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水與灤水之間雖無所交集,但兩條大河卻相距不遠,自灤水北部抵達黃水北部僅僅數百裏之遙,若騎上一匹快馬不消半日便可到達,契丹人屢次進攻灤倉時走的便是這條捷徑,而此地以北則便是一片廣闊的沙漠,沙漠再北便是黠戛斯境内的弓盧水。
因有沙漠相隔,契丹人自然不可能知道就在弓盧水一側,十萬黠戛斯大軍已是整裝待發,更不可能知道此時此刻一支千人鐵騎正借着夜幕的掩飾下,沿着黃水步步逼近。
突舉部作爲耶律撒剌的親近部族,完全秉承了對于奚族的仇恨,在屢次進攻灤倉的計劃中自然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而耶律撒剌也對于突舉部寄以厚望,每有要事必親自前往突舉部與其相商。
正如現在,剛剛自大唐檀州城趕回不久的耶律撒剌便正坐在突舉部首領迪辇的汗賬之内。
曾經揚言三個月攻下大唐河朔三鎮的豪言壯語已随着大唐帝國的反攻而煙消雲散,事到如今耶律撒剌知道就連檀州、薊州兩城被唐軍攻破都已是早晚的事,所以耶律撒剌才急不可待地趕回契丹本部,因爲他不想背上敗軍之将的名聲,畢竟在自己離開之時,檀州、薊州兩城仍牢牢地掌控在聯軍手中。
對于耶律撒剌的心思,契丹各部雖然沒有人膽敢明言,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而耶律撒剌也自知自己在這個時候回來必然或多或少都會影響到自己在各族中的聲望,雖然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逃兵,但至少在骁勇善戰的契丹人心中一定會引起些抵觸。
所以耶律撒剌需要一些手段來挽回自己的聲望,而這便是其此次前來突舉部的目的。
自李浈出關率三千鐵騎将契丹本部攪得亂作一團之後,契丹人便将此視爲奇恥大辱,但偏偏這支大唐騎兵卻又一頭紮進綿延千裏的密林之内徹底沒了蹤迹,但對于耶律撒剌來說這卻是個機會,若能将這支大唐騎兵永遠地留在契丹的土地之上,或許沒有人會想起自己曾做過什麽,他們隻會記得乙室部、乃至整個契丹八部的恥辱與仇恨,終得昭雪。
而耶律撒剌的聲望也将達到一個全新的巅峰,距離自己取代耶瀾可汗的那一日也将再進一步。
此時的耶律撒剌面帶微笑,目不轉睛地望着迪辇,而迪辇卻是愁容滿面,那肥碩的臉龐在篝火的映照下更顯得油光四射,兩條如刀般的眉毛緊緊蹙在一起,不得解脫。
“迪辇,你可願助本汗一臂之力?”耶律撒剌笑着,語氣中夾帶着一絲不耐。
迪辇沉默良久,對于耶律撒剌之言自己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但此事之難以及所要承擔的風險卻又遠遠超出自己能夠承受的範圍,畢竟自己将要蒙騙的是耶瀾可汗,雖說如今的耶瀾可汗早已權柄旁落,但其畢竟還是整個契丹八部共尊的唯一可汗。
耶律撒剌見狀自知迪辇膽怯,當即冷笑一聲道:“漢人有句話本汗深以爲然,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既然耶瀾沒有本事将這支唐軍找出來,那理應由你我來做!隻要此事能成,你我便是契丹族的英雄,介時難不成還怕耶瀾刁難?”
說到此處,耶律撒剌微微一頓,而後緩緩起身走至迪辇身前,似笑非笑般地說道:“你我兩部曆來交好,此事既成實乃大功一樁,來日大業若成,夷裏堇(契丹官名,掌各部軍事)之位非你莫屬!”
迪辇聞聽此言當即擡頭看了看耶律撒剌,顯然對其來說夷裏堇的誘惑要遠比什麽功業更大一些,此時見耶律撒剌神情肅穆不似說笑,當即便咧嘴大笑道:“哈哈哈!你我之情勝似兄弟,說此話倒是見外了!”
耶律撒剌頓時也不禁撫須笑道:“正因你我勝似兄弟,将夷裏堇之位交與你,本汗才能放心啊!”
“哈哈哈.....”二人相視大笑,彼此眼中流露的唯有一抹貪婪。
陡然,賬外戰馬長嘶,繼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待來人掀賬而入,迪辇面色一緊當即喝道:“何人喧嘩?”
“啓禀俟斤,一支唐軍騎兵沿黃水欲偷襲我部,現已被我部擋在黃水以西!”門外傳來一道有些倉惶的聲音。
“大唐騎兵?”迪辇聞言将目光移向耶律撒剌,眼中閃過一絲興奮之色。
隻見耶律撒剌聞言之後先是一愣,而後緊接着問道:“有多少人馬?”
“約摸着三千有餘!”門外契丹士兵答道。
“三千......”耶律撒剌顯得若有所思,想了想後又問:“唐軍所攻何處?”
“所攻之地爲本部牛羊牲畜所在之處!”賬外答道。
聞言之後,耶律撒剌微微一笑,沖迪辇說道:“牛羊牲畜?呵呵,看來他們已是糧草用盡,終于熬不住了啊!”
“哈哈哈,來得正好,倒省了我等許多麻煩,今日定讓他們有去無回!待我親自前去将其主将捉來!”
說着迪辇抓起彎刀便欲向外沖去,卻被耶律撒剌一把攔住,且慢!”
迪辇正欲相問,耶律撒剌笑道:“待我再調三千兵馬前來相助,如此方可萬無一失!”
迪辇聞言大喜,絲毫沒有注意到耶律撒剌嘴角揚起那抹詭異的弧度。
迪辇出得賬外跨上戰馬,沖着遠處的那騰起的沖天火光直奔而去,不消片刻便已至前方戰團之外,迪辇極目望去,隻見前方方圓百丈之内火光四起,空氣中混雜着一股股刺鼻的焦臭氣味,除了刀劍相交之聲外,尚有牲畜的陣陣悲鳴不絕于耳,成千上百頭牛羊等牲畜受驚之下四散而逃,使得本就複雜的場面變得更加難以弭亂。
迪辇四下而望,但卻偏偏隻聞喊殺之聲,不見唐軍半隻人影,不由怒喝一聲:“唐賊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