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紹懿也講得很詳細,甚至連李浈攻打青雲寨的過程都提前向嚴恒預演了一遍。
“我估摸着,青雲寨雖大,但也應該用不了兩個時辰!”
臨了,王紹懿終于做出了最後總結。
“二郎啊……”李浈的臉已是陰雲密布,“你要對自己的話負責啊!”
“話已出口,自是要負責的!”王紹懿顯然對自己的一番分析頗爲得意,完全沒注意到李浈的那張冷臉。
更沒注意到在一旁頻頻沖自己擠眉弄眼的嚴恒。
“那你如何負責?”李浈問。
“阿兄說如何負責?”王紹懿答。
“唉,二郎終究還是太年輕啊!”阻攔無效之後的嚴恒不由仰天長歎。
李浈沒說話,伸出一隻手晃了晃。
“什……什麽意思?”王紹懿有些不解。
“五貫!”嚴恒并沒有看李浈一眼,但顯然對李浈的價目已經了若指掌。
“五……錢?”王紹懿努力理解着李浈的套路。
“五匹絹也行,隻要你方才說錯了半點,便給我五貫,若你對了,我賠你五貫,如何?”
李浈的冷臉終于換做了笑臉。
王紹懿聞言一撇嘴,道:“那不行,萬一阿兄有意拖上一時半刻,或者本該先攻側門,卻先攻前門,那我不是輸定了!?”
聞言之後,嚴恒不由稍稍寬慰些,“還好這孩子不傻!”
卻見李浈一擺手笑道:“若這些都算的話,那阿兄我也太欺負小孩子了!”
“那阿兄賭什麽?”王紹懿又問。
李浈想了想,道:“就賭青雲寨會不會還手,我說他們甚至連一支箭都不會放出!”
“青雲寨雖是匪寨,但卻是三州地界内最大的一個,若咱們攻他,他卻不反擊?”王紹懿搖了搖頭,道:“我不信!”
“哈哈哈,不信就好,那就這麽愉快地決定了!”李浈的心情瞬間變得明朗起來。
“好,五貫便五貫,若他真的不放一支箭,那我再賠你五貫!”
王紹懿素來很有自信,在他看來,青雲寨絕不可能坐以待斃。
李浈也很自信,在他看來,青雲寨還是青雲寨,以前是,以後也是。
“将軍,這是魏博地界,我們這麽貿然帶兵前來是不是有些不妥?”徐良有些擔憂,畢竟李浈前有深州之鑒,誰也說不準他會不會再來一次貝州之亂。
李浈想了想,道:“徐将軍所言有理,不如你去與何弘敬打個招呼,看他會不會同意我們帶兵過來!”
徐良:“……”
……
當五百成德軍出現在青雲寨那并不算大的山門前的時候。
當李浈下馬在山門前駐足觀望的時候。
當王紹懿信誓旦旦地準備攻寨的時候。
青雲寨原本緊閉着的山門,突然緩緩開啓,使得所有人都爲之一愣。
李浈看了王紹懿一眼,指着前方來人笑道:“你看,他就比你聰明些!”
“敢問尊下來此貴幹?”
山門前站着一名大漢,四十歲上下,但卻是披着僧袍,大漢的臉很糙,唯獨身上的那件僧袍卻很幹淨鮮亮。
“一個時辰後,本将率兵攻寨!”
李浈朗聲笑道。
那大漢聞言一愣,看得出他很生氣,但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畢竟五百步卒雖不算多,以青雲寨的實力應付起來倒也不懼。
但對方是官軍,今日來了五百,明日或許便是五千。
“無論尊下是何人,我青雲寨該給的一樣沒少給,今日帶兵前來,總該有個理由吧!”大漢高聲說道,
“半個時辰後,本将攻寨!”
李浈依舊面帶微笑。
這一次,大漢雙目瞬間兇光畢現,指着李浈冷笑一聲,道:“既然尊下不講情面,那我青雲寨便奉陪到底!”
見狀之後,王紹懿的臉上泛起濃濃的笑意,目光中帶着得意,一如以往的得意。
大漢冷哼一聲,轉身欲回,此時隻聽李浈又道:“三刻之後,本将攻寨!”
“你……!”大漢顯然被李浈咄咄逼人的言語徹底激怒,瞪着眼睛怒罵道:“狗官出爾反爾,青雲寨豈會懼你!”
李浈聞言後不禁笑道:“看來這裏還真的不那麽幹淨啊!”
“怎麽?拿了我的人,卻還敢在這裏口出狂言?今日我便告訴爾等,若是放人,你青雲寨要消失!若不放人,你青雲寨要陪葬!”
李浈揚了揚手中橫刀,冷笑着說道。
大漢聞言微微一怔,擡頭看了看山門兩側箭樓上的盜匪,而後沖李浈遙遙叉手行禮,道:“此事我卻不知,可否先待某回寨查明之後再請定奪,若真有此事,隻怪他們有眼不識泰山,瞎了狗眼,要殺要刮悉聽尊便!”
“若是沒有此事,我青雲寨就當交了将軍這個朋友,還望将軍退兵!”
“朋友?”李浈笑了笑,道:“你還不配!其它的倒是可以允了你!”
大漢聞言面色微變,但卻也不敢發作,隻得一拱手,轉身退回。
“阿兄,你明知道你要找的人不在這裏的!”王紹懿有些不解。
“我知道,他卻不知道!”李浈笑道。
王紹懿正要追問,卻隻見李浈沖徐良笑道:“徐将軍,點齊一百人稍後随我搜寨!”
話音方落,便隻見山門再度開啓,那大漢依舊孤身一人,隻是臉上卻已挂着濃濃的笑意。
“這位将軍,我這寨子裏已接連數日都不曾有外人進來,這隻怕是一場誤會!”大漢拱手笑道。
“哦?真若如此,我須得進寨搜查一番!”李浈故作訝異。
大漢聞言想了想後,道:“搜寨可以,隻是……”
“我隻帶一百人進去!”不待大漢說完,李浈便緊接着說道。
“好!隻是若搜不出來,還請将軍退兵!”
即便大漢再不情願,但面對貨真價實的官軍,也不敢再有半點異議。
李浈聞言之後沖王紹懿笑道:“二郎,太年輕……太年輕啊!”
待得進入青雲寨,李浈這才發現号稱三州界内最大的山寨确實并非徒有虛名,山門雖小,但其内卻是别有洞天。
僅那藏在暗處的箭樓便有數十座之多,這些盜匪雖然身無甲具,但手中所持卻是官軍所用的橫刀、格弓,單單是手中的這些東西,便是尋常盜匪所無法比拟的。
山寨很大,以至于李浈懷疑這整整一座山都被青雲寨給圍了進來,行道兩側是有序排列建造的木屋,多有盜匪出入其間,至于來往巡視的盜匪,多以軍制小隊爲單位穿插而行,如此一來便保證了山寨之内幾乎不存在任何死角。
“将軍,這青雲寨……不簡單!”徐良四下觀察一番後對李浈說道。
李浈點了點頭,道:“想來這其中定有高人坐鎮!”
看得出,單是這嚴密的巡邏制度,若無多年領兵經驗怕是難以完成。
而這樣一個盜匪山寨,卻爲何能做到如此?
但越是如此,李浈心中反倒越踏實了許多。
一個懂得運籌帷幄的人,始終要比一個不知所謂的人更容易合作。
從始至終,李浈就沒有打算真的來攻打青雲寨,這一點,李浈從故城離開時便已愈發笃定。
李浈從來都不是一個按計劃行事的人,他習慣于在做一件事的同時,讓自己得到最大的利益。
就如深州,李浈救了父親和阿姊,但卻得到了三千精騎;在關外,李浈搬來了黠戛斯的援兵,但卻讓裴羅欠了自己一個人情。
正如這次,他要救劉弘,但卻不甘心到此爲止。
他準備要的更多。
在那大漢的帶領下,李浈終于見到了青雲寨真正的主人。
當然,李浈原本就沒打算真的去搜查寨子,因爲他知道劉弘并不在此地。
“敢問這位将軍貴姓?”
說話之人是一老者,五十歲出頭,寬額闊面,劍眉虎目,面泛紅光,發有亮色,頗顯得精神矍铄,即便連步伐都比李浈要更有聲勢些。
身着一襲皂色缺胯袍,身披一件玄色裘絨披風,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間透着一股淩厲果決之氣。
“免貴姓李,字澤遠!”李浈笑道,沖老者微微颔首,便算是見禮了。
畢竟李浈爲官,對方是匪,若以晚輩見禮的話還是有損官軍威儀的。
老者也不以爲然,沖李浈叉手行禮,道:“老夫田文勝,見過李将軍了!”
李浈點了點頭,待各自就坐之後,田文勝笑道:“呵呵,看來将軍并沒有搜寨的打算啊!”
“的确沒有!”李浈道。
“那将軍又何故編此大謊呢?”
李浈想了想道:“也不全是,我确實有位兄弟被盜匪綁了去,隻是不知其身在何處!”
田文勝聞言大笑道:“哈哈哈,将軍此意老夫明白,隻要此人還在這三州界内,隻要他還活着,三日之内老夫定将其完好無損地送到将軍手上!”
李浈卻是搖了搖頭,道:“三日太長,一日!”
田文勝聞言一愣,面色稍露難色,畢竟要想在一日之内找遍三州之地,決計無法做到。
李浈笑而不語,隻四顧左右,就是不看田文勝一眼。
少頃,隻見田文勝一咬牙,道:“也罷,既然将軍親自登門,那老夫便應了此事,明日此時,老夫給将軍一個交代!”
李浈笑着點了點頭,距離五日期限還有兩日,明日此時想來劉弘也不緻有性命之憂。
就在此時,卻隻見田文勝沖李浈微微一笑,道:“将軍此行,怕是不止此一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