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宛若一個輪回,她又獨自一人站了街道上,一如十六歲那年,她站在自家門口發呆一樣,全世界隻剩下一個她的感覺,茫然而無措……
隻是,七年前,會有一個蕭伯伯保護神一樣地降臨,對她說,帶她回家,七年後,已然長大的她,又能期待誰給自己保護呢遏?
蕭家是她的第二個家,縱然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但卻是她生命裏最溫暖的所在之一,然而,這樣的時候,回去好像也有些哽…農…
想了許久,她還是選擇了回家,畢竟,蕭家是對她有恩的,大過年的,回來了卻不回家,蕭伯伯知道會怎麽想?
這個時間點,大家确實已經從蕭爺爺那裏回來了,蕭城卓第一個沖出來歡呼着給她接行李,其餘人也都十分驚喜,原以爲她會在雲南過春節……
雲阿姨沒有回家過年,蕭城興馬上讓雲阿姨給她做吃的,蕭伊朋和微微也在家裏,就連姜漁晚也溫和地笑着,對她說,“清禾,歡迎回家,新年快樂。”
歡迎回家……
多麽溫暖的短語……
雲阿姨慈愛地笑着接去她脫下來的外套,暖暖的空氣包圍着她,其實,這樣的氛圍真的很暖心,蕭家的這七年,她充滿感激,平心而論,雖然她向來渴望着成長和獨立,但這份溫暖也是值得珍藏和期待的,如果可以,誰不想在這溫暖的地方一直待下去?
一家人重又坐了下來,蕭城卓坐在了葉清禾身邊,讓葉清禾覺得意外的是,程荟微也坐在了她另一側。
她的目光在大哥和微微之間遊移,大哥臉上始終是淡淡的微笑,對于這樁婚姻他到底是享受還是别的,真一點看不出,而微微卻從來不曾看過大哥一眼……
她算是明白了一些,微微婚後第一次在婆家過年,跟家裏的男人沒什麽話好說,和婆婆之間的關系也不如郭錦兒跟姜漁晚那麽親密,她是這個家裏唯一的同齡女生了,所以坐了她的身邊。從這裏,也可以看出來,微微和大哥的相處……應該堪憂吧?不然,不是應該挨着大哥坐嗎?
她好意地沖微微笑了笑,叫了聲,“大嫂。”
微微坐姿端正,笑容優雅,“别這麽客氣,叫我微微就好了。”
她腦中再度浮現那個比着中指罵FUCK的微微,跟眼前的人兒怎麽也重疊不到一起……
“丫頭!你還知道回來!我還以爲你真這麽狠心在外面過年了呢!怎麽?想家了?”蕭城興對于她的回家顯然很開心,咧着嘴笑着問。
葉清禾不忍潑蕭城興冷水,更不能道出回來的真相,順從地笑道,“是啊,想家了,想蕭伯伯蕭伯母。”
順帶着把姜漁晚也帶上,雖然彼此知道這不過是客套,但這番客套還是要做的,蕭城興聽了定然會高興,誰不喜歡懂事的孩子呢?
“姐姐,你不想我啊……”蕭城卓在一邊插不上話來,在那滿臉不高興地争寵。
葉清禾笑了,“小叔叔,你比我高一大截了,還這麽孩子氣!”
“誰是孩子?誰孩子氣?”蕭城卓更不高興了。
不過,到底是孩子,一會兒之後,因爲電視裏的一個喜劇節目,又呵呵直樂,并且和葉清禾分享起來。
大年初一的夜晚,蕭家歡騰而溫馨,全然過新年的氣象。
而在大學附近的小區内,卻極其安靜。
蕭伊庭這一次果真病得嚴重了,一直昏睡着,甚至不知道葉清禾來了又去。
郭錦兒穿着他的衣服,守在他身邊,看着他發紅的臉龐,亦十分擔憂,怎麽吃了這麽久的藥,還沒有退燒的迹象?
今天是大年初一,她打電話來原本隻是祝他新年快樂的,雖然昨晚年三十的時候給他發過祝福短信了,可是他不是沒有回嗎?
誰知道,她才叫了一聲二哥,他就對她說,他病了,想要她,想喝她煮的粥……
她聽到這裏,原本一陣狂喜,可是後面那句,卻讓她跌入冰窖,他說:你回家來好不好?
于是她明白,他口中的這個“你”指的不是她了……
然而,她知道,葉清禾此時在雲南,怎麽可能趕回他身邊?
想到他說的那句回家?
也就是說他在家裏?可是幹媽不是說他出門調查一個案子去了嗎?但,如果真的在家裏怎麽會想喝粥都沒有?
不,她不放心!想到他可能在某個角落裏一個人生着病,她的心都是痛的……
她趕緊回撥電話給他,他卻沒有再接。
她隻好給幹媽打電話,證實他真的沒在家裏,那他會在哪生病?
擔憂中,她把情況跟幹媽說了,幹媽聽了也很是着急,叫上她一起前往小區。
兩人幾乎同時到達小區的,也一塊上了樓,按門鈴,門鈴是壞的,敲門,也沒人開。
幹媽便用鑰匙開了門,看見的,便是二哥昏睡成現在的模樣……
幹媽當時都要哭了,說,幸好從雲阿姨那裏拿了鑰匙來,不然這門都進不了,病死在裏面也沒人知道。
馬上請醫生來給二哥看了病,開了藥,幹媽親自給他喂下去的,還熬了粥。
好在醫生說,二哥隻是感冒發燒,雖然有點嚴重,但二哥平時體質好,按時服藥會好得比較快。
幹媽這才放下心來,又待了一會兒,應是過年,家裏事兒也多吧,就把他托給她照顧,自己先走了。
粥煮好以後,她盛了一大碗出來,給二哥端去。
可他那麽睡着,怎麽吃?她也從來沒有伺候過别人,更不會喂飯,但她還是嘗試着給他喂粥,許是粥有些燙吧,他躲開了,還随手一揮,把粥碗給打翻,白粥潑了一身,衣服褲子全髒了,還燙傷了皮膚……
她原本想去葉清禾的房間換她的衣服的,可是……
她不敢。
去年下半年還住在蕭家的時候,她曾發現他總是喜歡去葉清禾的房間裏待着,而且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甚至整晚整晚地待在那裏。
她曾偷偷/窺視過,他不是在寫毛筆字就是在看案卷,有時候也在玩電腦。
有時候,在他不在的時候,她也會進葉清禾房間裏去,她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是莫名其妙吧,存心找不自在,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不明白,這個房間裏到底有什麽能如此吸引他?
空氣格外好嗎?光線格外亮嗎?還是其它?
她也隻是想感受而已……
說實話,她真的很羨慕葉清禾和蕭伊庭之間的關系,他們是真正的隻有兄妹之情嗎?如果是,那樣的親密和默契程度實在太讓人嫉妒……
她不明白,葉清禾有什麽呢?會讓蕭伊庭如此重視?
是的,她能感覺到蕭伊庭對葉清禾的不同,說不上來爲什麽,至少,葉清禾是離蕭伊庭最近的女生……
她翻過葉清禾的衣櫃,裏面的衣服一件一件都拿出來在自己身上比過,對那些一副是在不敢恭維,對于葉清禾的打扮她也一向不以爲意。葉清禾的五官是長得非常漂亮的,雖然瘦了點,但是好好打扮的話别有一番風味,可是她平時的穿着打扮隻能用一句話來形容:糟蹋了她一副好皮相。
她也翻過葉清禾的書櫃,想知道葉清禾有着怎樣的靈魂,可以從她看的書裏了解到吧?可是,那些書她一本本抽出來翻過,卻沒有幾本是她能看懂或者說看進去的。從這些書裏,也隻能總結出一條來:葉清禾是個無趣的人……
可偏偏這個無趣的人,卻離她所愛如此之近,近到令她嫉妒……
那晚,她正捧着一本書的時候,蕭伊庭卻回來了,站在門口,冷着個臉,對她說了兩個字:放下。
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态度跟她說過話,雖然一直客客氣氣的,也清清淡淡的,但是不會冰冷……
她這七年裏,也有無數的委屈……
捧着書,傻傻地看着他,卻聽他更嚴厲的一聲,“放下書!”那神态,很兇,語氣,就跟訓斥一樣。
她倒是被吓着了,傻傻地把書放了回去。
“出去。”他走進來,又說了一句。
那一刻,她好想哭。
“出去!以後不準進這個房間!”他走進來,走到書桌邊,整個臉色,到眼睛最深處,都是冷的……
她忍着眼淚,默默往外走,越走越不甘心。從小到大,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在家裏,她是爸爸媽媽和哥
哥的寶貝,誰也舍不得對她說一句重話,這七年來,因爲愛他,不知受了多少氣……
忍不住回頭,卻見他沒事人似的,鋪開了紙,勻開了墨,準備開始寫字了。
她氣頭之上,惱恨不已,回頭就将桌上鋪好的紙用力一掀,大聲地哭了出來,隻是哭着,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那張紙被掀起來的時候卻碰翻了已經揭開瓶蓋的墨汁,黑色的墨順着桌面流了下來,饒是他急忙找東西來擦來堵,那條墨流還是流進了抽屜裏……
她看見他臉色變了……
看見他立刻拉開了抽屜,從裏面拿出一個相框來,相框上已經積了一堆的墨汁,不知道是否有墨浸潤進去了,弄髒了相片。
她看見相片裏的三個人,其中一個是清禾的樣子,大約明白了這張照片的意義,心也慌了,并且一陣涼意伴随着害怕爬上背脊。
她知道,她闖禍了……
恐懼地看向蕭伊庭,他眼睛裏怒火跳動,似乎要将她燒了燃成灰一般……
她想說對不起,可這三個字也卡在喉嚨說不出來了……
而後,便看見他揚起手,好像要打她的樣子,她相信那一刻自己的臉色都吓白了,她感覺到自己身體都在微微發抖……
可是,他那一巴掌最終沒有落下來,卻從他口中擠出一個比冰還寒,比鐵還硬的一個字——“滾”……
聽見滾字的那一刻,她的心都碎了……
她甯可他打她一巴掌,她或者還好過些,一個滾字,帶有多麽深的侮辱?
她既傷心又憤怒,更憤恨的是曾經住在這個屋子裏的人!
那一刻,她情緒爆發了,似乎要将擠壓多年的憤恨和委屈都發洩一盡般,揮手就砸掉了他手裏的鏡框。
鏡框掉在地上破碎了……
地闆上的墨汁也染在了照片上……
她再一次在他眼裏看見了火焰一般狂燒的憤怒……
可是那又如何?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她什麽也不怕了!她就是讨厭葉清禾!憎恨葉清禾!讨厭葉清禾和他之間那插不進去的空間!
她要破壞!要毀滅這一切!
她大哭着,也說不出話來,隻在葉清禾房間裏發瘋,拿着葉清禾的東西撒氣,把書櫃裏的書全都扔了出來,把衣櫃裏的衣服也全扔在地上,還憤恨地用腳踩……
她是被蕭伊庭拎出房間的,差點把她胳膊都扭斷了……
彼時的她也不怕,隻哭喊着,“你打我啊!你有種就打我啊!”
吵鬧聲驚動了家裏人,幹媽和蕭伯伯都出來勸,才使得這個夜晚甯靜下來……
這一晚已經過去很久了……
可是,在她腦海裏卻記憶猶新。
那一晚之後,她也生了他很久的氣的,可是,後來也漸漸緩了過去,畢竟那晚是自己不對,最重要的是,自己依然那麽愛他啊……
今天接到電話,他沙啞的聲音和那一句“我病了”就讓她忘記了過去所有,立刻飛奔而來了……
隻是,她再也不敢碰葉清禾的東西……
所以,沒有衣服可換的她,又怎麽敢動葉清禾的衣服呢?
最後看見他的衣服挂在衣架上,想着他從前在家時就喜歡穿這些半舊不新的衣服,這衣服上一定還有他身上的溫度和氣息吧?
所以,穿一次,無論後果是什麽她也滿足了……
此刻,她就穿着他的衣服坐在他床邊,他怎麽就不醒呢?爲什麽不醒來看看,最愛你的人是誰?在你病了的時候陪伴你的人是誰?誰才是真正可以跟你同甘共苦的呢?你爲什麽要這麽對待一個真正愛你的人?
轉眼已是大年初八,春節假期已過,上班的上班,上學的飛速補寒假作業,春節的氣氛漸漸淡了下來。
葉清禾在蕭家住了兩天,而後去給江荀和于小嫚拜年,于小嫚的身體今年差些了,愈加舍不得葉清禾,葉清禾便留在江家住了幾日,兩位老人對她慈愛有加,雖然這份親情來得太遲甚至有些别扭,但是兩位老人的真心她能體會得到,所以,在江家陪了二老幾日,算是盡盡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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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裏,她都不曾見過蕭伊庭,有郭錦兒照顧着,他應該好得很快吧……
初八那天晚上,蕭家剛吃過晚飯,門響,蕭伊庭進來了。
于他而言,這場感冒也算是一場大病了,大病之後的他,又瘦了些,脫去外套之後,穿着毛衣的他,肩膀處甚至可以看出骨頭的形狀了……
她錯開了眼神,不再看他。
眼前卻無端浮現出郭錦兒穿着他毛衣的畫面……
當然,他今天穿的,不是那件舊毛衣……
她很爲自己的聯想而惱火,自己沒有去惦記這點事兒的權力,可人總是那麽矛盾,說白點,她這就叫矯情……
葉清禾,你可是連矯情的權力也沒有的,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