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爽要走?”
華陽宮中,華陽太後聽着昌平君的話,臉上露出了疑惑。
“這不應該啊!”
華陽太後在殿宇之中踱步,喃喃一語。
成蟜被殺,鹹陽的朝堂之上出現了一片真空。趙爽不想着此刻更上一步,在鹹陽紮穩腳跟,反倒想要退出去,實在是有些奇怪。
昌平君湊上一步,小聲言道。
“那日朝堂之上,王上對漢陽君頗有些欣賞,想要封官。可是漢陽君卻辭了,而且還反過來爲成蟜麾下的領民與宗室求情。白白給了那麽大一個人情,卻什麽也不要,還惹得趙太後仇怨。臣實在想不明白,趙爽想要做什麽?”
說到這裏,昌平君忍不住一笑。
“難道這趙爽小小年紀,已經如那些道家的隐士一般,清心寡欲,不戀人間繁華了?”
華陽太後聽到這裏,也是忍不住一笑,面色一定。
“明白了,他是覺得此刻還不是出仕的機會。”
“不是出仕的機會?”
“朝堂之上,呂不韋本是大權在握。現在出了一個嫪毐,明擺着要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了。他是想要躲在一旁,看熱鬧。”
“那我們該怎麽辦?”
“能夠看熱鬧,不是挺好的麽?該急的是呂不韋,不是你!”
“臣明白了!”
“太王太後,漢陽君在外求見。”
華陽太後收斂了笑容,揮了揮手。
“請他進來。”
“臣拜見華陽太後!”
“許久不見,爽兒又精神了許多。”
華陽太後滿臉都是笑意,看着趙爽,言語之中客套,卻沒有了往日那份殷切。
“漢陽君與相邦走得很近,怎麽今日有空來這裏呢?”
昌平君坐在華陽太後下首,冷着臉說着。
“昌平君說笑了,我與相邦走的再近,又怎及得翁婿情深呢?”
趙爽這一言,華陽太後臉上笑容收斂,微微點了點頭。
“爽兒此言,甚得哀家之心。與外人再怎麽交好,又怎及得自家人親切。”
“太王太後說得是!”
時日近晚,華陽太後留了趙爽和昌平君吃了晚飯。
隻是,看着桌案之上的菜肴,趙爽卻是遲遲不動口,面帶憂色。
“爽兒,菜色不合胃口麽?”
“不,太王太後宮中佳肴甚是美味。臣隻是想着,這關中之地,有着大量的黔首因成蟜之亂,要流放臨洮,心中便有些不忍。雖蒙王上恩典,少開殺戮。可這些獲罪黔首,不隻是要修築,還要時時提防,胡羌的襲擊。一不小心,怕是連性命也沒有了。”
華陽太後擡起了頭,目中閃過幾分光華。
“是啊!黔首遭難,的确無辜。爽兒以爲,該如何?”
“匈奴勢大,占據河南地,屢屢越過長城,威脅我大秦邊境,實乃大患。隻是我大秦,此刻還騰不出手來,應對匈奴。臣聽聞便在匈奴西南之地,有一支戎狄,乃是當年鬼方之後,号爲月氏。我大秦可遣使交好,通商往來,以爲策應。若是能夠成功,一來可以牽制匈奴,二來亦可減少邊釁。”
“爽兒此言,實在是宅心仁厚。哀家明白了,昌平君當在朝堂之上勸說王上,行此策略。”
一番飲宴,趙爽告辭離去。
昌平君憋着一口氣,在趙爽身影離去的時候,終于問了出來。
“太王太後,趙爽這奇思妙想,想要做什麽?”
華陽太後一笑,微微言道。
“此去西埵,必須經過哪裏?”
“雍城啊!”
昌平君脫口而出,便已然明白了。
趙太後可在雍城啊!
“此策不管成敗,若行,雍城可是熱鬧了。到時候使臣、商隊,俱會雍城。人多眼雜,有些事情可就有意思了。”
華陽太後一笑,帶着一股冷意卻似比這夜間寒風更加肅然。
……
華陽宮外。
馬車駐留,趙爽做剛剛上車,就聽聞一旁傳來了一聲。
甲士阻攔了來者,卻聽得長戟之外,來者拱手一禮。
“君上,相邦請君上赴府中一會。”
“本君身體不适,染上了風寒,恐有擾相邦,請來使回告相邦,本君來日再來請罪。”
便在使者詫異中,馬車緩緩離去,不留一點痕迹。
馬車之上,衛莊坐在其側。
“呂相與你一向走得近。怎麽,人家剛剛幫了你的忙,你就這麽對待别人?”
衛莊的目光帶着一股野性的噬人之意,想要弄清楚這忽然的變化究竟爲何?
“不是我忘恩負義,隻是一艘注定要破的船,跟上去也沒有意思。”
“注定要破?”
成蟜剛死,呂不韋氣勢正盛,權勢正是滔天之時了。這個時候,趙爽便說呂不韋要敗,在外人看來,着實有些異想天開。
不啻癡人說夢。
可衛莊的臉上,确是露出了笑容。
“如果一艘船終究要破,那麽再待在上面已經沒有了用處。你是想要勸我下船麽?”
“沒錯。”
“危境之中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這艘船我不下。”
卻見趙爽臉上帶着笑意,看向了衛莊。
“阿莊!”
衛莊面色一變,表情變得很是怪異。
“還記得我們的同門之誼麽?”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
趙爽吃了癟,臉上笑容越盛。
“那我換個說法,還記得你欠我的錢麽?”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麽?”
衛莊的臉上有些無力,卻見趙爽嘿嘿一笑,從匣子裏拿出了一卷竹簡。
……
相邦府。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侍從帶回了趙爽的話,他不願意來,可是呂不韋卻來不及生氣。
陰冷的書房之中,呂不韋冷汗連連手微微顫抖着。
沒有什麽能讓大秦的相邦如此,除了剛剛得知的這件滔天的禍事。
呂不韋終于明白了趙姬爲何要在朝堂之上爲嫪毐覓侯,也明白了趙爽爲何急于轉身,和他劃清界限。
爲此,甚至不惜退出鹹陽。
隻是,來不及去生氣,呂不韋感覺自己已經被趙姬和嫪毐綁上了他們的破船之上。
已經很久,大秦的相邦沒有如此心亂如麻,想不出對策。
久之,滿腔複雜的東西情緒,終究化爲了一聲長歎。
“這個女人,真的是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