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看着醫生把楊萬成推到了手術室裏,在此隻之前,她在一張紙上簽了字,那張紙承載着生與死。
她是經曆過死亡的人,她不怕死,但是她多麽的害怕楊萬成再次退出來了以後,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她害怕極了,她就這麽一個親人,就這麽一個。
胡銘看上去比婉兒還要緊張,他一會坐下一會站起,一會抓抓頭發一會打打牆,婉兒本來就心煩意亂,她一把拽過胡銘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胡銘眨巴眨巴眼睛,表情天真的像個孩子,“婉兒姐姐你知道嗎?我從小便失去了父母。”
“啊?”
“那一年我七歲,爸爸帶着我們去看郊區的外婆。晚上回家的時候,出了車禍,當時我媽媽用整個身體護住了我,我爸爸護住我和媽媽,我才活了下來。”胡銘的嗓音哽咽了,“送到醫院的時候,我一直拽着我爸爸媽媽的手,我也想跟他們一起進手術室,但是被醫生攔了下來。我不停的哭鬧,但都無濟于事,奶奶就抱着我跟我一起哭。”
婉兒心疼的看着胡銘,她不知道原來胡銘默默的承受着這麽痛的一件悲事。
“後來我再見到我父母的時候,便是在公募了,所以我懼怕醫院,懼怕手術室,我的父母推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我是跟着舅舅長大的。“胡銘再也安奈不住情緒,嚎啕大哭起來。婉兒輕輕地拍着胡銘的背,沒有什麽痛可以抵得上親人的離世,況且胡銘還那麽小。
胡銘把身子蜷縮起來,把臉深深的埋在胳膊裏面,婉兒再一次看見胡銘股上隐約存在着的青色印記。婉兒來不及想太多,她此時是多麽的害怕楊萬成也會像胡銘的父母那樣,再也回不來。
胡銘停止了哭泣,隻是沉默不語的坐在一旁,婉兒盯着手術室外的紅燈,終于變成了綠色。婉兒“刷“的站起,胡銘也站起來,默默的站在婉兒身後。醫生摘下口罩沖着他們二人點點頭,婉兒喜極而泣,和胡銘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楊萬成被轉到普通病房,但是還吸着氧氣,醫生說,雖然手術成功了,但是楊大爺的生命仍不會長久。他的身體多年來已經耗空了。婉兒和胡銘一直守候在楊萬成的床邊,婉兒不想胡銘太勞累,悄悄的向他吹了口氣,讓他睡了。
當新晨的第一縷陽光射進病房的時候,楊大爺睜開了眼睛。婉兒和胡銘雙雙握住老人的手。
“閨女???”老人的視線在病房裏面環繞了一下,最終停在了婉兒的臉上,婉兒哽咽的叫了聲,“爸”,老人也哭了,“沒想到???我還能活着。”婉兒這才知道生離死别的苦痛,隻是不知胡銘當年小小年紀是怎麽從那麽大的打擊裏面走出來的。雖然楊萬成醒了過來,但是婉兒知道,醫生已經告訴了她,楊大爺的生命隻是暫時挽留了下來。死神随時會再次降落到楊萬成的身上。
婉兒與楊大爺斷斷續續的說着話,楊大爺的精神還好,隻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婉兒想着,要不要先把梁繼峰的事情放下,好好陪陪楊萬成。
“婉兒。”胡銘把嘴貼在婉兒耳邊說道,“剛才公司發來消息,說總經理要和白飛飛訂婚了,訂婚時要穿你親自設計的那件有百蝶圖圖樣的旗袍,董事長讓你趕快回去一趟。”婉兒的臉色一下沉了下來,她沒想到白飛飛的動作竟然這麽快。可是楊大爺身體還這麽虛弱,她怎麽能離開。正在她左右爲難之際,楊萬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她用盡全力握了握婉兒的手,“閨女,有事情就去忙吧。”婉兒看着楊萬成不忍的搖搖頭,胡銘拉着椅子坐到病床邊,揉了揉太陽穴說,“婉兒,這不是還有我呢嗎?我幫你照顧楊大爺啊,你幫我跟公司裏面請個假就行,按理說,你的父親就是我的姨夫呢。”婉兒看着胡銘真誠的樣子這才點了頭。
待婉兒心急火燎的回到公司的時候,正好看到白飛飛攙着梁繼峰的胳膊站在公司一樓大廳裏面。總經理助理開心的宣布,“各位同事,後天就是我們總經理和白飛飛xiao姐訂婚的日子。歡迎大家都前來捧場,每一位到場的嘉賓都會有一份神秘禮品可拿哦!”說罷,大家都一邊歡呼一邊鼓掌,好不熱鬧。婉兒看着妩媚動人的白飛飛,文質彬彬的梁繼峰,還真是覺得這兩個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待掌聲停止,婉兒“拍拍”的鼓起掌來,所有的人都扭過頭看着婉兒,尤其是白飛飛,她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态,蔑視的瞅了婉兒一眼。梁繼峰渾身微微一顫,本想擺脫白飛飛,卻被白飛飛更緊的拉住。
“恭喜總經理。”婉兒笑呵呵的說道,“我就不能在這裏與大家一塊分享您的喜訊了,董事長還在等着我。”婉兒昂首挺胸的向他們二人走過去,梁繼峰再次掙紮,想拉住婉兒,婉兒靈巧的一躲。目不斜視的穿過了人群。
“楊婉兒。”白飛飛嬌滴滴的聲音絆住了婉兒前行的腳步,她回過頭冰冷冷的看着她。
“我的訂婚禮服,就拜托你了。”
婉兒看着白飛飛嬌豔欲滴的臉,想起了自己繡過的《啼血杜鵑》,“沒問題”。
婉兒來到辦公室時,董事長正在接一通電話,婉兒便在外間等着,聽得出來,董事長好似正在跟人争論些什麽。
“楊總監,你可以進去了。”助理說道。
董事長的臉仍然是陰沉的,神色有一點疲憊,看到婉兒進來遞給了她一個文件夾。
“這是關于後天梁繼峰與白飛飛訂婚宴的流程,我想了想,這也是我們公司推出新産品的大好時機。白飛飛畢竟是一個明星,她的訂婚宴一定會有許多媒體前來争相報道,這麽好的媒體宣傳,我們一定要好好利用一番。”
婉兒拿起文件夾随意的翻了翻,曾經她看着自己的愛人牽着别的女人從她跪着的身體前走過。今天的她,居然要爲自己的情敵披上嫁衣,這說來真的是一種諷刺。
“你需要做的,便是督促工廠的女工将白飛飛所穿的禮服做好,這樣穿在她身上有媒體去宣傳,還省了一筆不小的廣告費呢。”
“嗯,我知道了。董事長若是沒有什麽别的事情,我就忙去了。”
“去吧”懂事長微笑着說,“對了,你臉色不太好,女人要注意保養好自己。”
婉兒擡起手摸了摸臉,點點頭,迅速的離開了辦公室。
董事長隻沖着婉兒關上的門愣神,莫了嘴角上化出一個神秘莫測的微笑。
婉兒看着自己的牌位,隻有面對着這塊牌位,她才能将自己生前死後受得苦想起。隻是沒想到,她現在的處境,要比當初更複雜,甚至更險惡。
“婉兒姐姐???”婉兒回過頭,春兒正呆呆的看着婉兒的牌匾。
“婉兒姐姐,我也想要這麽一塊匾,這樣我就不再是孤魂野鬼,魂飛魄散之時,我也有家了。”
“家?”婉兒看着春兒淩厲的眼神,以及她脖子上那道觸目驚心的紅色勒痕。
“婉兒姐姐你怎麽還沒有取他的魂魄?”春兒坐在沙發上問道。
“我不是來取他命的,我是來讓他心甘情願跟我走的。”
“婉兒姐姐,你好好算算日子,離四十九日的期限,所剩不多了吧。”
婉兒心下一涼,她最怕面對的便是這四十九日之限???“那麽你呢?你的仇報的怎樣了?”
“我的身份你又是不知道,我怎麽能夠做到像你這樣出入如此自由。”
“後天,是梁繼峰和白飛飛訂婚的日子???”婉兒若有所思的說着
“什麽?”春兒從沙發上一躍而起,“他的日子過得倒是逍遙???隻是姐姐怎麽容得下他這份逍遙?”
“那又怎樣,他娶得又不是他所愛之人。”
春兒嘻嘻哈哈的陰笑着,“可是,他愛的人,是你嗎?”
婉兒也笑笑,她們兩個人之間有什麽好争的,都是一樣被梁世清抛棄的人。
“梁繼峰之所以答應娶白飛飛,一來是白飛飛懷有身孕,而來是他母親的逼迫。”
春兒聽聞“懷有身孕”這四個字,不由的瞪大了雙眼,眼中滿是怨氣和恨意。
“懷孕?當年的我也懷有身孕,他爲什麽不來娶我?當年的我隻是夫人身邊的茶水丫頭???記得那是他第一次來府上,我奉命去侍茶。當時也許是被他溫和英俊的面龐迷暈了頭,竟不小心把熱水倒在了茶杯外面,我心下一怕,手裏一松,水壺也掉在了地上,熱滾滾的水澆在了我腳上,痛的我站不住,慌忙的跪下來,不住的磕頭。那一日要不是有他,我必是逃不過一頓毒打的。”春兒默默的悼念着,眼神中也不再那麽凄厲怨恨。婉兒隻聽着心疼。
“當天,他就拿着藥來到我房裏,我受寵若驚,他關切的問了我的傷勢,還告訴我他幫我和夫人告了假,讓我在屋裏好生養着???又過了幾日,我的腳傷好了,我笨手本腳的也不會做什麽,便給他做了一份水晶糕請他吃,那天他告訴我,這水晶糕是他吃過的最好的點心了????”
“再後來,我便有了身孕,是跟我同房的夏秋到夫人那裏揭發的我,夫人便把我關到柴房,灌下了一碗紅花。我疼的不住的叫他,他卻沒有應我,我眼睜睜的看着那紅紅的血順延着流下???”
“我死後重生,想着隻要能留下這條命,我就能有辦法見到他,最後,卻盼來三尺白绫????”春兒轉過頭,怔怔的望着婉兒,眼睛裏面已又是滿滿的怨恨,“姐姐,如此種種,我怎能讓他一世世的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