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想了想後說道:“我成德軍中都流傳着這樣一句話,說将軍行事江湖氣頗重!”
“江湖氣?!”李浈聞言後看了看高骈、嚴恒等人,不由微微一笑。
見李浈并不生氣,徐良這才又壯着膽子說道:“不錯,江湖氣,凡事不講利弊隻講道義,就比如将軍能爲了一個女人而不惜冒死突進我深州,這還不夠,又頂着私自誅殺朝廷命官之罪而殺了深州大小數十名官員,不說其他,單這兩樣罪過若換做了尋常人怕是死上百次都足夠了!”
“是啊,我李浈死上百次都夠了啊!但......”李浈沒有再說下去,眼前似乎又浮現出王婆那張胡餅大臉,很醜,但卻很親的臉。
徐良顯然沒有注意到此時李浈的雙目中早已微微濕潤,皺了皺眉頭而後話鋒一轉,繼續說道:“說實話,當聽說将軍率軍突至深州城外時,我等隻當将軍是個瘋子,定會将身家性命丢在深州城外,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接下來将軍竟在深州城外混的風生水起,甚至還跑到我使君面前去借糧,不僅如此,王使君竟還真的應承了此事!啧啧,單是這份籌謀便足以讓我輩佩服!”
“以往都說勇将伐人,謀将伐心,此前末将還不信,但遇到将軍後卻是信了!不僅末将如此,成德軍上下皆是如此認爲,所以末将倒覺得看似是盧龍與成德之間的争鬥,但其實這其中得到好處最大的還是将軍您!”
“哦?那你說說我得到了什麽好處?”李浈追問。
“自然是人心,就拿我成德軍來說,将軍之名早已如雷貫耳,說句大逆不道之言,便是日後在戰場之上遇到将軍,我軍未戰便已心怯,先機頓失!”
李浈聞言後微微一驚訝,道:“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徐良随即沖李浈一拱手說道:“都是末将妄自揣測之言,還望将軍莫怪!”
“呵呵,好,好,好!”說罷之後,李浈便不再多言,但卻讓徐良頓時覺得膽戰心驚,而後求助般地看了看高骈三人。
“嘿嘿,我與他自小便在一起,記得上一次他連說了三個好是對劉括,緊接着他便将那劉括狠揍了一頓!”嚴恒山笑道。
聞言之後,徐良當即面色大變,一臉哀求地望着李浈
“莫要聽他胡說,劉括是他揍的!”走在前面的李浈聞言後随即轉身笑道。
說罷之後,隻見李浈對高骈說道:“千裏兄,眼下有樁要事還需你親自去辦!”
高骈聞言頓時收起臉上的笑意,拱手應道:“将軍盡管吩咐,末将萬死不辭!”
“我要你即刻去一趟滄州!”李浈笑道。
......
與此同時,盧龍節度使張仲武、成德節度使王元逵、橫海節度使劉約三人幾乎就在同一天便接到了由李忱禦筆親書的诏書,大緻意思便是對于三鎮之前的争鬥既往不咎,并協助盧龍全力禦敵,所需糧草軍饷用物均由朝廷一力承擔,不得有絲毫懈怠,事後朝廷自會另行論功封賞,另,着盧龍監軍使每日務必将幽州戰事報送長安。
一日後,平盧軍與棣州擒獲判将仆固溫,鄭光深知事大而不敢有所耽擱,當日便将其押送長安。
而對于李忱的這紙诏書,三鎮節度使不敢怠慢,王元逵與劉約當日各派遣五千精兵趕赴幽州,并由張仲武随意調遣;
次日,劉約又增派五千兵馬攜強弓勁弩并自帶糧草前往幽州,同時劉約又親率兩萬兵馬親赴薊州南部,以配合幽州對四藩聯軍形成夾擊之勢,自此橫海軍精銳傾巢而出。
顯然,劉約此次是拿出了自己的老本,而張仲武聽聞之後不由對衆将笑道:“劉約老矣!”
而面對衆将不解的目光,張仲武并未多做解釋,隻是其心中反倒對那個清瘦少年更多了些贊賞,并示意張直方親自照料傷勢未愈的李承業,雖未多說,但張直方卻也多少察覺到了些什麽。
翌日傍晚,李浈率部抵達幽州與薊州交界處的潞水河畔,此處乃是潞水入海之處,水深浪急,便是漁民也少有在此出海。
望着前方滾滾入海的潞水,衆人皆不明所以,徐良見狀一如既往地發揚着自己有話就問的良好習慣。
“将軍,莫不是您要走水路吧!”
聞言後,李浈笑道:“不錯,水路之利有二,一則不會被藩賊發覺,二則較陸路也更快些!”
“話雖如此,但我軍并未準備船隻,如何渡水?”徐良皺着眉頭問道。
“呵呵,傳令下去,就地休整,今夜寅時出發!”
“出......出發?怎麽......”徐良正要追問,卻不料李浈的身影早已遠去。
夜晚,海浪拍岸,稍帶着些寒意海風順着铠甲的縫隙鑽入,透過内層的皮甲直達身體,而後又自毛孔而入,冷得人不禁瑟瑟發抖。
李浈獨坐岸旁,蜷縮着身子将身後的黑色披風緊緊地裹在自己的铠甲之外,雖說這并不能讓自己溫暖多少,但終究是又讓自己多了一層禦寒之物。
“将軍,夜裏這海風較白日裏更覺寒冷,還是尋個避風處歇息吧!”正在此時,徐良走到李浈身側低聲說道。
“現在什麽時辰了?”李浈的身子沒動,隻是又将披風裹得更緊一些。
“醜時過半,再有半個時辰便是寅時了!”徐良答道。
李浈點了點頭,而後艱難地将手自披風裏拿出來擺了擺,道:“你歇息去吧!”
徐良聞言不由得輕歎一聲,而後剛要離去,一擡頭正看見嚴恒走了過來。
“嚴恒兄弟,将軍他......”
徐良話還未說完,便隻見嚴恒沖其搖了搖頭,輕聲道:“你去吧,我陪他待會!”
待徐良離去之後,嚴恒一屁股坐在李浈身側,一言不發,隻看着李浈方才注視的方向。
“你在看什麽?”李浈問。
“你看什麽我就看什麽!”嚴恒咧嘴笑道。
望着嚴恒那一臉熟悉的欠揍模樣,李浈突然心中驟然一暖。
“大郎!”
“嗯!”
“不知我還能這麽叫你多久!”
李浈笑了笑,伸手輕輕拍了拍嚴恒的肩頭,“你是我兄弟,李漠、劉弘,還有江陵府那幫殺才,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你後悔嗎?”嚴恒突然問道。
“後悔什麽?”李浈訝異道。
“後悔來長安,後悔來幽州,後悔出關!”
“呵呵,有時候會後悔,但現在不後悔,以後會不會後悔我不知道!”李浈笑着,笑得有些難看。
嚴恒點了點頭,輕輕說道:“會死人,會死很多人!”
“你怕死麽?”李浈問。
“怕!”嚴恒又點了點頭,道:“但我知道你比我還怕,我怕自己死,你卻怕别人死!”
“哈哈哈!”李浈仰天大笑,一陣海風吹來,臉上驟覺微涼,不知是海水,還是淚水。
“自從來長安之後,我覺得你已變了,雖然我說不出你改變了什麽,但在你的臉上再也看不到我們當初在江陵府時那樣的笑,有時候雖然看到你在笑,但我看了卻覺得很難受,我知道那并非是你真心,别人看不出,我卻看得真切!爲何?”嚴恒歪着頭望着李浈一臉凝重地問道。
李浈笑了笑,不置可否,“人總是會變的,你也會變,隻是你要知道,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你我終是兄弟!日後若有我一口粥,便同樣也有你一口!”
嚴恒聞言後用力地點了點頭,随即看了看遠方黑漆漆的海面,問道:“你準備如何渡海?”
話音方落,便隻見徐良倉皇而至,對李浈拱手說道:“将軍,我軍南部海面上似乎有大量船隻駛來!”
聞言之後,李浈與嚴恒二人不由起身向前走了幾步,而後面向南方極目而望,隻見伸手不見五指的海面上突然隐隐出現了點點亮光,于海風的吹拂下忽隐忽現。
李浈見狀不由面色大喜,興奮地沖嚴恒、徐良二人說道:“來了!我等渡海無憂矣!”
聞言之後,嚴恒不由恍然大悟,道:“原來你讓千裏兄去找船了?
!”
“哈哈哈!不錯,此番千裏兄立一大功!”李浈大笑。
“找船?哪裏的船?此處雖有船,但卻皆是民船,而且數量遠遠不夠啊!”徐良當即納悶道。
“呵呵,此處無船,但橫海軍卻有啊!”李浈笑道。
聞言及此,徐良頓時大驚,道:“難不成高将軍是去橫海軍借的船?”
李浈笑着點了點頭,道:“劉使君如此鼎力相助,日後我定要向陛下爲其請功!”
說罷之後,李浈沖徐良、嚴恒二人說道:“傳令下去,全軍整集準備登船,于平州昌黎登岸,而後直奔渝關!”
“喏!”二人齊齊拱手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