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和尚依舊站在原地,一動未動。
而在血和尚的腳下,是一具虛弱的身體,虛弱得就連喘息都變得有些困難。
李浈艱難地在原地翻了個身子,仰面朝天地望着血和尚并不高大但現在看上去很高大的身子。
“障目”靜靜地躺在在李浈手邊,但面對血和尚,李浈卻再沒了拿起它的勇氣。
臉上略帶着些尴尬,終究還是太高估自己的實力了,在血和尚這樣的高手面前,自己的一切算計和偷襲都變得像個笑話。
李忱緊張地望着李浈,在确定李浈還活着以後方才稍稍松了口氣。
“放了他,朕跟你走!”李忱說道。
即便是現在這個時候,李忱的一言一行依舊充斥着帝王的氣勢,強大到了早已超越生死。
盡管李浈沒有力氣去稍微轉一轉頭看看李忱,但依舊卻感覺到一件事。
自己這個老爹似乎從骨子都洋溢着帝王的氣息,以至于
血和尚沒有理會李忱,反而低着頭看了看李浈,笑道:“看來,他隻教了你這一劍,雖有了八分樣子,但那兩分精髓卻是沒學了去,否則這一劍應該能傷到貧僧的一些皮肉!”
李浈苦笑,深吸了幾口氣,道:“蕭叔是個騙子!”
血和尚聞言不禁仰頭大笑,而後沖着殿外笑道:“這廂都說你是騙子了,怎麽?還不打算現身?”
正說着,隻見殿門輕啓。
劍氣無形,卻有劍意。
這是李浈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那股似乎并不存在,但卻又無比真實的東西。
劍意。
并沒有李浈想象中的寒光四射和那種玄而又玄隔空殺人的威力,隻有一股強大的意。
一股讓人生不起任何抵抗之心,同時又感到深深絕望的劍意。
或者說,這是一股讓人瀕臨死亡的感覺。
盡管李浈此時并沒有真正地面臨死亡,但心中卻還是生出了這樣的感覺。
因爲這道的劍意的目标是血和尚,而李浈是距離血和尚最近的人。
人雖未至,劍意侵襲,但血和尚卻是笑了。
那笑,依舊邪異。
李浈的喘息聲愈發急促,蒼白的臉色也愈發蒼白,身在這道劍意的攻擊範圍之内,讓李浈覺得此生無望,但求一死。
但血和尚卻是不動如山,老僧已然入定,任憑山崩于前,依舊面不改色。
天下沒有幾個人能夠正面接下蕭良的劍意,而且還是真正動了殺機的劍意。
血和尚算一個,似乎也是唯一的一個。
天下劍,一劍動天下,卻難動這老僧分毫。
劍意漸消,方才那道強大的壓力驟然消失,李浈這才有機會擡頭望去。
不知何時,蕭良憑空出現在了殿内。
但血和尚和李忱卻看得真切。
因爲李忱并不在劍意的籠罩之下。
因爲血和尚并不懼劍意的攻擊之強。
是的,蕭良在殿門開啓的一瞬間便已進來,隻是因爲李浈已完全被劍意所傷,五感不明、事物不分罷了。
蕭良手中的鐵劍緩緩低垂,在其身旁一側,是馬元贽。
馬元贽的臉上微微帶笑,因爲他還沒輸。
因爲血和尚還沒輸。
隻要血和尚殺了蕭良,局面就依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蕭......”李浈咧嘴笑道,同時伸手将一旁的“障目”重新攥在手中。
說到此處,李浈似乎想到了什麽,又将那個“叔”字生生咽了回去。
蕭良沒有理會李浈,隻看了李忱一眼,而後将目光落在血和尚的身上。
“蕭施主,别來無恙?”血和尚笑道。
蕭良身形如劍,直插地面。
“我該叫你釋遠法師......”蕭良依舊冷得像冰,“還是血和尚?”
血和尚搖了搖頭,笑道:“釋遠也好,血和尚也罷,都是大和尚!”
“隻是大和尚已不是當年那個大和尚!”蕭良的話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些。
血和尚聞言攤開雙手,笑道:“貧僧手中已無劍,今日便是來拿回鐵劍的,拿回了手中的劍,貧僧便可以脫掉這身血色袈裟,重新做回釋遠大和尚了!”
蕭良皺了皺眉頭,終于不再說話。
而此時隻聽李忱卻沖馬元贽冷聲說道:“馬元贽,朕待你不薄!”
馬元贽搖了搖頭,沉默良久。
“陛下......裝瘋賣傻演了整整三十六年,騙過了所有人,仇士良怕,老奴更怕,自陛下登基以來,老奴日日夜不能寐、茶飯不思,生怕有一日失去這所有的一切!”
說着,馬元贽面帶慘笑,“陛下口口聲聲說待老奴不薄,但老奴卻看得明白,陛下隻是借老奴之手除掉仇士良罷了,他死了,下一個便是老奴了!不是麽?”
李忱一臉厭惡地望着馬元贽,緩緩說道:“這天下都是朕的,你的命同樣是朕的!”
“哈哈哈......”馬元贽大笑,“陛下還不是被困在這後殿之内?還不是一樣被别人掌握生死?”
“是啊......”
此時隻見李浈掙紮着站起身子,而血和尚似乎也并沒有阻攔之意,任憑李浈踉跄着向馬元贽緩緩走去。
李浈發絲淩亂,虛弱不堪,唯獨面目含笑。
馬元贽一臉鄙夷地看了一眼李浈,笑道:“李司馬,隻要你爲咱家做一件事,你要的一切,咱家都可以給你!”
李浈聞言會身看了看李忱,轉而又沖馬元贽笑道:“可是殺了陛下?”
馬元贽笑道:“何去何從皆在你一念之間!”
李浈想了想,而後點了點頭,隻是腳步依然未停。
“倒也是樁不錯的交易!”
正說着,李浈卻已走至馬元贽身旁。
血和尚一臉笑意地望着李浈,依舊沒有阻攔的意思,盡管他已猜道李浈想要做什麽。
李浈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障目”,搖頭歎道:“原本是想要救駕的,卻不想現在要變成弑君的逆賊了!”
“誰知道?逆賊也好,忠良也罷,全在咱家怎麽說,咱家說你是忠良,你便是忠良!”
馬元贽毫不理會身旁的蕭良,因爲他知道,蕭良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殺了自己,因爲殿外還有十萬禁軍,因爲那裏還有自己的親信。
“哦......”李浈恍然大悟,目不轉睛地望着馬元贽,“既然如此......”
李浈緩緩轉過身子,望着李忱。
馬元贽見狀,臉上愈發得意,因爲他知道,隻要李浈出手,那麽蕭良必定會搶先一步殺了李浈,而蕭良出手,血和尚也就必定出手。
高手對決,勝敗全在瞬息之間,蕭良顧此失彼,血和尚必勝。
馬元贽算計得很精明,在他看來,李浈不過是個即将被丢棄的棋子。
馬元贽望着血和尚,目光中閃爍着得意之色。
但。
就在馬元贽心中的希望逐漸豐滿之時,卻隻見李浈陡然一轉身,或許是早已體力不支的緣故,李浈在轉身的一瞬間身體突然向前栽倒。
而就在此時,李浈怒吼一聲,拼盡全力将手中的“障目”重重向前一送。
噗——
馬元贽怔怔地望着李浈,右手拼命在腰間摸索着,緊接着“锵”地一聲,橫刀出鞘。
李浈無力地閉着眼睛,任由馬元贽胸口溫熱的血滴落在自己臉上。
而就在馬元贽的刀劈落之時,蕭良終于動了。
血和尚卻是微微一笑,順勢自袖中撚出一粒佛珠,揮手之間直奔蕭良面門。
這一連串的事情正如馬元贽所算計的那般精準,隻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竟成了那隻被丢棄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