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泛泛其景 泛泛其逝:痛

從穆川家裏出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這幾日以來,跟着穆川學習,感覺收獲頗多,對于爲時不遠的考試,也多了幾分信心。

一個人在臨近深夜的風裏騎車回家,越是接近小區,心中的壓迫感越多了幾重,家裏最近夜夜笙歌,她已經刻意一天比一天晚回家,可是,每次到了家裏面對的還是那一派喧嘩,甚至頹靡……

自那次當路攔車事件後,他就沒有再騎過機車,可是,這荒唐的日子卻一直沒有結束,甚至,除了那機車女孩,他似乎還跟别的女孩也有暧/昧不清的關系,以緻,某日郭錦兒來此,還找她打聽:二哥到底跟那誰誰誰,誰誰誰是多親密的關系遏?

她覺得郭錦兒也挺能耐的,她至今都還搞不清楚他身邊到底有幾個誰,郭錦兒卻已經把人家的姓名都打聽來了……

郭錦兒的求助她自然愛莫能助,可是,雲阿姨擔憂的眼神她一直看在眼裏。

今早,蕭伊庭又比她先走,誰誰誰來接的他,她沒見着,雲阿姨卻從窗戶裏看到了,一臉憂心地在她面前歎息,“又換了一個!清禾!又換了!”

雲阿姨的意思是,又換了一個姑娘吧……

“哎!清禾,伊庭怎麽又回到原來的樣子了呢?如果讓蕭先生知道了,不知得多生氣,可是,這樣子下去不告訴蕭先生和蕭夫人也不行啊!清禾,你也看見了,每晚來的都是些什麽人啊!”雲阿姨轉着圈地唠叨,十分憂急。

蕭伊庭如今交往的人她确實都不認識,而且穿着打扮也不像學生。在這一點上,她和雲阿姨的觀點倒是不同的,她不是一個戴有色眼鏡看人的人,不上學的朋友或者穿着打扮乃至行爲脫離常軌的朋友并不代表此人的品性一定有問題,隻是,此種颠三倒四夜夜酒醉的日子确實不該……

“清禾,有時候我在想,要不要告訴蕭先生,就算告訴了,蕭先生頂多給伊庭一頓打,可伊庭想要怎麽樣,蕭先生還是無能爲力的,不然,教育了十幾年也沒把伊庭教育過來,還是你出現了,伊庭才改變的,清禾,你有什麽辦法嗎?”

葉清禾還在思考,雲阿姨又唠叨開了。

她有辦法嗎?她已經不止一次問過自己了……

思考中,已經進了小區,到了樓下。

上樓,開門。

酒味、夜宵味撲面而來,狂躁的音樂震得人頭皮發麻,太陽穴陣陣發緊……

連續幾日了,她都是硬着頭皮在一片混亂中穿行而過,忍受着那些穿着緊身衣披着長卷發女子身上的香水味,忍受着地闆上油和酒的污垢黏膩地黏在鞋上的感覺,忍受着那些陌生人放縱的笑聲和鬥酒聲,忍受着他,縱情這一切而對她的歸來完全無視的冷漠,背心發麻地抵達她的房間。

此刻,她站在玄關,目光所及處,是他舉着一瓶白酒對着嘴喝,沒錯,是白酒,她沒看錯!茶幾上,還擺着至少十瓶一模一樣的!而且,已經全部打開了瓶蓋!

一瓶酒,邊喝邊漏,被他一口氣就給幹掉了!

他對面的女孩,就是那個機車女孩,已經脫去了外套,隻穿着一件吊帶裙,帶頭鼓掌叫好,還嚷着,來,繼續玩!

原來,他們在玩真心話大冒險!

之前就是他玩輸了,選了大冒險,所以喝掉一瓶酒……

葉清禾的腳,還停駐在原地,下一輪又開始了。

這一回,輸的又是他……

“伊庭,你還能喝一瓶嗎?”

“我勸你還是真心話吧!”

這種遊戲,真心話的問題太坑人!蕭伊庭還是選了大冒險。

葉清禾終于忍耐不住,邁步朝他們走近,還要喝是嗎?

當她即将走到蕭伊庭身邊時,機車女孩看見了她,眼神詭異地一笑,指着她對蕭伊庭說,“伊庭,你選的啊,大冒險!現在,你吻你妹妹!五分鍾!必須舌wen!”

她大驚,還沒來得及退開,便被一隻手緊摟住了腰,同時,滿含着酒味的唇覆蓋了下來,後腦勺也被人托住,而後,尖叫和起哄聲響起,還有人喊,“蕭伊庭!你真夠禽/獸的!妹妹也能親下去?!爽!夠味!”

這是一個成年男子的吻。

她能感覺到他的胡茬在她下巴和唇際摩擦的刺痛,能感覺到他的舌混着

酒味在她齒内縱橫的粗犷,更能感覺到的,是随着那些尖叫聲在她心裏奔騰的怒火和恥辱感……

直到有人大笑着說,“蕭伊庭!停!停下來!如果你敢吻過你妹之後馬上吻小咪,這十瓶酒我們全喝了!”

她腦中轟然一響,如一顆炸彈爆開,激起的力量使她爆發,用力推開了他,并且揮掌打過去,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臉上,那力量反震回來,震得她手心發麻……

所有的嬉笑聲都在這一刻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看着她,隻有那狂躁的音樂還在瘋狂地唱着……

她鐵青着臉,撿起掉到地上的音響遙控器,關了音樂,家裏,便死一般寂靜。

他喝多了,連眼睛都是紅的,不認識她似的看着她。

那個叫小咪的機車女孩是見識過她的煞氣的,凝視着這樣的她,竟然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

葉清禾淩厲的目光在茶幾上那一排白酒上掃過,雙拳緊緊一握,橫了聲音低啞地道,“喝酒是嗎?好!喝!”

她握住其中一隻瓶子的瓶頸,咬了咬唇,仰頭,便将那一瓶酒對着嘴咕嘟咕嘟往裏灌……

“你瘋了!”他的聲音在旁邊怒吼。

立時,他上來奪她的酒瓶。

那瓶酒,她已經灌進了三分之一。她沒有他力氣大,他一搶,酒瓶便偏離了嘴唇,酒液瀝瀝地淋在她臉上、脖子上……

那些清涼的液體灑在皮膚上,卻無法使激動的情緒平靜下來,她與他共執着酒瓶,灑滿酒液的臉上帶着沉沉的冷,“你不是要我跟你一樣嗎?好!你喝酒我也喝酒!你玩得起我也玩得起!”

她松開酒瓶,拿起桌上的筆一轉,筆尖指向了另一個男生。

她沖着那男生冷笑,“怎麽樣?你現在是選擇吻我,還是喝掉這一瓶!”她将一瓶酒重重地頓在那人面前。

那人早已經被她驚傻了。

蕭伊庭臉色一黑,将手中的酒瓶随手一扔,酒瓶沒擺穩,掉落在地上,碎裂……

他上前揪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掀,吼道,“玩夠了沒有?!給我回房間去!”

她冷冷得盯着他,“不夠!我不是你們遊戲的籌碼嗎?你不是要玩嗎?那我奉陪到底!”

說完,她另一隻手抓起茶幾上一瓶酒,沖着那男生道,“你不敢喝,我喝!”

隻見她手腕一揚,整瓶酒又開始往嘴裏灌。

“給我!”蕭伊庭的怒喝聲如雷震,下一瞬,便和她争奪這隻酒瓶。

這一次,她卻怎麽也不肯松手,他極爲震怒,一個用力,酒瓶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而她,卻被這力道一拖,整個人向一側倒去。

地面,是剛才的酒瓶破裂的碎片,她一掌撐在碎片上,鑽心地疼,而後受不住身體觸地,碎玻璃片兒紮進她的胳膊,和體側……

其他人看着這一幕,均呆住,就連蕭伊庭,也瞪大了眼睛,一時失去了反應……

血,自她掌下緩緩流出……

那刺目的顔色,才終于讓蕭伊庭恍然醒悟過來,想叫她的名字,喉嚨如同卡住了一般,一個字也叫不出來……

他默然蹲下身來,将她抱起,視線裏,地闆上那刺目的顔色已經變得模糊而擴散開來……

“現在,我算是還清你了嗎?”她若遊絲一般的聲音,在他耳邊輕響。

他腳步一個趔趄,側過臉,淚終于滴落下來,在她看不見的方向……

有人給他打開了門,再不敢耽擱,抱着她瘋一般沖進了夜色裏,往醫院而去。

淩晨的急診科治療室,傷口已經處理完畢,葉清禾身體左側從腋下到腰部,好幾處紮了玻璃,胳膊和掌心也有多處傷口,幾處縫針,醫生說可能會留下疤痕。

這一個晚上,僅僅隻在出家門的那一刻,葉清禾說了那一句話。

之後,她便緊閉了嘴,再也沒開過口,甚至,也沒看過他一眼。

他坐在她床前,正對着她左側,她白色薄羊毛衫上血迹斑斑,那些刺目的紅顔色已經轉暗,耳邊又回響起她那句話:現在,我算是還清你了嗎?

最後的餘音,帶着回聲,不算在耳邊回旋……

他用力搖搖頭,把這句話從耳際甩開,雙手使勁搓了搓臉,深吸了一口氣,暗啞的聲音說着,“妹妹,我們以後可以去做……”

他原本想說,我們以後可以去做去疤痕的手術……

可是,說了一半,這餘下的字卻再也無法說出來了……

眼前是她瘦削的手臂,和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紗布,那些紅和白交錯的顔色,在他眼前不斷地晃動,他忽然伸出手去,想去握住她纖細的手,可是,她的手掌也被紗布纏了厚厚的一圈……

終于,還是把手收了回來。

若想牽她的手,必然先把她弄疼……

大拇指用力抵在眉心,那一刻,卻是連對不起三個字,也無法再開口,甚至,他一直想問她的,疼不疼?也始終覺得自己沒有權力再問……

她默默地,右臂支撐着起了身。

他慌忙去扶她,“再休息一會兒呗……”

她并沒抗拒他的攙扶,隻默然搖頭,而後,不顧他,慢慢地往外走。

不小心扯動腰際剛縫合的傷口,她微微停了停,繼續前行。

他繞到她右側,緊緊随行,不敢大意。

回去的路上,仍然是一句話也沒有,沉悶的空氣,如陰雲,重重壓在頭頂,擠壓着胸口,就像是對他的判決……

她的目光從未轉到他臉上來過,他卻一直用眼睛的餘光打量她,過往明亮的車燈,街道兩側華麗的霓虹,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的光影,如玉石折射出斑駁陸離的流彩,她在那樣的輝煌裏,仿佛一尊玉雕,冰冷,而難以靠近……

回到家中的時候,家裏還亮着燈,那些人都走了,雲阿姨坐在沙發上焦急地等着,地上已經打掃幹淨,客廳也收拾得整整齊齊了。

“你們終于回來了!可擔心死我了!這是要幹什麽呀!”雲阿姨憂急了一晚上,一見他倆便迎上來,看見葉清禾的模樣,臉色更是着急。

葉清禾輕輕揚了揚唇,低聲道,“雲阿姨,我沒事了,不小心而已。”

“哎……”雲阿姨隻能重重地歎息一聲。

“我累了,先睡了。”她慢慢朝房間走去。

雲阿姨原本和她就在一處,想着她要換衣服,要洗浴,便扶着她一起進去了。

房間門緩緩關閉,合上的那一瞬間,分明是輕微的一聲響,卻沉重地撞在他胸口,“砰”地一聲巨響……

他脫了力一般,倒在了沙發上,歪在那裏發愣。

地面有東西在燈光下閃着微光,他驟然間注意到了,俯身一看,是刺傷她的罪魁禍首——碎玻璃一小塊,雲阿姨打掃的時候遺漏掉了……

他拾起,捏在拇指和食指指尖。

很小的一塊玻璃,邊緣卻很鋒利……

他兩指用力,鮮血忽然間便從指間湧出。手指并沒有感覺到疼痛,心尖上,卻“嘶拉”一聲,痛得劃開一道傷口,血,噴薄而出……

他靜靜地看着鮮血在指間不斷地流淌,流過虎口,流至手腕,流至他的衣袖,淺藍色的衣袖被染成暗紅,随着那暗紅的範圍不斷擴大,心口某種疼痛的快意也不斷放大……

那就不要停止流淌了吧,不要……

第二天早上,雲阿姨起床的時候,發現他坐在沙發前的地上,也不知是睡着還是醒着,右手血迹斑斑的,袖子上也好多血,吓了一大跳,走近喚他,“伊庭?”

他猛然間激靈,似乎才醒過來,恍惚的眼神在她臉上掃過,卻沒有反應。

雲阿姨歎道,“伊庭!别怪阿姨多嘴!你啊!快長大吧,别再任性了!”

一個晚上沒有說話的他,似乎連喉嚨都封鎖了,吞咽了一下,隻覺得咽喉疼痛。

依然是恍恍惚惚的樣子,凝視着眼前雲阿姨的臉,他開了口,“對不起……”卻是沙啞至近乎無聲。

雲阿姨一聽,便覺不對,皺了眉,“伊庭啊,你昨晚一直在這裏坐着?是不是受涼了啊?”

他搖搖頭,飛快地起身,回房間,進浴室。

脫下身上的衣服正準備扔

到地上,卻忽然想起了什麽,又把衣服折疊好,洗完了澡以後,把這件帶血的衣服收進了衣櫃裏,放好。

而後,才重新換了清爽的一身,出了卧室。

葉清禾已經起床了,也換了幹淨的衣服,端坐在餐桌邊,沒有受傷的右手正在輕輕拌着一碗粥。

她的書包,放在她旁邊的椅子上。

他他慢慢地走到她身邊,看了一眼書包,猶豫了一陣,道,“我今天去給你請假吧。”

她搖搖頭,低頭喝粥。

她平時吃得就不算多,隻吃了一小碗,便背着書包要出門。

他還沒吃飽,隻好跟了上去,看着她小小的身體下樓,看着她取了單車,看着她纏着紗布的手握着龍頭準備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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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更希望還有人審核啊啊啊!!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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