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火車的時候,火車裏空調的涼意和室外炎熱的溫度呈鮮明對比,熱氣一烘,她差點昏過去。
于是,到達目的地的第一站他們去了醫院。
葉清禾對自己這不争氣的身體很生氣,可付真言和田簡一直安慰她,這反讓她更是内疚,因爲她多病一天,就多耽擱一天的事,也意味着他們在這裏要多耗一天,多一天的花費,尤其,她生病,更是增加了花銷遏。
她知道,付真言能來這裏并不容易。
他家家境不太好,之前一直在上學,退學這半年在外面打工,賺了點工錢,一半交給了父母,一半自己攢着,加上他兄弟們給他湊了些,就是他來賭石的本。
她真的不希望,自己成爲他的累贅。
所以,沒有在醫院打針,更沒有住院,隻請求醫生開了點藥,便堅持要去旅館。
依着她的意思,是要住便宜的小旅館的。
可是,付真言卻領着她往賓館走。
“别啰嗦了!哪種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幹淨!你又病着,别更嚴重了!”他皺着眉,顯然對她的啰嗦十分不滿。
“付真言!你到底……”
“我說你到底怎麽回事啊?我能讓自己女……”他一時口快,差點說“我能讓自己女孩住也住不好嗎?”,還好及時打住,沉着聲音把“女孩”兩字改成了“女師父”……
“再廢話扔你去橋底下跟乞丐住!”這是他最後一句,然後就進了酒店直接開/房間。
葉清禾在烈日下站着,因爲感冒,眼裏一直有着淚光,她倒是不怕住橋底下,隻是……
凝視着付真言的背影,她最終默默跟了進去。
兩間房,她單獨一間,付真言和田簡一間。
入住後,她吃了藥,稍稍休息了一下,就催促着他們兩人馬上出發去辦正事。
起初付真言還顧慮到她的身體狀況,可倔強的她,打開門自己就走了,這一回堅定無比,“你們不起,我去!”
付真言了解她的性格,他的霸道得有底線,今天已經到底了,她這倔勁已經上來,除非把她打暈,不然拉不回來,可是打暈她,除非他也不想活了……
葉清禾他們年紀小,又是第一次來賭石,對這個地方還一點都不熟悉,所以,她給他們制定的步驟是:先用幾天的時間觀察,了解當地的場口。
她的目标不是賭石,不是一夜暴富,可是,看着付真言這一路對她的照顧,她覺得有些内疚了,打心眼裏想讓付真言有所收獲而歸。所以,她恨不得自己有異能,能夠透視那些原石,幫他赢漂亮的一筆……
最初的幾天裏,他們在各個場口的賭石會上轉圈。
葉清禾的眼睛沒有放過賭石會裏的任何一個男人,從賭石人到場口的工人,她的目光從每個人的手上一一掠過,尋找她想要尋找的目标,可是,卻始終沒有找到她想找到的那雙手……
這樣尋人,原本就是大海撈針。
她知道自己沖動了,這趟雲南之行原是大大的不該,隻是,當時怎麽也抵制不了這股沖動,還把付真言也拖下了水……
要知道,賭石,固然有人一夜暴富,可是,也有人一夜之間傾家蕩産……
這幾天,他們就親眼目睹,有人出了場口以後絕望地砍掉了自己的一隻手……
當時血肉模糊的畫面,讓生病的葉清禾頭暈目眩,幾欲作嘔。
當晚回到賓館,她将吃的晚飯全部吐了出來,想起那副畫面,一直不停幹嘔,最後,虛弱地看着付真言,請求,“付真言,答應我,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賭石,以後都不要再賭……”
付真言伺候她一晚上,又是打水,又是給她拿藥的,看着她吐得淚光盈盈的樣子,不禁動容,“姑姑,你是怕我也那樣嗎?我不會……”男子漢大丈夫,願賭服輸,賭得起就輸得起!不會拿自己的身體出氣!
葉清禾搖搖頭,“付真言,你不明白,你想給家人最好的生活,可是,你知道對家人來說最好的生活是什麽嗎?不是錦衣玉食,不是豪宅名車,而是安定的生活,是你的平安和健全。如果你總是讓家人擔心,你給他們再多的錢,他們也是不幸福的……”
<
他怔怔地看着她,看着躺在床上病氣恹恹的她,心裏某個地方又軟又疼,從來都沒有過這種感覺,軟得發酸,疼得發脹,以緻,讓她無法拒絕……
“好!我答應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保證,以後一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讓任何人擔心!”此時此刻,他所想的家人,是她……等她長大待嫁,等他事業有成,她會因爲擔心他而感覺不到幸福?不,她不喜歡的事,他一定不會去做……
她點點頭,“我休息了,你也早點去睡覺,明天開始賭,你要養好精神。”
“嗯,有事叫我。”他拿了一瓶牛奶來,放在她枕邊,“休息一會兒把這個喝了。”她的晚飯都吐出來了,這幾天她一直胃口不好,希望她能喝得下一點牛奶,補充營養。
他手裏拿着她的房卡出了她房間。
這幾天,她的房卡始終有一張在他那裏,她也知道,他是擔心她晚上有事,以方便随時過來。
人,在睡覺的時候是最沒有安全感的,完全無防護狀态,于她而言,尤其如此,可是,卻能讓他在她這種狀态的時候暢通無阻?
她覺得自己真夠膽大的。不過,她相信自己的眼光,付真言應該是值得信任的,一如,蕭城卓和二哥都能自如出入她房間一樣……
隻是,她不知道的是,其實每晚付真言都會來她房間幾趟,看她是否貪涼又開了空調,看她是否蹬了毯子,看她是否會在夜裏發熱……
怎麽樣當一個大哥,他是很擅長的。在家裏,他就是大哥。他愛妹妹,把養父母對他的恩情都還報于妹妹身上,給了妹妹極緻的疼愛,很多時候,妹妹生病,都是他在照顧着。會給妹妹熬清淡的粥,會給妹妹喂藥試體溫……
第二天,他們依着這幾天積累的少得可憐的經驗,選了一個場口,準備開始第一次賭石。
葉清禾不再像前幾天那樣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找人這件事上,經過這幾天,對于那個人,她幾乎不報希望了,注定無功而返,還是把所有精力都用來幫着付真言賭石吧。
付真言作爲男生,有着冒險的天性,對于即将到來的如此刺激的事情,激動而期盼,加之暴富的心理作祟,目光全都緊盯着那些大石。
“姑姑,這個怎麽樣?”付真言跟着葉清禾學過一些賭石的技巧,盯着會場上一塊較大的砂皮料問。
葉清禾凝目細看,沒錯,按照書上所寫,這塊砂石料可賭性極強,翡翠的綠色在表皮上呈線狀,而且出現在鼓起的地方,裂紋少。
可是,如果一切都能如書上所寫,那這賭石何來風險之說?不少經驗老道的賭石者都有看走眼的時候,哪裏就輪到他們兩個雛兒火眼金睛了?
她搖搖頭,示意他不要激動,還是等等再說。
他們沒有舉動,卻被另一個人把它買了下來。那人當場就開了,果然是上品!
付真言有些懊惱,錯失良機!
葉清禾瞪了他一眼,他不敢多言,可是,卻難掩惋惜之色,田簡也傻眼了,在一邊嘀咕,怎麽不把它拿下呢?
“付真言,這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得失有定數,最不該的就是因爲這些而影響自己的性情!你不是做大事的人嗎?不是要再京城響當當嗎?這點小風刮一刮,你就稀裏嘩啦的,怎麽做大事?”她身體虛弱,一口氣說完已經有些喘。
付真言一邊心疼她,一邊暗暗自慚形穢,他一個男子漢,還不如一個女娃兒灑脫!
“是,謹記姑姑教誨!”他固然有一半是在調笑,可是,也有一半是認真将她的話引爲教誨。
他的人生當感激在青春年少的時候遇到這麽一個從容淡定的女子,不僅教會他很多,更在方向上引領着他,影響着他,讓他看清生命中之輕重,以緻後來,爲她散盡千金亦在所不惜……
初時,田簡還會因爲付真言叫她姑姑而覺得好笑,現在見怪不怪,連他自己也跟着叫姑姑了……
眼見老大對姑姑心服口服的樣子,他暗暗咋舌,難怪老大被一個小姑娘給收服了,原以爲她隻是成績好,又不嫌棄老大,老大才感激涕零,這幾天的相處,才發現她不僅能耐非凡,這胸襟,比男生還豁達……
他們繼續觀察着賭石的情況,又一塊看似極好的原石出現了,沒有她點頭,付真言不敢動,隻一顆心砰砰亂跳,當這塊料歸屬他人之後,他仍是有那麽一點惋惜的,然
而,沒想到,開出來,竟然是個下品!
他瞠目結舌,暗暗慶幸,幸好沒買,不然血本無歸!
“不可不信書,不可盡信書……付真言,這世上沒有完全一模一樣的兩塊石頭,太複雜了……”她自己也有些灰心了,這塊石頭她也看好的,可是開出來竟是這樣,難怪有人說賭石這事兒,十賭九輸……
她想了個主意。
當天,她沒有叫付真言出錢買石,而是,在賭石結束以後,拉着他在廢料裏面找,那些被人抛棄的料,被人稱之爲雜皮殼,除個别極好,多數質量較差,賭石人一般是看不起的……
三人一人找了一大堆,兜着去請人開。
大大小小上百顆裏,最後開出來一塊極好的翡翠,隻是個頭太小了些,不值什麽大價錢。
但是,這已算運氣極好,至少是他們發的第一筆财……而且,還沒用本錢!
三人當晚興奮不已,付真言還和田簡開了瓶小酒慶祝。
葉清禾終于幫到了付真言,心裏的内疚感減輕了不少,一高興,也沒阻止他倆喝酒,隻道,“如果明天中了大的,你們可不許喝了,我一個人怎麽護着石頭?”
田簡大喜,“明天賭大的?”
他小孩心性,貪字當頭,對于付真言之前給他描繪的暴富夢始終不曾放棄。
“看看吧,所以你們今天少喝點!”葉清禾其實覺得每天都能像今天這樣垃圾裏面撿個小寶也不錯。
第二天,三人再次來到大會。
仍是以觀察爲主,然而今天,從早上一直到傍晚,整整一天,都沒能開出驚喜來。
在無數人失望之餘,眼看賭石大會要散了,葉清禾的目光被吸引住。
這塊料看起來真不怎麽樣,可是她有一直強烈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心口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碰撞一般,十分激動。
她理性冷靜,不是一個憑感覺做事的人,所以在這股沖動下,仔細地觀察,看得她眼珠子塊要掉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