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浈!黃口小兒,爲何毀我府中之物!?”陳英攜着數十名侍從,怒目而視。
“澤遠......你這又是爲何?!”王凝面色大變,有些氣惱。
李浈随即走向陳英,其身側侍從正欲阻攔,卻隻見劉關箭步上前,擡腿一腳踹翻在地。
锵——
橫刀出鞘。
“動,死!”
劉關面目猙獰着從牙縫裏蹦出兩個字。
人狠,話不多。
陳英雖有數十侍從,但面對劉關三人卻依舊不敢造次。
百戰之兵,憑的是殺人的手段、練的是活命的本事,養的卻是那一身的殺伐之氣。
若真與這數十名侍從交戰的話,劉關三人必不能擋,但三人流露出的殺氣卻讓敵人未戰先怯。
陳英見狀大駭,連連後退,道:“你......你要做什麽?”
隻見李浈走至陳英跟前,而後右臂一把攬住其肩膀,左手指了指李府院内,笑道:“陳府牧,你看......這裏除了柱子和人之外什麽都沒了,就連門闆都被當柴燒去了,所以......這裏很冷!”
“李......李浈......我定要上疏陛下!”陳英再退後幾步,自李浈臂中掙脫,而後又對王凝喝道:“王凝,你還不将李浈拿下?”
“拿......拿下?爲何?”王凝聞言一怔。
“私自帶兵損毀朝廷二品官員府邸,按律當徙千裏!”陳英指着李浈,沖王凝吼道。
“可他是陛下宣旨的使臣,拿了不好吧!”王凝面露難色。
“一切自有本府承擔,你隻需将其拿下!”陳英已是急不可耐。
李浈聞言沖王凝一笑,道:“王府尹,那便将我拿了吧!”
“澤遠,莫胡鬧!”王凝使着眼色,低聲說道。
“王凝,你若再不拿他,本府自有别的法子,但你這河南府尹的位子便别想再坐了!”陳英冷道。
“王府尹不必爲難,拿了便是!”李浈沖王凝同樣使了個顔色。
王凝見狀之後,隻得一咬牙道:“既然如此,拿了!”
“誰敢!”劉關三人一前兩後瞬間将李浈圍在中間。
周規見狀也是面色大變,當即說道:“澤遠......”
“無妨,還請周主事如實禀明陛下!”李浈沖周規笑道。
而後又對劉關三人說道:“你們暫且退下,留在這裏保護好文饒公,莫要讓那些跳梁小醜污了李府的門楣!”
此時隻見李德裕緩緩走至李浈跟前,笑了笑,道:“還是那個性子,何時能改改?”
李浈聞言輕歎道:“還記得甯恩寺外您說過,要做那手執魚竿之人,小子覺得不妥,魚竿終究太小,若換做漁網豈不是更好?”
李德裕聞言不禁大笑,道:“漁網雖大,但也少了垂釣之樂!”
......
李浈被抓走了。
就關在河南府尹的衙門大牢裏。
當周規滿心忐忑地将此事原原本本向李忱禀明之後,李忱淡然一笑,隻說了兩個字。
“活該!”
原本李忱想說“罪有應得”的,但轉念一想,這個詞太重,隻得改口。
按照李忱的意思是讓李浈在牢裏待上幾日,也好挫一挫他的銳氣,畢竟年少成名,鋒芒太露不好。
更何況其身份特殊,日後若仗此無法無天,于國于民皆是禍事。
陳英的奏疏也随後而至,李忱看也不看便直接放在了案頭那個最容易被人遺忘的位置。
陳英是個什麽貨色,李忱自然明白,讓他上位不過純粹是因爲要打壓李黨。
當然,還有一個人的推薦。
而這個人,李忱雖說不喜,但也不願、也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
消息傳得很快,短短一日之間,整個長安城已是家喻戶曉。
雖然人們也許并不記得李浈究竟是個什麽模樣,但對那個曾經在花萼樓步步成詩的少年,對那個将河朔三鎮搞得天翻地覆、然後又出關讨藩的将軍還是記憶猶新。
而表面上最應該緊張的地方,此刻卻成了長安城内最平靜的地方。
李承業也好,趙婉也罷,對于李忱的做法并無異議,當然,有沒有異議他們也都必須接受這個結果。
但對于李浈來說,這或許是件好事。
除此之外,李浈的遭遇,長安城的街頭巷尾早已成了一樁逸聞。
......
延慶公主府。
延慶依然美麗,正值雙十年華,正是一生中最值得懷念和炫耀的時光。
自聽從李浈勸告之後,延慶将府中門客盡數散去,由當初的驕橫跋扈,變做了一位不問政事的自在公主。
畢竟現在是皇叔祖李忱的天下,凡事低調些好。
但今早聽聞李浈入獄的消息之後仍是不免大吃一驚。
延慶自然不知道李浈的真實身份,否則也便不必如此牽挂。
“陳英是馬元贽的人,看來連陛下都還不敢直接向陳英要人啊!”
說話的是公主府王總管,年紀不大,三十出頭,原是公主府的一位門客,用延慶的話說,“此人腦袋還靈光些”,于是便做了公主府的總管,頗受賞識。
延慶自顧對着銅鏡扶了扶髻間步搖,輕聲笑道:“陛下非是不敢,而是時機未到,以本宮這位皇叔祖的脾性,又豈會受那些閹宦的擺布?”
“嗯,隻是可憐這李澤遠,偏偏在這個時候得罪了陳英,怕是要吃上些苦頭了!”
延慶聞言不禁笑得花枝微顫,道:“讓他吃些苦頭也好,誰教他回長安不先來看看本宮的!”
“聽說鄭從谠、鄭颢和劉瑑今日早朝上聯名上書,請求陛下寬恕李浈的罪名,卻被陛下給壓下去了!白敏中與他那位刑部主事的外甥倒是力主将李浈治罪,不過陛下也沒有回話!”
“嗯,馬元贽那裏可有什麽動靜?”延慶問。
王總管搖了搖頭,道:“暫時還沒聽說有什麽動靜,再說這時候也無需他親自出面!”
“這些閹宦将好好的朝局弄得烏煙瘴氣,将馬元贽仔細盯好了,他不動則罷,若他敢打李浈什麽主意,本宮倒要領會一下他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
“畢竟他手裏掌控着神策軍,又與諸多朝臣有些往來,公主還是小心些爲好!”
延慶聞言瞪了一眼王總管,而後面帶不愠之色,道:“你何時變得如此啰嗦了?”
王總管聞言笑了笑,又道:“聽聞三日後黠戛斯使團便要到了,據說帶了上百匹好馬,公主殿下屆時可向陛下求一匹來!”
延慶聞言頓時大喜,道:“這倒是個好消息,多替本宮留意些,免得被别人搶了先!”
旋即,延慶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忙問:“本宮讓你給河朔三鎮送去的手信可送出去了?”
“兩日前便送出去了,小人親自挑的些好手,騎的又是千裏良駒,估摸着今日也該到了!”
......
河北道。
魏博鎮。
何弘敬手中拿着的正是延慶公主的親筆手信,臉上泛着濃濃的笑。
“哈哈哈,這小子居然被陳英關進了東都大牢!”何弘敬搖了搖手中的信,沖衆人笑道。
“李澤遠行事雖有些狂妄,但心思卻也缜密,否則也不會在河朔三鎮混得風生水起,怎麽卻偏偏栽在了陳英手裏!”
說話之人是一青年武将,乃是何弘敬之子,何全皞。
“哈哈哈,真想知道這小子此時到底是個什麽模樣!你去好好準備一下,明日随我去一趟東都!也順便看看文饒公!”
何弘敬笑得很開心。
......
成德鎮。
“這小子終于在陳英手裏吃了癟,看來他也不過如此!”
王紹鼎笑得很得意,阿耶經常拿李浈來與自己做比,甚至還不惜将二郎送到李浈身邊,而如今李浈卻成了階下囚,這樣的反轉如何能不令王紹鼎開心呢?
王元逵聞言也是笑道:“他砸了陳府三間房子,據說還把其中所有的木頭都劈了給李德裕當柴燒,如此精明的一個人卻偏生做了這樣的蠢事,陳英乃是二品,其官階比我還要大上一級,更何況他有馬元贽撐腰,這下即便是陛下想救他,也要有所顧忌了!”
“那不知延慶公主給阿耶寫這封信的目的是......”王紹鼎問道。
“目的?還能有什麽目的?無非就是想讓我幫着向陛下求情!”王元逵答道。
“那阿耶是幫還是不幫?”
“幫,自然要幫的,現在那小子手裏攥着咱們每年十萬貫的銀錢,他若有個閃失,我與誰去要錢?”
王紹鼎聞言點了點頭,說道:“那阿耶準備何時寫奏疏?”
王元逵想了想,道:“馬上便是元日了,怎麽都得進京參加朝會,明日我先去趟東都,免得那小子日後又找什麽借口埋怨于我,順便也看看紹懿!”
......
盧龍鎮。
當張直方第一眼看到延慶公主手信之時,與李茂勳相視片刻,而後二人不禁哄堂大笑。
“哈哈哈!真想不到,他李浈李澤遠,把河朔三鎮禍害成那樣的人居然被陳英關進了大牢!?哈哈哈......”
張直方捧腹而笑,險些将案上的茶盞掃落在地。
李茂勳雖然不似張直方那般誇張,但也是面帶笑意地說道:“的确想不到,如此精明的一個人竟然也有馬失前蹄之時!”
高骈自然知道李浈的身份,所以從得知此事之後,除了笑,便是陪着張直方一起笑。
笑罷之後,還是李茂勳理智些,對張直方說道:“不過澤遠終歸還是我們盧龍的人,就這麽被陳英關了,便是我們臉上也無光......”
不待李茂勳說完,張直方一擺手笑道:“明日我親自去趟東都,不過此事便不要告訴阿耶了,元日朝會我代去便可,相信陛下也能體恤阿耶的身體!”
“千裏可願與我同去?”張直方笑問。
“同去同去,我還未見過澤遠如此狼狽過,想來那場景定是讓人難忘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