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李浈沖白敏中微微一笑,“白相以爲......除了宦官,還能給誰?或者說誰又敢接過這個燙手的山芋?”
白敏中愣了愣,而後一瞪眼,辨道:“怎麽?難不成這禁軍的兵權反倒成了燙手的山芋?”
李浈搖頭輕笑,心中暗道:白敏中終究還是白敏中,單憑這句問話便知其永遠不堪大用。
若是李德裕在此的話,是決計問不出這麽幼稚的問題的。
雖說白敏中的問題略顯幼稚,但在面對李浈臉上的自信時終究顯得有些底氣不足,是以聲音也小了許多。
李浈見狀隻得耐心解釋道:“軍權固然惹人垂涎,但卻也要看自己有沒有足夠的實力去拿,白相莫忘了,除了護軍中尉之外,兩名中護軍同樣是宦官,甚至判官、長史、錄事參軍都有宦權介入,難不成白相有本事将這些人都換了不成?”
見白敏中沉默不語,李浈緊接着說道:“如今拿掉一個仇士良,對這些人來說不過隻是換了一座山、移了一棵樹,隻要禁軍中尉還是宦官,他們就仍會安安穩穩地待在原地,但若是換了武将,便無異換了一片天,挪了一片地,那麽禁軍勢必生變!”
李浈稍稍擡起頭,幽幽說道:“說到底,隻能讓這些人居安,而不可思危!”
聞言之後,白敏中啞口無言,顯然李浈所言句句在理,權利這種東西一旦交出去,再想拿回來便難如登天,否則宦權也不會成爲困擾大唐帝國的沉疴痼疾之一。
試問哪一任大唐天子不想徹底地清除宦權,但又有哪一任真正做到了?就連一向對宦權深惡痛絕的武宗皇帝也都隻是在李德裕的協助下做到了對宦權的削弱,而非清除,可見其勢力之強。
“居安?!”饒是白敏中并不否認李浈所言,但依舊還是無法接受現實的殘酷,“難道就任憑這些閹宦禍亂朝政?難道......”
不待白敏中說完,李浈搶先說道:“難道連文饒公都無法做到的事情,白相就能做得到麽?”
顯然李浈這句話多少夾雜了些個人恩怨,畢竟李德裕落得如今這個下場,白敏中必然難辭其咎。
此言一出,劉瑑等三人不由瞠目結舌地望着白敏中,隻見白敏中頓時面色通紅,嘴唇微微抽動着,似乎想要辯解些什麽,但最終卻是沒有說出半個字。
“澤遠!”鄭從谠輕喚一聲,而後沖李浈連連搖頭。
見白敏中此狀,李浈心中頓時洋溢着無限的快感,面帶挑釁似地望着垂首不語的白敏中,目光中透着濃濃的嘲意。
“澤遠,不可無理......”鄭颢見狀趕忙說道,畢竟得罪了當朝宰相,李浈往後的日子怕是要不太好過了。
但就在此時,隻見白敏中輕輕搖了搖頭,口中長歎一聲,“唉......老夫告辭!”
說罷,白敏中不顧鄭颢三人的阻攔轉身向外走去,但就在其将要開門之時,卻突然轉身目不轉睛地望着李浈。
“李司馬......”白敏中緩緩開口說道,語氣顯得有些失落,“論治國,老夫不能望文饒公之項背,論籌謀,老夫也不及其一二,但若再來一次的話,老夫也依舊會這麽做,因爲......”
說到此處白敏中稍稍一頓,目露凄怆之色,“因爲老夫别無選擇!”
言罷,白敏中推門而出,前腳還不曾落地,便又收了回來,轉而又對李浈說道:“括兒說,你可以被相信,所以老夫便來了,不論你如何想,如何做,老夫既然身爲大唐宰輔,便絕不會讓那些閹宦繼續禍亂朝政,李德裕做不到的事,老夫願意試試!”
“縱是一死,又能如何?”
白敏中在說這句話時臉上挂着笑,而後便再不看李浈一眼,奪門而去。
“等等!”
或許是白敏中的這番話觸動了李浈心中的某個地方,又或許白敏中的态度讓李浈選擇了相信。
白敏中停住了腳步,回頭看着李浈。
“白相若還信得過晚輩,萬請留步!”
李浈沖白敏中微微躬身。
白敏中點了點頭,一瞬間似乎變得更蒼老了許多。
白敏中沒有說話,猶豫片刻之後最終還是又折返了回來。
面對此舉,鄭颢三人不由心中爲之一震,白敏中的性子三人再了解不過,面對李浈言語間的羞辱,拂袖而去、破口大罵才是情理之中,但此時此刻,白敏中不僅沒有半點惱怒,反而就憑李浈的一句話竟又折返了回來,這幾乎是不可能見到的事情。
但白敏中卻真真切切地回來了,甚至看向李浈的眼中也不見半點怒意。
而在李浈的眼中,白敏中永遠算不上一位能臣,更與賢臣毫不相幹,但至少當得起“忠臣”二字。
面對忠臣,李浈永遠無法狠得下心,即便白敏中構陷李德裕,即便白敏中排斥異己。
那又怎樣?他的心終究還是屬于大唐,隻要心中還有一個“忠”字,就永遠比那些趨炎附勢、禍亂朝政的人更值得尊敬。
李浈上前親手将白敏中扶上正座,而後緩緩說道:“白相可否聽晚輩一言?”
白敏中點了點頭,“說吧!老夫來這裏本就是聽你說的!”
李浈想了想後,道:“白相現在要做的就是什麽都不做!”
“這......這是何意?”白敏中有些不解。
“因爲我們需要等,眼下看似大局已定,但實則暗藏殺機,在情勢尚不明朗之前,我們什麽都不能做,若貿然行動反倒會弄巧成拙!”
“等什麽?”白敏中緊接着問道。
而就在此時,隻見門外響起一道聲音:“将軍!”
是劉關的聲音。
李浈面色一變,“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