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着便隻聽馬蹄聲戛然而止,而後便是一陣叽裏咕噜的輕喝之聲,劉關五人聞聲之後面色愈發陰沉,雖然聽不懂對方在說些什麽,但卻可以斷定對方所說乃是貨真價實的契丹話。
而骨朵達本就身處藩外,對于契丹話雖說不出幾句,但卻能聽得大概。
“小娃子,莫要再睡了,是契丹人!”骨朵達用腳跟向後碰了碰李浈的腳,壓低了聲音說道。
“打得過麽?逃命的時候記得叫我......”李浈沒有睜眼,索性一骨碌翻在地上,話還未說完便已鼾聲大作。
骨朵達聞言頓時一怔,而劉關則低聲喊道:“将軍快走,至少二十人!”
“三個小隊,共三十人!”骨朵達當即低聲糾正道。
劉關詫異地望着骨朵達,卻隻見骨朵達嘿嘿一笑:“俺聽得懂契丹話!”
劉關點了點頭,将目光移向李浈,而李浈卻依舊鼾聲如雷,對于眼前的危險似乎毫無避諱之意。
正當衆人面面相觑之際,卻隻聽李浈閉着眼睛幽幽地說道:“老骨,用你的狼牙棒去解決掉他們便是了!”
骨朵達聞言眼睛一瞪,不忿道:“你這娃子說得倒是輕松,整整三十人,即便是俺沒受傷之前,一個人也無法同時與三十人戰鬥,要去你去,俺不去!”
此時李浈緩緩睜開雙眼,瞥了一眼骨朵達,而後徐徐将目光移向劉關等人,臉上泛着一抹不要臉的笑意。
“要不......你們去?”
劉關等五人聞言頓時心中一緊,而後相互對視了一眼,劉關随即一咬牙拱手道:“喏!”
言罷之後,五人再度向李浈微微一拱手,而後竟毫不猶豫地轉身向林子身處沖去。
“抓一個活的回來!”李浈在背後毫不顧忌地喊道,
“你......你瘋了!契丹人素來骁悍,連俺都尚且不敵,他五人去了豈不是白白送死?!”骨朵達一轉身沖李浈吼道,他不明白一向自诩精明聰慧的李浈,此時此刻爲何竟會做出這樣荒唐的決定,而且劉關這五人還是深得李浈信任的得力悍将。
不料李浈此時卻是緩緩站起身子,伸手撣了撣裙甲的塵土,而後沖骨朵達微微一笑,道:“他們五個,足矣!”
話音方落,便隻聽遠處密林之内傳來陣陣驚恐不安的嘈雜之聲,聽上去卻正是契丹話,李浈雖不懂契丹話,但看上去卻氣定神閑,絲毫不見半絲緊張之色。
而骨朵達則躍躍欲試随時準備沖上前去,不料李浈一把拽住其手臂正色說道:“稍安勿躁,在此候着便是了!”
“怎的?俺去幫他們也不可?”骨朵達緊蹙着濃重的雙眉冷着臉說道。
李浈則讪讪一笑,道:“不是不可,隻是你走了......誰來保護我?”
骨朵達:“......”
......
層層疊疊的枝葉藤蔓将本就寥寥的月光盡數抵擋在外,使得這裏的夜更顯得陰沉而壓抑,饒是對此地形頗爲熟絡的契丹人都不得不變得更加小心翼翼。
畢竟,對他們來說,在前方未知而又不可見的空間裏,最可怕的并非是什麽毒蟲猛獸。
而是人。
咻——
陡然,一道低沉的聲音自後傳來,聲音雖低,但身處隊伍最末的一名契丹大漢仍然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的臨近,而就待其轉身回望的一霎那,一道血霧豁然噴灑而出。
那名契丹大漢怔怔地站在原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羽箭的末端正在微微顫抖,強大的力道使得整支羽箭穿透了自己的身體,以至于自己僅僅看到了一片飛羽,和噴湧不止的殷紅血液。
撲通——
契丹大漢應聲栽倒在地,恍惚之間他似乎看到了暗夜之内的一棵樹冠之上有一道黑色身影一閃而過,他本能地想大喊一聲以提醒自己的同伴,但他隻是張了張嘴,卻始終沒能再發出任何聲音。
而就在這名契丹大漢倒地的一刹那,卻又有四支羽箭接踵而至,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條件下應付得了如此突然的偷襲,這些習慣了馬背上沖鋒陷陣的契丹人更不能。
終于,在五名同袍相繼倒地之後,契丹人方才幡然醒悟,他們咆哮着,怒吼着,彎弓搭箭漫無目的地向周圍進行着徒勞的攻擊,他們不知道敵人身在何處,更不敢貿然撤退,因爲沒有人知道前面或後面有沒有一支森寒的羽箭在等待着自己。
而令其出乎意料的卻是那些未知的敵人似乎就此銷聲匿迹,五支羽箭之後似乎便再沒了以後,隻是敵人,依舊無迹可尋。
契丹人結成五個圓形戰陣,這是從耶律撒剌從唐軍那裏學來的,曾幾何時這些契丹人對于唐軍的步軍戰陣嗤之以鼻,因爲他們始終堅信在契丹強大的騎兵鐵蹄之下,任何步軍戰陣都将是螳臂當車的愚蠢行爲。
但此時此刻,他們卻不得不撿起這種戰陣爲自己所用,因爲他們心中清楚,自己失去了戰馬的速度、騎兵失去了數量的優勢,這樣的步軍防禦戰陣,已經成爲能讓自己活下來的唯一。
這些契丹大漢背靠背一臉驚恐地向四周來回巡視着一切風吹草動,他們從不曾懼怕過任何敵人,他們經曆過無數殘酷的戰鬥,他們甚至已數不清究竟有多少敵人死在了自己彎刀之下,其中有奚人、有室韋人、有渤海國人、有唐人,甚至有自己的同族袍澤。
但面對如此的未知和這死一般的寂靜,終于讓他們心生恐懼,有時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等待死亡。
周圍除了樹葉的婆娑之聲以外便再無其他,似乎那些未知的敵人在殺掉自己五名同袍之後便隐遁而去。
再經曆了看似漫長的時間之後,三名契丹頭目終于無法忍受這樣未知的等待,在相互對視一眼之後各自向自己的同袍做個了前進的手勢,五個圓形戰陣随即向前緩緩蠕動,數十道目光警惕地注視着周遭的一切,箭已在弦,伺機而發。
一步、兩步、三步.....
一切似乎并無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