:“家父不幸遇難”,說完頓時抑制不住心中的哀痛,嚎啕大哭開來。
陳主簿驚得目瞪口呆,撲過來死命的抓住張泉的肩膀搖晃道.,“什麽?張太守死了?
“怎麽回事“王郡丞張着嘴,胡須直發抖。
“在攻克壺關的時候,家父不幸被流矢所傷,還沒來得及救,就不治身亡了”張泉抹着眼角的淚水,咽噎着将張揚意外身亡的經曆訴說了出來,當然稍微修改了一番,張揚不是被楊醜所殺,而是在英勇的在戰鬥時被飛矢所傷。
兩人聽着張泉斷斷續續的哭訴,也是唏噓不已,張揚身體硬朗,也是一位馬上将軍,怎麽說走就走了呢,戰場終歸是殘酷而冷血的,不管你是誰戰無不勝的将軍還是最底層的小兵,死亡也隻在一瞬間,誰也幫不了你。
二人呆呆看着上首空蕩蕩的位置,沉默不語,就在十幾天前大家還在這裏高談闊論,煮酒論華年,而今那道熟悉的身影已然離他們遠去。或許是因爲那份情也或許是因爲那份恨二人或多或少順着臉頰留下一行清淚。
直到腿發麻了,郡丞王文才揉着幹澀的眼睛,沙啞着聲音問道,“不知張太守身亡時有什麽吩咐的?”
終于說道最關鍵的地方了,張泉一邊說着一邊仔細留意着二人的表情,“家父隻是說讓我暫代這支隊伍,其他的等回到長子在和諸位商議!”。
上黨是張揚用性命換來的,張泉豈能放手,再說這是張泉前進的第一座基石容不得張泉半點馬虎。二人是太守府除太守外最有權力的人,張泉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掌控上黨,這二人的台階必須要邁。來時張泉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假若二人乖乖就範一切都好商量,若是二人不知好歹休怪張泉不講人情,讓他血濺三尺!
張泉說的委婉,但在二人心中卻是另一番心思,天下大亂魔王董卓把持朝廷,緻使政令不通,各地太守縣令紛紛動了心思,占山爲王,做起了土皇帝,張揚顯然就是其中一員,如今雖然人死了可還想着世襲給自己的兒子,可你也不想想張泉有那個本事麽?
二人神色各異,恍然大悟,才發覺四周陰森森的隐隐傳來金戈之音,互相對望一眼,面色凝重。
瞥了一眼門外守候的一對刀斧,陳主簿傲然挺胸面無懼色,甩着袖子徑直走出門去。
“哎、陳主簿請留步!”王郡丞急忙喊道,真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啊,但是陳主簿好像沒有聽到一樣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望着陳主簿離去的背影,張泉微微一笑,目光示意史進勿要阻擋,放他離去。
能如此潇灑的離去,此人不是豪邁之人就是膽大包天之人,張泉愈加好奇此人,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在我的手掌中翻出浪花!
見陳主簿安然無恙的離去,郡丞王文的心也放了下來,暗想,畢竟還是個孩子不至于那樣的冷血,“賢侄,人死不能複生,還請節哀順變,太守的喪事還是盡快辦了吧,現在天氣炎熱,不宜久留,老夫先行告退了”無奈的搖搖頭,轉身離去。
二人相繼離去,張泉也想明白了,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槍杆子裏出政權一代偉人早已給我們诠釋的明明白白,張泉已經掌握了軍權還怕被一群手握筆杆子的人打到麽?哎!名聲累人啊,這一切還不是免得落一個莽夫的形象!
“去,給我盯緊二人,特别是陳主簿”望着空洞的大門,張泉吩咐史進道。
回過頭,看着太守府後院,張泉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母親,告知這一切,相濡以沫二十多載,今撒手人寰,留下孤兒寡母,世道蠶桑,人生難測。
第二日,滿城缟素,忽如一夜梨花來,将整個長子籠罩在一片白色的海洋裏,長子主幹道兩旁甲士森嚴,五步一竿十步一哨,直通太守府。張泉也沒有過多的通知上黨其他官員,隻是安安靜靜的準備張揚的喪事,許多上黨政要還是通過二人的口風了解到了情況,與張揚有點交情的大都自發的來給張揚吊喪。
“起!“,一聲高昂悠長的聲音傳入衆人的耳中。
偌大的太守府内頓時人聲鼎沸,巨大的紅木棺材在八名大漢的神力下緩緩擡起。
“行”
唢呐聲、哭泣聲、夾雜着人們的呼和聲簇擁着紅木棺材緩緩的向着城外移動,張泉身着孝衣,親手扶棺,嚎啕大哭,母張氏更是數次哭暈過去,悲切之音讓人聞着落淚。
一路上白色的冥紙飄蕩在天地間,空氣仿佛凝實了一般,微風拂過好像有人在渾濁的液體中狠狠的撅了一棍,飄蕩着飄蕩着遠去,紅色的棺木上繡着各種仙鶴仙獸在白色的色調下,顯得那麽醒目,紮眼。
魂去來兮,獵獵白幡映照下天地一片肅穆,母子二人幾番掙紮攙扶着,跌倒了爬起來,爬起來跌倒了,死命的抓住棺材一角就是不放手,滿身的泥土遮不住二人悲痛的心,嘶啞的聲音喚不來偉岸的身影。
幾裏路程在往常也得好些時間,但在今日今時張泉看來,是那樣的短暫,眨了眨猩紅的眼睛就到了墓穴旁。
“落”
“咚”的一聲,巨大的棺木落在了早已挖好的墳冢中。
四周的黃土飛快的鋪滿整個棺材,悠揚的唢呐聲起伏着。這也是張泉最後看到父親的一眼,亦是母親張氏能夠看到的那個最堅實依靠的最後一眼,母親凄厲的哭聲響徹在空蕩蕩的黃土地上久久不能停息。
這天反複也在爲一代枭雄的沒落而悲傷,昨天還是豔陽天,而今天就變得很是陰沉,厚重的雲層壓着人們喘不過氣來,就在張揚墓前最後一培土填完的刹那,天空飄起了牛毛細雨,這也是并州大地上今春來的第一場雨。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五月,十八路讨董諸侯之一,上黨太守張揚殁于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