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她穿着長袖外套,手心裏貼着的,是他的溫暖,這一刻,便是滿足,哪怕,此生隻此一刻…農…
“肚子餓了,我們去吃點東西?”他把她塞進車裏,問她。
“好啊!”晚上跟蘇芷珊亂七八糟吃了許多小吃,也沒正經吃飯,經過他的一番激烈運動,确實早餓了。
“我們去哪吃?”他上車,發動,等着她的号令再起步遏。
她思索着,“不知道這時候大學那邊還有沒有吃的……”
“你最近好像對學校的生活很懷念啊?”他笑問,說着,已經起步準備開往學校了,不管有沒有,隻要她想去,就帶她去。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悠然道,“是,那時候……很固執,有很多東西不明白,所以,我想……不知道能不能找回來……”
他看了一眼她,卻沒有說話,默默地開車往前。
學校剛剛放暑假,還有好些學生沒有回家,不過,這深更半夜的,也都熄燈了,校外的商店不太熱鬧,但仍然開着,有像他們這樣的學校外的人來光顧。
他們停好了車,遠遠的,對着一家還在營業的夜宵,她默默地看着,等他。
“怎麽看傻了?”他順着她的目光望過去,“想去那家吃?好啊!走吧。”
她笑笑,跟上他的步伐,主動把手放進他的手心裏,她并非格外想去那家吃,隻是因爲,她記得大一那年,她一人回學校,他和郭錦兒便正在這一家吃東西……
事出有因,如今這樣,他心中所想,她該是能體會到幾分,所以,今晚才會讓他出來,她的直覺告訴她,她并沒有做錯……
老闆熱情地招呼着這深夜的客人,他倆坐下,蕭伊庭擡頭,笑了,指着馬路斜對面的方向,“那個地方,還記得嗎?你那次發高燒,就是在那家診所打的針!”
她點點頭,記得,怎麽會不記得?一點一滴,都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
“付真言那個臭小子,還陪了你一晚上!第二天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參加付真言公司開幕,我傻子一樣找了你一宿……”他委屈的表情再次挂了出來。
她抿着唇,溫溫柔柔地笑,伸出手來,帶着安撫摸摸他的臉。那一次是爲什麽生病的呢?她從來沒有告訴他,也不會再告訴他,就像許許多多的事都沒有告訴過他一樣,也許,有一天他終究會知道,也許,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妹妹,我很多委屈……”得寸進尺的家夥,愈發不可收拾了。
“二哥,我知道。”正是因爲她明白,所以,才會對他說,那時候的她太固執,很多東西想不清楚,朝花夕拾,但願總能拾到幾朵。
聽她如此說,他反倒不好意思了,兩人開始正經吃東西。
學校的大排檔,價格實惠,兩人吃了個肚圓,他意猶未盡地說,“學校的飯菜,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肉包子,每天早上你都給我買六個肉包子,那會兒我怎麽這麽能吃?”
“因爲啊……”她想了想,“你那會兒是豬……”
其實,何止他是豬,她曾經也是啊……
難得她會調侃他,他在她腦門上一敲,“豬太太,走吧,結賬!”
出來她買單,這是十二年的習慣了,可是她今天卻啞然,因爲半夜跟他出來的,她一分錢也沒帶。
他哈哈一笑,“所以說,我當時狠命藏私房錢,也是有用途的!”
他最大的一筆私房錢啊,最後買了一塊雞血石給她,他這輩子,就在她這兒犯傻了……
他買了單,牽着她的手,“明天休息,我們在家裏盤算一下,我把我這幾年的錢全部交給你,你每天給我發零用錢就好了。”
她也沒推拒,簡單的一個字,輕柔而随意,“好。”就好像他上樓來叫她下去吃飯,她也是這麽随意地答應着一樣。
他很開心,想起有一段時間,她非跟他把賬算得清清楚楚的那種滋味,還是現在這樣舒服,被管着真舒服……
原本準備上車回去,葉清禾卻回望了一眼校門,這時候已經緊鎖了。
“想去學校?”他
注意到她的目光,問。
她搖搖頭,“算了……”
“算什麽算啊!跟我來!”他童心忽起。
“你幹嘛?”她被他拉着飛跑。
“世界上就沒有我辦不到的事!區區校門,怎麽難得住我們男生啊!”他領着她繞到圍牆前。
“爬……牆?”這種事,她已經很久沒做了,自從變成葉清禾就沒做過……
“是啊!我們男生回來晚了就是這麽幹的!”他拇指向上一揚,年輕時的張揚不羁一模一樣……
“可是……我不行……”她看着這圍牆,望而生畏,早沒了小時候的勇氣。
“你還說你小時候什麽都幹過呢!這點就難倒你了?上來!”他蹲下,示意她踩他肩膀上。
“好!”她忽然很果斷地答應了,扶着牆,踩着他的肩膀,他再慢慢地站起來,幸而她輕,他穩穩地托起了她全部的體重。
“行不行?”他問。
“嗯!沒問題!”爬上爬下這事兒雖然很久沒做了,可是底子還在,她還算利索地爬了上去,隻是,再不敢往内跳,騎在牆上,等着他上來。
他伸手比她敏捷多了,幾個縱躍,便來到她身旁,正欲往下跳,她拉住了他,“算了,不進去了!就在這裏,可以看到大半個學校。”
居高臨下,非但可以俯視更廣闊的面積,頭頂的天空也很寬廣,星星懸在墨色幕布裏,如鑽般閃亮……
“好,聽你的。”他坐在她身後,擁住了她。
縱然是夜晚,學校的一切都在夜色星光裏影影綽綽,可兩人對此地如此熟悉,閉上眼,也能描繪出那處是什麽。
“你看那兒!”他指着一排桂花樹。
“嗯……”她有些困倦,靠在他胸膛上,聲音慵懶。
“那棵樹,意義太重大了……”
她眯着眼睛看去,徒然想起了一副畫面:仲秋,月桂缤紛,她和他在樹下……
她以爲,他那晚醉酒……
“我很久以後才想明白,有人趁着我喝醉非/禮我……”他摟着她,對着她的耳朵輕說。
她身體一僵,極力争辯,“沒有啊!是你自己走不穩!我不小心!”
“那是我的初吻……”他貼着她耳朵,喃喃地說……
“我也是……”她情不自禁柔軟了下來,縮在他懷裏,縮在他低喃時如水的溫柔裏。
“還不承認非/禮我!”他笑,胸膛裏隆隆的回音。
她有些惱,扭過頭來看着他,他眼裏好笑的意味如同星星一般閃爍,她就知道,他是故意取笑他……
非/禮……
若說非/禮,他不知道非/禮她多少次了!
她咬着唇,看着他的笑容,如花兒一樣在星光下綻放,唇際漸漸放松,好,那就算是她非/禮了又怎麽樣?如果一切重新來過,她真的願意這麽做,而且,絕不會讓一瞬如此短暫……
他的笑容如此真實而明朗,和範仲那種風信子一般的笑容完全不同,他的唇,夜色下是淡淡的橙色,溫暖的顔色,如他們家裏玄關處那一盞藤編的燈……
他,是她最想的靠近的溫暖,從來都是……
所以,出乎他意料的,她靠了上去,輕輕在他唇上一吸。
他愣住,繼而将她收緊,柔軟的甜美漸漸揉開,化水,流淌至心底最深最深的地方……
良久,才分開,她靠在他頸窩裏,回憶在眼前勾勒出一幅畫,“那天的你,喝得微醉,我親了你,就算是我親了你,你可知道那滋味?好像滿樹的桂花都爲那一瞬墜落了,你頭發上,肩上,全是星星點點的金色,就連你的唇上,都落了一枚花瓣,很美很美……”
他聽得癡了,心,卻驟然間一痛,将她抱緊,“傻妹妹,你都不告訴我……什麽都不告訴我……讓我也傻了那麽多年……”
“二哥……”她遙望着那一棵桂花樹,那棵留下他們初吻回憶的桂花樹,怔然低喃,“你曾問我,桂花樹可會結果,我……卻是從來沒見過桂花樹結果的,二哥,它們,不會結果吧?”
莫名的,他聽出一絲不安,迅速擡起她的下巴查看,那些來不及掩去的迷茫被他盡數捕捉到。
他心中随之一慌,“怎麽了?”
她低下頭,掩飾,“沒什麽,就是突然感慨而已。”
他很不喜歡她這樣,覺得自己當初是腦子抽風才會問這個問題!馬上拿出手機來查,而後,斬釘截鐵地把查詢到的結果給她看,“看見沒有?八月桂是結果的!一定會結果!”
他絕不會把他和她的結果跟這個結果聯系在一起,可是,這麽做了,他仿似才放心,同時,也要讓她放心,“妹妹,我們會結果的,我們的第一個果實就叫一一,蕭一一,多好聽的名字,第二個果實取名權讓給你,你說叫什麽?”
“……”孩子啊……
她眼中亮光閃過……
看着他興緻勃勃的樣子,她不忍心掃他的興,揚唇莞爾,“爲什麽叫一一?和小烏龜一樣的名字?那不是龜兒子啊?你傻啊!”
“……”他瞪着她,恨不得咬掉她的小鼻尖,“别忘了,到底是誰叫一一?”
“……”她無語,忘了這茬了,“那一一這個名字也太随便了……”
“你就不知道名字的重要性!我這是爲咱寶貝女兒着想啊!蕭這個姓,筆畫本來就多,再取個複雜的名字,将來她被老師罰抄寫名字,她得多遭罪?”他說得煞有介事。
她附和着他笑了笑,“聽起來你好像很有經驗,該不是你小時候被罰怕了吧?”
“……”确實夠嗆……他和範仲打架,罰寫名字,每人寫一千遍,他每次比範仲後寫完……
爲什麽又想到範仲?想到這個名字他就鬧心!
“還真是?”她笑給他看,仿佛看到小時候的二哥,被老師罰寫名字時龇牙咧嘴的模樣,雖然這笑是做給他看的,可那樣的二哥啊,必定是很可愛的,不知道若以後有個和他一樣的男孩是不是也這麽可愛呢?“二哥,也許……你的寶貝是兒子呢?”
他一聽就拉下臉來了,“如果是兒子,就取個複雜的名字!還要讓他練毛筆字!學二胡!送去部隊訓練!天天揍他!總之我老爹加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要全部還到我兒子身上!”
“……”她真爲他以後的兒子而悲哀……
“妹妹,我們什麽時候結個果子?”他低聲問她。
她“唔”了一聲,“二哥,以後吧,以後一定會有一個你愛的女孩兒,可是,不要叫她一一,好不好?”
“那你來定,你說叫什麽就叫什麽!”他滿足了,蹭着她肩膀眯眯地笑。
“二哥,我們下去了吧,騎在這牆上,不是什麽好玩兒的。”她推推他。
确實……
他腦袋抽風了才和老婆騎牆玩兒……
他先跳下去,然後對她張開懷抱,“下來,我抱住你。”
她坐在圍牆上,沒有猶豫,堅定地往下滑,準确無誤地滑如他懷抱裏。
他拉着她飛跑,如很多年前偷偷翻牆進出的少年一樣,在風裏問她,“妹妹,我們回哪兒去?”
這兒離家遠,可是離他們的小家卻很近。
葉清禾看着星空,忽發奇想,“二哥,還記得我們那次去香山看日出嗎?我們去看日出吧!”
他驚訝地看着她,不過果斷拒絕了,“不行!這可不能再依着你!這多晚了啊,累了大半夜,早點回去休息,想看日出啊,下次吧!”
“二哥……可是明天休息不是嗎?”今天周五,她忽然想起範仲說的“明天見”,明天都周末,他上哪見她?
“沒錯,明天休息,那就好好休息!你現在和從前不同,總覺得你每天工作一天下來累得吃不消,還熬通宵看日出,不行!”他沒有被她說服,拉着她回到停車處,把她塞進車裏,“不回去了吧,就住這邊。”
她沒吭聲了,住這邊也是可以的,和看日出的意義差不多吧……
他見她沉默,以爲她不高興,又湊過來哄她,“好了,我答應你去看日出,不過等以後啊,等香山紅葉的時候,行嗎?”
她點點頭,“說好的?”
“嗯!說好的!妹妹真乖。”他在她
臉頰上親了一下,還贊了她一句,開車回他們曾經的小家。
這個家,她隻想說四個字:一如既往。
開門,打開藤編燈的橙光,溫暖和舒适流淌了一室。腳邊,一雙暖絨絨的拖鞋,已不是從前她那雙,可愛的顔色,小小的尺寸,剛好是她穿的,那雙被錦兒穿過的,已經無影無蹤了……
“我的?”她赤着一雙足踩在地上,問他。
“嗯!買了幾年了,它的女主人一直沒回來,天天哭呢!”他誇張地說。
她笑,可是這不是穿這拖鞋季節,還是光腳踩在地闆上舒服。
然而,身體卻突然騰空,他把她橫抱了起來,往卧室沖,“睡覺了!累翻了!明天我們誰也不叫醒誰!一起睡到天荒地老!”
她被他颠簸得輕叫出聲,亦笑了,那些憂傷和憂慮飄散在一室的溫暖裏。
身體跌落在柔軟的床上,舒适彌漫全身,真想如他所說,睡到地老天荒,可是,那确實一件多麽可怖的事……
她緊緊地依偎着他,偎得越緊,離地老和天荒就越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