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不在教你單字了,我教你複雜一點的。”說罷,他提筆寫成四句: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她并不能完全識得這幾個字,他便給她念了一遍,“這是什麽意思呢?”她問
“這是說,每一個君子心中都有一個淑女。”他指着字對着她解釋道,“雎鸠關關在唱歌,在哪河中的小島上。善良美麗的少女,小夥理想的對象。”
她聽罷臉上驟然燃起了一串火苗。
回到屋裏,她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可是又帶着一股莫名的歡喜,她看着屋中他前前後後派人送來的吃食器皿,心中更是一暖,她拿起兩定銀子,想着明天給虎子送去。
她拿起冰絲雪線,定了定神,繡好了位于整幅《百碟圖》中間最大的一隻白蝶。
晨起,她便早早梳洗好在夫人屋外候着,手中捧着已經做好的《百碟圖》。
“做好了?”夫人走出來坐到梨花木椅上,不相信似的垂問。
“做好了。”
“拿來看看。”夫人說道,兩個丫頭從她手中接過,在夫人面前慢慢展開來。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夫人的表情,不知道是喜是憂。
夫人半天沒有言語,半晌走下來至她面前,她看着夫人不知喜怒的臉心裏更害怕了。
“這幅《百碟圖》好似是少爺屋中唐寅的作畫?”夫人的情緒中似有不滿,她趕忙把頭低下回答道,“正是那副《百蝶圖》。”
“你是怎麽看到少爺屋中的《百蝶圖》的?”
她一下子慌了神,這該如何向夫人解釋,旁邊的丫頭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似小聲議論着什麽。
“母親忘了嗎?兒子曾告訴過您,婉兒就住在兒子的偏院。兒子知道她在專心爲我們家做繡品,所以曾叫去叮囑了幾句,這才使姑娘看到了兒子屋中的畫。”梁世清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了,他走過她身邊的時候,刻意放慢了腳步。
夫人聽罷,眉頭才有了幾分疏解,“我就說,小小丫頭,怎麽有能力把一副刺繡繡的如此傳神,想來是你房中的畫,起了大作用。然而她的天賦算是極高的,原來府上興旺時最巧的繡娘,也不能及她。”她聽到夫人的誇贊,這才放下心來,看來這數十日沒有白忙,她的十指尖上已經布滿了繭子。
“你回屋去吧,蔣總管自會把賞賜與你的東西送到。好好休養幾天,若是吳家也看中了你的《百蝶圖》你便是這個家族的功臣。”夫人說罷她便退下了。
“清兒,你随我來。”她走到院中的時候,聽到夫人叫了他。
不一會蔣總管便帶着金銀細軟來到她屋内,她撿了了最大的金錠塞到蔣總管手裏說:“總管,我想見見虎子。”
又是晌午,又是後花塘,虎子比她稍稍晚到了一會。
“虎子!”她高興地向他擺手,虎子跑的一頭的汗,她趕忙拿出絹子讓他擦擦。
她看了看四下無人,這才把藏于懷中那一小包銀錠子拿出來塞到他懷裏。
“這是什麽?”虎子摸了摸道,“銀子?夫人賞你的?’
她點點頭。
“你自己快留着傍身吧,給我這麽多幹什麽。”說着虎子便要還給她,她趕忙按住虎子的手說,“我那裏還有許多呢,你終究是要讨媳婦的,府裏每月給你不過幾十文錢,怎麽夠呢!拿着隻要給我讨一位好嫂子便安了。”
聽到她如此說,他才把銀子收好,“我上午便也聽說夫人好好的獎賞了你一番,看來這是真的,還有丫頭說你繡的是少爺屋中什麽《白蝶圖》?”
她沒想到傳言如此之快,害羞的點點頭。虎子似乎覺察出了她的異樣問道,“你怎麽了?可是有心事?”
她知道,虎子是她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能看穿她心思的人,便問:“虎子,你聽過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
虎子微微一愣,他如何能知道呢,“什麽君子淑女的你跟哪裏聽來的?”
她眼中秋波婉轉,“是少爺教的,他還給了我一個名字。”
“一個名字?”
“嗯,婉兒。”
虎子驚呆了,他看着眼前的她一副已經沉迷的樣子,心中微微作痛,他本想在這個府裏,一直悄悄的保護着她,陪着她,看來不行了。
“他可是少爺,你不要癡心妄想!”虎子想把她弄醒
“癡心妄想?”她看着着急的虎子笑了,“我沒有癡心妄想,我隻是很喜歡他給我的名字。”
虎子歎了口氣,倚着牆靠了,“不管你信與不信,古來少爺和丫頭之間是不會有好結果的,你也不能免俗,而且我們的這位少爺,恐怕不是你心目中的謙謙君子。”
她看着虎子話猶未盡的樣子問道,“什麽?”
虎子換了個姿勢接着說道,“我也隻是依稀聽總管提起道,少爺在天津時住的是夫人妹妹的家中袁府,也就是少爺的小姨,在少爺回來的前幾日袁府一位丫頭上吊自盡了。”
“上吊自盡?”她一挑眉
“對,那丫鬟名叫春兒,死了後被随便仍在了後山,聽說是因爲其勾引了位少爺而被賜死了,而這位少爺便是我們的梁少爺,但是袁府上下的丫頭管事都說,春兒是被梁少爺害死的,是梁少爺先???”
“夠了!她打斷了虎子!”她沒有辦法把這樣肮髒的事情和他聯想到一起,“隻是傳言,未必是真,我走了。”她說完便走,虎子看着她的身影叫道,“我沒有必要騙你,我自是爲了你好!”
她捂着耳朵,不願聽再多。
她已經完成了夫人交予的任務,不知道還能否在這院子裏住多久,她折斷一段柳樹支來玩,心裏面想着小虎子剛剛說的那些話,甚是心煩。
“婉兒。”有人叫她,她擡起頭看着他走進院子,“你在做什麽?”他問,她看着他溫和的面龐,怎樣都不能将他與虎子口中那個花花公子聯系起來。
“我在看柳枝。”她回答道,“柳枝有什麽好看的?閉上眼睛。”他笑盈盈的說,她順從的閉上了眼,隻覺得他将自己的手擡起,手腕上一陣冰涼。
她睜開眼,看見一個白玉镯子正戴在她的手上,“這是?”她不可相信的盯着他,“禮尚往來,你送給我那麽精美的刺繡,這個玉镯,當是還禮。”
“這太名貴了我不能收。”她說着便要往下摘
“戴着。”他命令道“在我心裏,隻有你配的上這白玉镯子。”
“爲什麽?”她問
“因爲美人如玉。”
她笑了,摸着潤如肌膚的玉镯,癡癡的看着他。
或許是快要入秋了吧,天氣有一些微涼,麻雀們叽叽喳喳的叫喚着,飛到它們屋檐下的家。
婉兒,你若是能被着涼風吹醒便能了解,眼前的沉醉,不過是被美酒包裹起來的砒霜。
可惜,她已經飲下。
夫人叮囑過的話她早已忘了,這一晚,她沒有再去找他,因爲他主動地留下。
這一晚起,她以爲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
她覺得自己的身體裏從此活着兩個人。
次日,陽光格外的明亮,她緊緊的抱着他,任由汗水将兩個人黏在一塊。
“我要走了,母親還等着我用早膳呢,晚上我再來看你。”她伺候着他穿戴好衣服,等他要走時又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衣袖。
“你會娶我嗎?”她明知不可以,但還是問了。
“當然了。”他用手摸着她嬌嫩的面龐。
“可是夫人不會答應的。”
他搖搖頭說,“縱使母親不答應我也不會讓你嫁給别人,你放心。”
“世清”她頭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隻要能呆在你身邊就好,我不圖任何名分。”
他在她額頭上一吻走了,她一直看着他離開,她從未如此眷戀不舍一人。
“母親。”他坐到梁夫人身邊,親自倒了一碗茶水。
梁夫人接過茶,打量了他幾眼道:“曾經犯過的錯就不要再犯了,昨天我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
他緊張的笑了笑,“您說什麽?”
“我說什麽?還不是那個二丫頭,對了,你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婉兒了,難道你想讓這個婉兒和那個春兒一樣,懷了你的孩子再被弄死嗎?”夫人早已退下了衆人,此時的她不是梁府的當家人,隻是一個疲憊的母親。
“兒子不敢,春兒,春兒她???”他頭上的汗珠如黃豆般大,母親是他最懼怕的人。
“說來這些丫頭們也是,覺着自己還有幾分姿色便想着要攀高枝了,憑他是誰,隻要是動了這樣的心思就留不得了。把那個丫頭打發回繡坊吧,那裏面自由人看着她。”夫人撥着手上的楠木佛珠說道。
“母親,這???”他有些猶豫
“怎麽?你有何疑問嗎?”梁夫人看着自己唯一的兒子,“我梁府未來的少奶奶非富即貴,你的婚姻并不在你的手裏。”
“兒子知道了。”他知道自己多說無益,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