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此處,李浈突然笑了笑,道:“馬寺卿是個聰明人,既是下官的猜測,那麽有些東西下官便不敢猜得太深,話也不敢說得太透,還望馬寺卿見諒!”
馬植此時的神情有些木讷,隻是機械似地點了點頭,而後便陷入深深地沉默。
李浈望着馬植,面色有些凝重,内心卻一片春風。
李浈自忖長于謀算,但更習慣于将計就計、見招拆招,因爲即便再精細的謀算也無法做到萬無一失,也會有諸多思慮不及的疏漏,甚至常常因爲百密一疏而緻滿盤潰敗。
而将計就計則不同,因爲這本就起于一個随機發生的事件,沒有任何規律可循,也便談不上什麽陰謀,一切自然發生,更不容易讓人生疑。
正如現在,嚴恒随機的一次自作主張的行動,馬煜随機的一次藍田借兵,藍田裨将随機的一次命令,使得嚴恒很自然地身負重傷,同時嚴恒的身份又使得今日馬植的方寸大亂。
一切皆是随機,也正因如此,才使得馬植戒備之心逐漸消弭,從而一步步地落入李浈随即布下的圈套。
不僅如此,李浈在布局的同時,也極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漏洞,查漏補缺這種事李浈一向得心應手,直到将這個局做得看似天衣無縫。
馬植臉上的神情看上去有些複雜,複雜到就連李浈都不清楚此時他究竟在想什麽,唯有一點李浈倒是可以确認。
那便是馬植的心已經開始動搖,因爲他此時并非無路可走,不僅如此,而且擺在他面前的還有很多條路,所以他完全沒必要去選擇最決絕的那條路去走。
更沒必要去陪着某些人去與天下最有權勢的人去作對。
但李浈知道,若是僅憑這樣便能使馬植下定決心還是有些太過樂觀,有些事需要去想才能讓人醒悟,有些人也需要去看才能看得清楚。
所以李浈不急,因爲馬植比自己更要急一些。
這是一盤棋,李浈既然得了先手,那便不必急于一時,攻守之間較量的是謀略,對峙之時講究的是耐心。
先動者未必得先,後發者未必居後。
“馬寺卿......”
話未說完,便隻見馬植一伸手,道:“澤遠不必多說了,此事若真是陛下的意思,馬植甘願領罪!”
“馬寺卿言重了,下官方才已經言明,所有這些隻是下官自己的一些猜測,也許此事根本與陛下無關呢,至于嚴常之,若我見到他之後,必然會勸他大事化小,畢竟事無完全,誰也說不準日後會不會有需要馬寺卿幫忙的地方,官場之上宜友不宜敵,他會明白的!”
人便是如此,李浈越是竭力否認自己說過什麽,馬植便越發笃定以上這番話的真實性,以至于越陷越深而無法自拔。
聞言之後,馬植沖李浈微微一拱手,道:“澤遠今日所言,老夫多謝,早些歇息吧!”
言罷之後,馬植轉身而出,李浈剛要迎上去,卻隻見馬植回身而道:“留步留步,今日所言之事,還望澤遠切莫向旁人提及,也隻當老夫不曾來過!”
李浈躬身笑道:“馬寺卿放心,今夜浈一直在睡覺,而且睡得很好!”
馬植點了點頭,而後自顧離去。
待馬植走後,王紹懿卻是走了進來。
“你怎麽還沒睡?”李浈訝異道。
“見有人來了,以爲是嚴恒,便過來看看,誰知是馬存之!”王紹懿一臉失望地說道。
“窺探别人隐私可不好!”李浈白了一眼王紹懿說道。
“你們敢說還不讓人聽了?再說我又不是故意的!”
王紹懿說着,話鋒一轉,問道:“你就不怕馬植向馬元贽告密?”
“我什麽都沒說,何來告密一說!?”
王紹懿想了想後感覺确實如此,從始至終李浈隻不過都是旁敲側擊地點到即止,一切都是馬植自己悟到的意思,随即點頭笑道:“阿兄果然奸詐!”
李浈看了看王紹懿,而後拍了拍其肩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你這樣的孩子,在書裏通常活不過三頁紙!”
言罷之後,李浈輕輕摩挲着下巴,道:“不過我敢打賭,馬植一定不會将今夜的半個字透露給馬元贽,甚至任何人!”
“哦?爲何?”王紹懿很配合地問道。
“首先,盡管馬植隐隐猜到了什麽,但他并不确定,若就此貿然告訴馬元贽,以馬元贽的能力和手段,一定不會這麽坐以待斃,事成則好,若事情一旦敗露,馬植便與馬元贽一樣是誅九族的大罪,這個後果他承擔不起!”
王紹懿随即說道:“既然不确定,那他便一定會想方設法去求證、去确定,那麽然後呢?”
“哈哈哈!若是他确定了便更好辦了,你猜他會在陛下和馬元贽之間選誰呢?”
“不知道!”王紹懿搖了搖頭道。
李浈笑道:“各有一半的可能,那就要看誰能取得先機了,不過我相信,他若足夠聰明的話,便一定會選陛下!”
“爲何?馬元贽的手中可是握着數萬禁軍!”王紹懿疑惑道。
“陛下不是文宗皇帝,馬植應該明白一件事,陛下爲了登上皇位隐忍了十一年,可謂厚積薄發,既然陛下敢對馬元贽動手,那便說明其早已有了萬全之策,想要再來一次甘露之變?呵呵,馬元贽又豈是那麽容易得逞?”
說到此處,李浈心中頓時掠過一個念頭,使得原本平靜的心驟起波瀾,甚至額頭竟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阿兄怎麽了?”王紹懿顯然察覺到了李浈的異樣。
李浈許久沒有說話,少傾之後方才搖了搖頭,而後拭去前額的汗水,口中自言自語道:“不會的,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應該不會發生的!一定沒有這種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