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光暈的中間,一個少女正懸浮在空中,及腰的長發在晚風中飄散,被月光鍍上一層朦胧的光華,就如同誤入凡間的月光女神。
可少女的面容卻打破了這種柔美之感。并非不夠美貌,高挺的鼻梁,微抿的薄唇,墨黑的蛾眉,最重要的是那如同寒星一般,不食人間煙火的雙眸,仿佛目光所觸之處,下一秒就會降臨死寂的寒冬。
就這樣,少女面無表情的俯視着倒在血泊裏的崔庚。
“……念雪,是你?”
崔庚艱難的從胸腔裏擠出兩個字,但下一刻,氣管湧出的血沫就堵住了他的喉嚨。
“死吧,都去死吧,這樣就輕松了。”
名叫念雪的浮空少女并沒有回答崔庚的問題,她的雙眼之中布滿血絲,如同那冰河上象征絕望的裂痕。
她像是陷入了癫狂之中,擡起手臂,遙遙一指,指尖前中憑空便出現了一根手臂粗細的冰淩,冰淩緩慢的在空中旋轉。
映着月光的冰錐,就像搭在滿弓上即将離弦的箭簇,筆直的對準了已無法移動分毫的崔庚。
可是下一刻,少女卻突然秀頸一歪,連同懸空的冰淩一同墜在地上,沒了聲響。
墜在地上的那個冰顔少女,崔庚是認識的,甚至說,崔庚也并不驚訝她重傷自己。畢竟由于他二人之間的情恨利益,可以算得上是“仇人”了吧。
至于說爲什麽隻是傷,而非殺,是因爲她是少數知道崔庚那顆本不屬于他的心髒擠在右側三片肺葉之間的秘密的人。
雖然崔庚奇怪她的突然出現,也擔心她的狀況,可現在糟糕的身體狀況卻由不得自己胡來。
心髒固然沒有被傷到,可是左側肺葉已被貫穿的冰錐撞碎了。血從大小血管中不要錢一般湧出,幾乎溢滿了整個胸腔。
而冰淩散發的低溫則像一把無情的彎刀,不停的切割着崔庚的意志和體内的生機。
好困,好累,好想睡覺……
…
……
撲通
撲通,撲通
肉眼可見的,崔庚的胸口上下起伏,頻率還在不斷加快,最後到了顫動的地步,以緻于胸腔中的鮮血從傷口與冰淩的間隙中噴溢出來,像是暴沸的熱水不斷頂動着不堪重負的壺蓋一般。
而這一切的源頭,正是崔庚右胸的心髒。
這突如其來的重傷,對于躲在他血肉之軀裏的那顆心髒來說,就像一個巢穴被掘突然驚醒的眠獸,面對不知何處襲來的威脅,隻能狂躁的抖動身軀來威懾。
它瘋狂的抽取着崔庚身體裏低溫的血液,經過不可察覺的短暫“加工”之後,便将它們泵到他此刻虛弱無比的身軀,試圖用這種方法“修補”自己的“巢穴”。
這時的血液的顔色不再是之前的暗淡,而是如同加了熒光劑一般,泛着淡淡輝光的赤紅。鮮血以幾倍于常速在血管中奔湧,幾息之間便流經全身。
于是乎,崔庚的整個身體,每一寸血肉都開始泛出那妖異的紅光。
随着心髒不知疲倦的舒張收縮,紅光越來越盛,而且原本因失血造成的過低體溫開始肆無顧忌的直線攀升,甚至于,之前貫穿胸口的冰錐都開始泛起蒸汽并迅速融化。
接着被切割的如同破絮的傷口開始瘋狂的蠕動,毫不停歇的生長出肉芽,變形折斷的肋骨也肉眼可見的延伸複位,拳頭的創口在短短幾分鍾之内便恢複完全。
若不是胸口的新生血肉還是粉嫩的肉紅色,誰也料想不到剛才被貫穿噴血的猙獰。
“啊……”
随着一聲舒爽的喊叫,崔庚雙手撐地坐起身來,睜開剛才因劇痛緊閉的雙眼。他打量了一下滿是血污卻絲毫無傷的身體,無奈的搖了搖頭,雖然不想擁有這顆心髒,可是自己卻數次因它才能存活下來。
苦笑搖頭之時,崔庚突然想起之前突然偷襲自己的念雪,掃視周圍,發現念雪還仰身倒在垃圾場的平地上,看痕迹是絲毫沒有移動過。
他想立刻站起身來,可四肢還虛軟無力,隻好手腳并用爬到念雪身邊,輕輕的打量起不知因何昏迷墜地的念雪。
可當他走近之後,發現情況可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念雪仰面躺倒在地上,長長的睫毛覆在眼睑之上,就像熟睡般安甯。
可是念雪的鼻翼沒有抖動,胸口沒有起伏。
她沒了呼吸!
崔庚趕忙向将念雪扶起來,可右手一觸她的後背,卻被摸到了寒冰刺骨般的質感吓了一跳,他趕忙将念雪翻過身來,可這一看,卻驚呆了。
念雪後背上的布料此刻卻沁滿了一層暗紅色的寒霜,尤其以左後心爲重。崔庚知道那是血,念雪自己的血。
爲了探查傷勢,也管不了那麽多,他雙手抓住念雪背部的布料用力一扯。
……刺啦
本就被冰血弄得褶皺不堪的布料一下子就被扯開了個通長的大口子,念雪如象牙般光滑的後背就這樣暴露了空氣之中。纖長的後頸,一筆勾成的脊背,突然收窄又舒開的腰身,可是本該如羊脂白玉般溫潤無暇的肌膚卻滿是淤青的傷痕和幹涸的血漬。
崔庚此時根本沒有欣賞的心情,他的目光牢牢地盯住了念雪左後心的位置。不知因爲那裏格外“靓麗”。
而是……那裏多了一個碗口般大小的傷口,一個深可見心的傷口。
大緻呈橢圓形的創口邊緣如同鏡面般光滑,左後心位置上的肺葉隻剩下了連在氣管上的部分,一顆滿是觸目驚心的裂痕的心髒孤零零的歪斜的依靠在胸腔裏,隻能稀微察覺出還在脈動着。
我該怎麽辦?
崔庚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愣住了。
對了,血!
對于墓人來說,血液并不單單隻是用來運輸營養物質和氧氣,它可以當作是一種“食物”,能被墓人的身體直接分解掉當作養料,甚至關鍵的時候能當作“藥”來使用。
隻要是心腦等這些重要器官沒被摧毀,隻要有足夠的鮮血和時間,按道理來說,至少在身體機能方面來說,是可以做到恢複如初。
崔庚拍了拍腦門,趕緊找來一塊碎石,毫不猶豫地在左手掌心用力一割,鮮血立刻流滿整個手掌。他把左手放到念雪傷口的上方,溫熱的鮮血便滴入了她的胸腔,可是血液并沒有像預想的那樣被吸收,反倒被胸腔裏極低的溫度凍凝成了血塊。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傷口處的低溫原來是念雪自己有意爲之的,她就是靠這個來壓制傷勢惡化,才能一直堅持到現在的。
可是,這也阻礙了完全杜絕了體表吸收血液的可能,這荒郊野外的,不要說專業的人工心肺機,就連一套标準的注射點滴器材都沒有。
而且他看着心髒上那觸目驚心的傷痕,眼睛竟感覺到一陣陣猶如實質的刺痛感,像是冰冷而滑膩的刀鋒劃過眼仁般,令人毛骨悚然。
直覺告訴崔庚,這并不隻是外傷那麽簡單。
崔庚看着臉色蒼白的念雪,聽着她逐漸稀微的心跳,感受着她越漸微弱的生命迹象。
雖然,自己和她關系因爲一些原因,之久就變得如同水火。
可是,她算的上是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的“親人”了。
想到這裏,崔庚深吸一口氣,用力扯下戴在胸前的一個柱狀的挂墜。
“沒想到,這麽快就要用上,那天說的話真是一句都沒能作數啊。”
他雙手撫摸着這個看起來與地攤貨無異的粉水晶挂墜,像是終于下定了某個決心一樣,長歎一聲,輕輕的把還帶着體溫的挂墜放到一邊,尋了一塊更大的石塊。
一下,兩下……就像左手不屬于自己一樣。直到左手的手掌已經被砸的血肉模糊,傷已見骨,崔庚才停了這瘋狂的自殘行爲。
崔庚用無傷的右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之後握住了柱狀挂墜的一端,将另一端抵住了左胸,四下挪動了幾番,感覺似乎是位置正确之後,緩緩地将還滴着鮮血的左手輕輕地敷在了念雪已經快要停跳的心髒上面。
“沒想到心鎖會爲你打開……你是不是故意來找我的?”
可卻沒人回答他的提問,崔庚苦笑一聲,突然擡起了右手,然後狠狠地錘在左胸上面。
看着毫無銳角的挂墜卻擠過肋骨的間隙,像刀子切豆腐般紮進了血肉之中。直到聽見一聲輕微的類似金屬撞擊的聲響,它才止住了前進的态勢。
細碎而的聲響在他的胸中響起,像是一場井井有條的交響樂被突然介入的指揮家強行引向癫狂,奏向滅亡。
那是一把鎖在凄慘的哀鳴。
心跳聲愈來愈強,卻壓蓋不住那已注定走向終結的清脆的聲響,就像那千軍齊鼓,霸王抖甲。
接着所有的聲響都化作寂靜,崔庚的左胸像是被忽然點亮一般,發出之前熟悉的紅色熒光,可是這次卻來的更快,更猛,轉眼間一切都被耀眼的紅光所吞噬……
…
……
午夜安谧,人們都在夢鄉中熟睡着,夜風送來朵朵白雲,遮住這亮的有些擾人的月光。林雨程照顧完術後的媽媽躺下休息,獨自一人坐在病房樓道的排椅上,吃着午飯剩下的涼粥,無意間擡頭,卻看到一個她以爲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島的景象:
就在平時無人問津的的垃圾山那個方位,一道刺目的紅光像是出鞘的利劍一般,直指漆黑的夜空,刺傷上方的天空,染紅了層雲。
遠遠看上去,就像一朵擎天怒放的血蓮,在月光下随風搖曳着……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