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并沒有生氣,是嗎級?
她終于安下心來。
看來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樣的小心眼愛吃醋,也不是人人都像她一樣任性耍脾氣。
對于蕭伊朋的寬容,她很感動,上前擁抱着他,“謝謝你,小朋。”
蕭伊朋沒說話,也抱緊了她噸。
那晚,程荟微沒有跟他出去,蕭伊朋也沒有提,吃過晚飯,蕭伊朋就告辭了,而程荟微則研究了一晚上食譜,并且大半夜地起來煲流食,這樣,第二天早上,就可以帶去醫院了。
她對自己烹饪的成果很滿意,早上起來,煮的粥稀薄得如米湯一般,正好适合雷善喝。
然而,當她提着保溫煲來到醫院時,卻發現,病房裏隻有雷善一個人,曾頌宇并沒有在病房裏照顧他。
雷善是醒着的,沒想到她這麽早來,很是意外,眼裏裏那些驚喜也完全掩飾不住了。
“曾頌宇呢?”她進去就問。
“我讓他回去了。”雷善竭力地控制着喜悅和激動,讓自己看起來不至于那麽失态。
程荟微便沒有再問爲什麽回去,畢竟,公司現在那麽忙,缺了一個雷善就夠嗆,再缺一個曾頌宇估計就無法運轉了,何況,曾頌宇也是有家的人,不可能一直待在醫院守着雷善。
沒再說什麽,隻是去醫生辦公室轉了一圈,問了雷善的情況,回到病房,再看雷善的臉色,比昨天好些了,至少,不再因爲痛而泛青扭曲。
仍然去打了熱水來,讓他躺着,給他漱口,用溫溫的毛巾給他擦臉。
做着這些事,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别扭,就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是這麽照顧她一般。
隻是,她忽略了,那時他照顧她,是因爲她是他的女朋友,同時,也忽略了,在給他擦臉時,他眼裏複又迸發的光彩……
她是一個記情的人,别人對她的好,她會記很久很久。
分手時的那些怨氣,已被時間和真相沖散(至少,她是這麽認爲的,改變她對雷善态度的是時間和真相),記得的,便隻有那些好,那些曾經如同恩情一般的溫暖和相處。
她始終覺得,雷善對她是有恩的,因爲,在她和他的相處中,她得到的,比付出的多。她隻是像一個缺愛的孩子,将人生中所缺失的一切從雷善這裏掠奪,而且掠奪得理所當然,偏偏的,雷善還一一地滿足了她。
如若她和他之間從此沒有交集,也許一切就都過去了,他,将會是她心中一個溫柔的夢,珍藏起來,不會再去重溫這個夢,可是,命運的安排那麽巧的,讓他再一次出現在她生活裏,并且是以這樣的境況,比她當初更爲可憐,更讓人心疼……
是的,現在的雷善讓她心疼了……
她不知道這種感覺對或者不對,好或者不好,隻是不由自主地,滋生了出來,連帶着那些溫暖的,充滿恩情的過往也一起滾滾而來……
要她在這時候,棄雷善于不顧,她真的做不到……
靜靜地坐在床榻邊,捧着小碗,一勺一勺,慢慢給雷善喂粥的時候,她内心裏充斥的,就是這些——這些忘不了的過去。
“雷善,如果地球上隻有我和你了,怎麽辦?”
“幸好還有你。”
這是當年,他們在銀杏樹下說的傻話,一份沒有任何雜質的愛情,兩個純真的人,彼此的世界裏隻有兩個人就足夠,其他都無足輕重,而事實上,愛情,怎會是與世隔絕與他人無關?
然而,選擇過後,命運還是将他們推到了這個境地,于雷善而言,這個地球上,終是沒有他人了……
喝完小碗裏最後一口粥,雷善搖了搖頭,表示不要了。
程荟微心知他這樣的情況,應當少食多餐,于是把保溫煲裏的粥蓋起來,收拾了,給他擦了擦臉。
她俯着身,雙唇輕抿着,很認真的表情。
他癡癡地看着她,喉結微微滾動,終憋不住,顫聲道,“幸好,還有你……”
程荟微手一僵,眼前盡是滿地銀杏葉的畫面……
她假裝沒聽清,溫柔
一笑,“吃飽了,該睡覺了……”
話說完一半,再度愣住,這詞兒也是他從前說過的:吃飽了,該睡覺了,等着長肉吧,豬寶寶……
她匆匆收拾了水盆,去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不停地搓着毛巾,無緣無故的,有淚淌下來……
忽然覺得腿上一片濕涼,原來是她太入神,盆子裏的水溢出來了她還不知道……
幸好是深色的褲子,看不出濕了的水印。
她略略擦了擦水,回到雷善身邊。
雷善示意她把抽屜打開。
她依言,隻見裏面躺着一盒炸糕——她曾經喜歡吃的東西。
他這樣還能出去買?“你哪裏來的?”
“昨天……你走了以後……他們來看我買的……”他斷斷續續地說。
她瞪着他,有誰會看病人買炸糕來?一定是他要人家買的吧?
她猜測的并沒有錯,的确是公司那幫粗心大意的男人們,并不懂他這種情況能吃些什麽,刻意打電話來詢問,他便說買些炸糕吧,還點名了那家老字号……
雖然他們覺得一個病号吃炸糕有些奇怪,還是給他去買了。
面對她的眼神,他有些躲閃,“反正……我什麽……也不能……吃……”
他總是這樣,一直是這樣,爲了遷就她而放棄他自己想要的,他愛吃的,他愛看的電影,甚至他喜歡的穿衣風格,隻要她說“不”,他一定馬上放棄……
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她是第一位的,爲了她放棄所有在他的理念裏似乎是理所當然,而後來,又爲了媽媽放棄了她。
無需再去比較孰輕孰重,唯一的共同點是:他總是爲了其他而放棄他自己想要的。
“雷善。”她輕歎,“從現在開始,你不必再事事想着别人,人總該爲自己活一回,是時候多考慮你自己想要的了。”
他看着她,幾分動容,幾分癡,“如果,我真要争取我想要的……”他猶豫了一會兒,眸色愈加迷蒙起來,“你還會給我機會嗎?”
程荟微怔住,繼而立時轉頭,看向别處。
“微微……”他握住了她的手,“微微,對不起,還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把錯失的補回來嗎?”
她的手背上,麻麻的,熱熱的,有些不舒服,下意識往後縮了縮手,笑得有些尴尬,“雷善……我……快要結婚了……”
雷善也有些尴尬,讪讪地收回了手,“對不起……”
他覆在她手背上麻麻的熱感仿似還在,她下意識伸手摸了摸,似要将之擦去,緩慢而艱難的說着,“雷善……我之所以會來照顧你,是因爲我念着你從前對我的好,就算我們什麽也不是了,到底也還同學一場,如果……你還會有這樣的想法的話,那我以後就不敢來了……”
雷善聽了,忙道,“不會了!微微,我剛才也隻是一時沖動……我知道,他人不錯,你嫁給他應該會幸福……”
她淺笑,“是,他很好,我現在很幸福……”
隻是,說着這句話,看着雷善的模樣,心裏,卻有着微微的疼。
“雷善……”她忽略着那些疼痛,“希望,你也能好好的,幸福着……”
雷善笑了笑,似有些疲憊,合上了眼。
那天,她陪了雷善整整一天。
下午的時候,聯系了一個特護,她不可能整日整日地守着他,畢竟,她還有工作。
生活突然變得十分忙碌,工作、熬湯、給雷善送餐,每一個時段都被排得滿滿的,等她自己意識到時,已經快一周沒和蕭伊朋見面了,就連電話也少了很多……
蕭伊朋也約過她幾次,可是,都被她以忙爲理由而推脫掉了。
并不是借口,而是真的很忙……
大約一周之後,雷善病情大有好轉,醫生說,再觀察兩天就可以出院了,她才全身一松,終于想起要主動聯系蕭伊朋了。
回想這一周,她自己固然是冷落了蕭伊朋,可蕭伊朋卻也十分地大度,好像無論是見或者是不見她,都無所謂一般,這點,讓她覺得有些沮喪,難道熱戀中的人不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嗎?
他卻能如此地冷靜……
也難怪,他早已經不是爲愛瘋狂的年紀了,他們這樣的相識和相處也是以結婚爲目的的,沒有激/情才是正常,他可是連“我愛你”這三個字都沒有說過的……
行走在出醫院的路上,心裏略略灰暗,碰巧,卻遇見跟雷善寫字樓同層A座的老闆,正是之前要請她裝修辦公室的人,因爲這段時間太忙,所以,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完成這個設計,在和老闆友好商量之後,請老闆另請高明了。
此番相見,兩人笑着打了個招呼。
老闆是個直爽的人,提起裝修,坦言已經和某公司的室内部談好,還表示一家小辦公室而已,沒想到那家大公司也願意做。
程荟微覺得這公司的名字怎麽這麽熟悉呢?呵,不是蕭伊朋的公司嗎?
她假裝不知,也和他一起感歎了一番爲什麽這麽大的公司願意接小生意……
而後,寒暄一番,兩人各走各路。
她證要打電話約蕭伊朋,家裏卻來電了……
打電話來的是程荟凝,在那端嗚嗚哭着,“姐,你在哪裏?快回來,家裏吵翻天了,爸爸媽媽要離婚。”
“……”話說,如果是爸爸要和後媽離婚,她一點也不同情,反而會笑問,你們也有這一天?
可是,程荟凝的哭聲,讓她把這情緒壓抑下去了,“我馬上回來。”
就當是回家看熱鬧吧……
沒聯系蕭伊朋,火速搭了個車,趕回了家裏。
家中果然是大戰之後的慘狀,隻是可惜的是,她沒能看到戰火熊熊的那一刻,爸爸吵完已經出去了,隻剩後媽一個人,在地上哭天搶地的,客廳裏能砸的東西她全都砸了。
見了她回來,瞿君的哭聲更是誇張。
是要哭給她看?可惜,她不是爸爸,不能給她想要的安慰。
她想了想,還是對爲什麽會吵起來比較感興趣,原諒她吧,她也有一顆八卦的心……
其實,瞿君和爸爸鬧不是一回兩回了。瞿君這個人,讨好爸爸的時候表現得十分賢妻良母,可一旦鬧起來,也必定能鬧個雞犬不甯,而往往瞿君鬧的原因,不過是聽到爸爸在外玩女人的風聲。
也許因爲她自己是小三上位的緣故,所以,對于這一點,格外提防,縱然已經和爸爸在一起多年,而且,兒子女兒都已經成人,可仍然日日時時防着爸爸在外花,每日一到點,必然電話如轟炸機一般,要把爸爸轟炸回來。
但事實上,爸爸愛玩這個事實,卻是瞿君防不勝防的事,無論怎麽嚴防死守,據她所知,爸爸的風流韻事就沒斷過,她這個當女兒的,引以爲恥,可是,卻也無可奈何。
回到樓上,敲開了程荟凝的房門。
程荟凝這個膽小怕事的,每次那兩人一吵架,就會吓得瑟瑟發抖,要麽直接投奔她,要麽就把自己鎖在房裏掉眼淚……
開門後,她果然發現程荟凝臉上未幹的淚痕,見了她,馬上委屈地扁嘴,“姐……”
這孩子,怎麽非得是一副爸爸媽媽吵架錯全在她的表情?
“這回又怎麽了?你媽又提離婚?”話說瞿君提離婚不是一次兩次了,就她親耳聽到的都不下十次,可哪一次離掉了?
程荟凝眼眶一紅,眼淚又開始啪啪直掉,“不是,這次是爸爸提的……”
“哦?”她引起重視了,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嗎?女人就算提一百次離婚,也未必就能離得了,而男人隻要提一次,基本就是真的離了……能讓爸爸提離婚的是什麽?當年不就是瞿君挺着肚子進門耀武揚威的嗎?她搖搖頭,“荟凝,完了完了,咱爸寶刀未老,隻怕又要給我們添個弟弟或者妹妹了……”不過,她已經習慣了,隻怕程荟凝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啊……
程荟凝卻搖頭,“不是的,姐,是媽媽……爸爸說,是媽媽害得公司現在這樣的……”
是嗎?瞿君本事不小啊……
“是媽媽,和幾個舅舅姑姑一起,把公司都快掏空了……舅舅……還瞞着爸爸自己開了一家百貨公司……”程荟凝哭着說。
原來如此……
不過,程荟微倒是能想通。
自瞿君嫁進來以後,就千方百計吹枕頭風,把瞿家的親戚全塞進了公司裏,并且還擔任除财務外諸多要職,這麽多年,要漸漸搬空一個公司也不是難事。想來瞿君自入程家,就對爸爸沒有過安全感,唯一能抓住的就是錢了,拼命把程家的錢撈出去,對她來說,比掌控一個男人要容易得多。
“姐,怎麽辦?”程荟凝哭喪着臉問她。
“什麽怎麽辦?”她反問,出奇的冷靜,此刻,真不是爲爸爸和瞿君落到這步田地幸災樂禍,而是真的不知道怎麽辦。
“爸爸媽媽呀,有什麽辦法不讓他們離婚?還有辦法把錢追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