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皇帝龍馭賓天,而且還是爲宦臣所害,這無疑将會成爲大唐帝國繼敬宗皇帝之後的又一恥辱。
當然,其非唐臣,恥辱與否并不是注吾合素所關心的,他關心的隻有一件事。
仇士良顯然知道注吾合素心中所想,掩面将臉上本已幹涸的淚痕拭去之後,搖了搖頭不無悲怆地說道:“皇天後土之下,竟生了如此奸佞悖逆之賊子,此爲我大唐之恥,亦爲我大唐之哀,咱家已密報京城,盡快另立新君,以安民心,更免朝綱動蕩,期間多有怠慢冒犯,還望大相見諒才是!”
注吾合素驚駭未定,連連點頭稱是,同時猶豫片刻之後,小心翼翼地問道:“隻是不知哪位皇子......”
注吾合素的話沒有說完,但顯然意思已經非常明白了,盡管其自知這些機密之事本不是一個外臣應該問的,但權衡之後,卻還是問了。
隻見此時仇士良眉頭微微一蹙,看上去似乎有些爲難,但最終還是開口答道:“黠戛斯汗國與我大唐素來交好,裴羅可汗與大相更是與先皇陛下頗有淵源,所以也算不得是外人,既然如此,那咱家便直說了吧!”
說到此處,仇士良微微探了探身子,輕聲說道:“陛下諸位皇子尚且年幼,君幼則生強臣,所以幾位宰輔決定立先皇二子兖王殿下爲新君!”
嘶——
注吾合素不禁倒吸一口氣,追問道:“既然如此,那杞王呢?”
仇士良不由怒哼一聲,道:“馬元贽勾結江湖賊子,将杞王殿下誘騙至玄都觀,而後爲妖道清塵所害!”
“啊?!”注吾合素不禁驚呼一聲,“怎......怎會......是這樣......”
仇士良此時再度說道:“唉......隻怪咱家愚鈍,若是能早些看破馬元贽的陰謀,也不至鬧到如此境地了!”
注吾合素望着仇士良,欲言又止,似乎有些猶豫不決。
仇士良卻是微微一笑,道:“此爲我國内政,大相的周全自由咱家保證,隻待新君登基,咱家一定親自派人将大相送返歸國!”
注吾合素聞言卻是面露難色,猶豫一番之後,低聲說道:“其實有些事本不該在這個時候提,但老夫受了大汗的王命,若是就這麽回去,怕是無法向我大汗和汗國百姓交待,此前陛下應承的那些事......”
仇士良面上微微一怔,但心中卻是一陣竊喜。
因爲他要的便是注吾合素這句話,眼下注吾合素并不知道黠戛斯大軍已經抵達骊山,而要想取得注吾合素的合作,那麽自己就絕不能提起隻言片語。
隻要注吾合素率先提起此事,那麽自己便能把握先機,隻要穩住注吾合素,那黠戛斯的三萬鐵騎便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注吾合素的态度無疑将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對于仇士良來說,注吾合素終究隻是番邦外臣,隻要有足夠的利益,想必沒有誰會節外生枝的。
仇士良面上故作猶豫,片刻之後,才又緩緩說道:“茲事體大,咱家着實不敢自作主張啊!”
注吾合素聞言不由面色一緊,正欲說話,卻隻見仇士良又道:“畢竟,貴國的三萬鐵騎,實在讓有些人不安呐!”
說罷之後,仇士良微微一頓,又道:“當然,咱家絕對相信大相與黠戛斯汗國絕無異心,但在這個時候,朝中的那些文臣武将,乃至兖王殿下,難免會往壞處去想的!”
“仇中尉功勳卓著,對大唐更是忠心耿耿,若您出面的話,此事應該還有轉機的!”
望着注吾合素一臉的焦急之色,仇士良心中甚慰。
“既然如此,承蒙大相信賴,咱家便去賣一賣這把老骨頭,不過......”
“隻要此事能成,仇中尉盡管直言!”
似乎生怕仇士良返回,注吾合素趕忙說道。
仇士良皺了皺眉頭,緩緩說道:“衆臣與兖王殿下忌憚的是貴國的三萬鐵騎,若是此心病不能解決,怕是隻憑咱家這張老臉也無濟于事啊!”
注吾合素聞言當即說道:“此事仇中尉盡管放心,隻待老夫寫封手信,仇中尉再派人送與葛祿将軍,老夫保證其在七日之内必然歸國!”
說罷之後,注吾合素突然微微一怔,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仇士良不由大喜,伸手挽起注吾合素雙臂,笑道:“既然如此,那咱家也向大相保證,此前所議之事如舊,且再增加十萬斤生鐵,以示我大唐誠意!”
注吾合素聞言不禁朗聲大笑,而就在此時,一縷陽光自雕花窗格斜斜地直射而入,灑在地面上,映出了一簇牡丹的影子,綻放得最是繁茂。
......
骊山外,百裏。
一小隊騎兵正踩着厚厚的積雪緩緩前行,爲首的是一名身高丈許的巨汗,滿臉虬髯,手中倒提着一隻狼牙巨棒,看上去兇神惡煞一般,讓人不禁望而生畏。
而其身後騎兵從裝束來看,皆身着皮甲,腰胯彎刀長弓,頭頂氈帽,顯然是黠戛斯騎兵的制式裝具,但從其相貌來看,卻又是漢人無疑。
遠遠望去,那一面面狼旗尤爲顯眼。
似乎這隊騎兵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行蹤早已被不遠處的兩名唐軍斥候看得清清楚楚。
畢竟,在這樣一片雪白的世界裏,這隊騎兵的出現格外引人注意。
而似乎這隊騎兵也并無隐蔽之意,就這麽大搖大擺地行進在大唐境内,顯得有恃無恐。
兩名唐軍斥候相互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均流露出深深的不安。
“果然是黠戛斯騎兵!”
說罷之後,兩名斥候轉身策馬疾馳而去。
......
望着殿内殘缺而又淩亂的陽光,李浈終于覺得身子有些冷,沉默了許久的蕭良瞥了一眼縮在一旁瑟瑟發抖的李浈,緩緩站起身子。
“你方才說的話可是真的?”蕭良問,面色凝重。
李浈點了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能出去的話!”
蕭良沒有說話,轉身走向殿内的一根朱紅色的蟠龍柱。
起手,揮劍。
锵——
蟠龍柱上的一隻龍首應聲而落。
正當李浈瞠目結舌之時,卻隻聽身後傳來一陣沉悶的機括之聲,再回頭望時,隻見一處密道正在緩緩開啓。
蕭良小心翼翼地将李忱的身體扛起,淡然說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