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李司馬,本府不知你一個幽州行軍司馬到此作亂是何目的,但你冒充神策軍,擅闖朝廷二品官員的府邸,這兩樣無論哪一個都是死罪!”
陳英幽幽笑道:“不過,若你肯束手就擒,本府倒也可留你個全屍!”
李浈聞言這才緩緩轉身,沖陳英一笑,道:“陳府牧還果真是宅心仁厚,都這時候了還爲在下考慮,那本将倒是要先謝謝你了!”
說着,李浈叉手行禮,而就在陳英自顧得意之時,卻見李浈微微擡頭,緊接着笑道:“看來陳府牧靠的隻是這東都幾防的人了?”
陳英聞言冷笑:“怎麽?難不成你這區區一百人還能在東都幾防營數千兵馬眼皮子底下逃了?”
“想必陳府牧初任河南府牧不久吧!”李浈突然問道。
陳英聞言大笑:“哈哈哈,你這是在拖延時間麽?難不成還有同黨?也罷,今日便先擒了你,再将你的同黨一網打盡!”
言罷之後隻見陳英大喝一聲,道:“門外幾防營的人聽着,我乃河南府牧陳英,今日這院中逆賊,不得放過一人!”
話音方落,便隻聽門外一陣嘈雜之聲,緊接着便隻聽得喊殺之聲驟起,顯然幾防營的人與門外神策軍已戰作一團。
“陳英,我乃内侍省主事周規,速讓你的人退下,否則......”
說到此處,周規頓時語塞,因爲他實在不知否則将會怎樣,李浈一無旨意,二無職權,如今擅闖二品官員府邸着實尋不到什麽理由,難不成要自己說爲李德裕報仇?
即便自己是得到天子授意,也無憑據,而且天子的意思是不讓李浈捅婁子。
而眼下,卻正是一個天大的簍子。
陳英聞言冷笑一聲,道:“否則怎樣?你說你是内侍省主事,本府倒看你像亂賊同黨!”
“既然如此,那李某真的要去外面向幾防營的兄弟束手就擒了!”李浈笑道,而後不顧周規與嚴恒阻攔,自顧出門而去。
陳英見狀,偷偷伸手将額頭的汗水抹去,本想跟着李浈出去,但一看到李浈身側兇神惡煞般的那三名護衛,當即又退了回去。
“将軍,的确是幾防營的人!”劉關此時在李浈耳畔低聲确認。
見李浈出來,神策軍衆兵士随即回收陣型将李浈圍在中央。
而此時就在陳府周圍,數百名幾防營兵士與城内金吾衛已牢牢将陳府圍住。
百矢相對,劍拔弩張,隻是因爲李浈的出現,雙方再度形成對峙之勢。
對于這些神策士兵來說,這是大唐禁軍的臉面,便是死,也不能失了臉面。
而對于東都金吾衛來說,跟在幾防營後面似乎比較安全些。
但對于幾防營的這些士兵來說,這個少年似乎有些眼熟。
“王府尹可到了?”
陳英終歸還是忍不住走出門外,溜進了幾防營衆兵士的包圍之内。
“回陳府牧,王府尹已去調撥兵馬以備萬全!”一名幾防營裨将拱手答道。
陳英聞聽此言,不由喜上眉梢,此刻身處幾防營兵士之内,又有河南府尹前去調撥兵馬,面對李浈這區區一百兵卒,已是再無後顧之憂。
“陳府牧,你安全了!”李浈笑道。
“哼,你若再不束手就擒,本府便将你就地正法!”陳英面帶得意。
“陳英你敢!”周規聞言大驚,當即将李浈護在身後,即便自己死了也絕不能讓李浈出了什麽意外。
甚至周規已做好了危及關頭暴露李浈皇子身份的打算。
見李浈負手而立,一臉的淡定從容,看上去并無束手就擒的打算,陳英此時冷笑一聲,而後說道:“衆将聽令,将此一幹亂臣賊子射于箭下!”
衆兵士聞言當即向李浈舉箭張弦,隻待手指稍稍一松,包括李浈在内的所有人都将成爲箭下之鬼。
“住手!”
正在此時,隻聽遠處一聲大喝,而後一隊兵馬疾馳而至。
爲首一人身着绯色官服,年方而立,神色略顯焦急。
隻見其翻身下馬,而後沖入人群之内,沖陳英躬身拜道:“王凝見過陳府牧!”
正是河南府尹,王凝。
“王凝,你來得正巧,便是此人冒充神策軍擅闖我陳府,還不将其射殺!?”
王凝聞言回身而望。
但看到的,卻是一張熟悉的笑臉。
“澤......澤遠?!”王凝驚呼一聲。
“王府尹,時隔半年未見,近來可好?”李浈笑道。
陳英見狀不由一怔,顯然這兩位早已熟識。
“王凝,他是何人?”陳英怒問。
王凝聞言忙道:“啓禀陳府牧,此乃幽州行軍司馬,李浈,李澤遠!今年九月宣武叛将郭盛作亂時,李浈任河南道巡查副使,聯合忠武軍才将叛亂平息,當時......陳府牧還未上任,所以......”
“廢話,那又怎樣?一個小小的行軍司馬便敢擅闖我陳府,何況這裏是東都,并非他幽州!”陳英大怒。
“陳府牧明鑒,或許這其中有些誤會,待下官問明......”
話未說完,陳英當即怒聲喝道:“王凝,我命你即刻将這亂賊拿下,一切本府自會向陛下禀明!”
王凝聞言臉色有些爲難,看了看李浈,而後急忙上前問道:“澤遠,這是爲何?”
“還不是因爲這陳英私自抄沒了文饒公府上!”嚴恒插話道。
“這......文饒公已被陛下貶至崖州司戶,這種事便是陛下也不會多問......”
“陛下隻是将文饒公貶至崖州司戶,但卻沒說抄沒李府,更沒說要了文饒公的性命!”李浈正色答道。
“怎麽?陳英要......”王凝臉色大變,若真是如此,事情便大了。
“數九寒冬,李府卻無一取暖之物,你覺得以文饒公的身子能撐多久?更何況......”李浈笑了笑,繼續說道:“陛下已收回成命!”
“收回成命?”王凝一驚,忙問:“可有敕書?”
李浈這才掏出一卷亮黃絹布,“在此!”
“文饒公可知道?”王凝又問。
李浈搖了搖頭,道:“還不曾宣旨!”
王凝見狀這才心下大定,忙回至陳英身旁說道:“回禀陳府牧,陛下已收回貶谪李德裕的旨意,這李浈手中拿的便是新的敕書!”
陳英顯然沒有料到事态的變化竟會急轉直下,更沒想到陛下竟會收回成命。
“可......陛下打算重新啓用李德裕?”
陳英最擔心的便是這個,因爲一旦重新啓用李德裕,那麽自己定然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王凝聞言應道:“下官也不知,不如下官陪陳府牧一并去李府聽旨,到時自然便知!”
對于陳英來說,此時此刻李浈帶兵擅闖陳府倒成了無關緊要的事。
而李德裕的起用與否已成了關鍵。
“陳府牧,可願意與下官一并前去李府聽旨?”李浈晃了晃手中的聖旨,笑問。
陳英也不答話,冷哼一聲徑自返回府内。
少傾,冠冕穿戴整齊的陳英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臉色陰沉。
“本府料你也不敢假傳聖旨!”說罷之後,陳英騎馬直奔李府。
“澤遠,走吧!”王凝催促道。
李浈點了點頭,嚴恒正欲跟上,卻被李浈一把攔住,也不說話,直接用下巴指了指陳府,嚴恒随即心領神會地笑了笑。
......
再入李府,陳英的神色顯得有些緊張,直到李浈宣旨完畢,陳英這才長舒一口氣。
旨意的内容很簡單:東都留守李德裕,續職留用,以觀後效。
而對于這道晦暗不明的旨意,陳英也不及多想,畢竟這雖然不是最好的結局,但卻也不算最壞。
續職留用,也就是說李德裕依然還是東都留守,依然還是手中沒有半點實權的閑差。
“陳府牧,陛下的旨意你也聽到、也看到了,抄沒李府此事下官可以不向陛下禀明,但......”
李浈說着,指了指這空無一物的府院。
“哼,既然陛下有旨,那本府自會奉旨,但你帶兵劫掠陳府一事,本府自會上疏天聽!”
陳英說罷拂袖而去。
王凝見狀也不禁放下心來,說道:“想必陳英也不敢再爲難文饒公了,估摸着明日便會将抄沒之物送回來!”
“我倒是巴不得他不送回來呢!”李浈笑道。
“莫要闖禍了,此事陛下究竟是什麽意思?”王凝緊接着問道。
“陛下準備對河西動手,這個局是文饒公此前早已布好了的,所以自然也應由他來完成!”李浈毫不避諱,直接向王凝說道。
“怎麽?陛下真的決定了對收回河西?”王凝的神情略顯得有些激動。
“嗯,所以爲了這個局能夠順利地執行下去,文饒公不能走,更不能有任何閃失,你以爲陛下會舍不得一個河南府牧?”
王凝聞言點了點頭,李浈所言沒錯,河西是大唐之殇,爲了河西,大唐已耗費了太多的精力。
所以正值此關鍵時期,對于李忱來說,任何人、任何事都是可以犧牲的。
李浈與王凝的對話顯然并沒有被李德裕聽到,此時的李德裕一臉茫然,心中也無半分喜悅,因爲他不知李忱究竟何意。
對于這位大唐天子,饒是自忖閱人無數的李德裕也無從揣度。
“李浈豎子,本府今日定于你不死不休!”
正在此時,隻聽門外傳來陳英暴怒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