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三面,那自有一面爲缺口,而這個缺口便正是深州正北的方向,之所以選擇在這裏開個缺口,便是爲李浈北上返回定州而有意所做的鋪墊。
三路大軍氣勢洶洶,但這三路的将領卻已事先得到了王元逵的授意,此番隻做佯攻,絕不可實攻,畢竟王元逵雖對李浈所言心存疑慮,但卻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另外姑且抛開李浈是否可信不論,眼前的這個結果是實實在在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所以王元逵自然也樂得送李浈一個人情,畢竟若是真的逼急了李浈的話,一旦其奮起突圍,那麽在北面虎視眈眈的張仲武軍勢必會前來接應,到時候自己無論怎麽應對都已失了先機。
正當李浈裝模作樣整軍準備迎戰之時,身在饒陽的右路成德軍在仆固溫的率領下浩浩蕩蕩拔營向深州進發,而與左路與中路軍截然不同的是,仆固溫的行軍速度幾乎是另外兩路大軍的一倍。
......
與此同時,室韋和介部。
那利端坐于烏介可汗下首處,短短三年的時間,自己由一名階下囚變作了如今的右賢王,但那利的心中卻沒有半分感激,而更多的卻還是仇恨。
因爲自己的家沒了,自己的父母兄長、妻兒老小沒了,如今孑然一身的那利怎樣不恨!
坐于自己對面的是一名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相貌與烏介可汗頗有幾分相似,但卻比那一臉陰鹜的烏介可汗多了幾分成熟與深沉,而此人便是烏介可汗的弟弟,葛撚特勤。
而在葛撚特勤身側,則是一名年近五旬的虬髯老者,而此人便是宰相逸隐啜。
包括烏介可汗,賬内不過這區區四人而已,而此時烏介可汗的臉上則透着一絲擔憂之色,思慮了許久,方才沖葛撚特勤說道:“葛撚,你以爲那利所言如何?”
葛撚聞言後想了想,而後看了那利一眼,說道:“右賢王所言之事對我族而言不失爲一個機會,至少可以讓大唐的河北三鎮大亂,若此時我族再聯合室韋、契丹、奚族三部之力進攻幽州,張仲武必首尾不能相顧!”
烏介可汗聞言後沒有立刻決定,而是再度向一旁沉默良久的逸隐啜問道:“那不知宰相以爲如何?”
話音方落,便隻見葛撚轉而看了一眼逸隐啜,而那利的目光也緊緊盯着逸隐啜。
隻見逸隐啜卻是撫須而笑,并沒有去看葛撚與那利,而是自顧低着頭沉吟道:“呵呵,看來右賢王所思甚遠啊,隻是本相心中有些疑問,還請右賢王解惑!”
那利聞言後心中一凜,逸隐啜素來老奸巨猾,其性多疑甚至較烏介可汗還要更甚一些,自己在這整個部族中唯一忌憚的也隻有他了。
想到此處,那利沖逸隐啜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而後不動聲色笑道:“請問!”
逸隐啜想了想後,看着那利的雙眼,輕聲問道:“若我所記不錯的話,方才右賢王所說的渾莫必曾是那颉啜舊部吧!”
那利聞言面色微變,但逸隐啜卻緊接着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再不妨大膽猜測一下,那颉啜被可汗誅殺之後,渾莫必便受人指使逃到井陉城隐匿下來,這一隐便是整整三年,期間秘密爲葛邏提供唐軍消息,而葛邏也對其信任有加,于是在三年後的如今渾莫必建議葛邏進攻井陉城,而愚蠢的葛邏竟信以爲真兵犯唐境!”
“或者換句話說,即便葛邏不被唐軍殺死,也注定會死于渾莫必的刀下,因爲隻有這樣,右賢王才會掌握葛邏的這支軍隊!而渾莫必在事成之後也沒了利用價值,被右賢王假借唐軍之手殺死,無論怎樣的結果,受益之人都是您右賢王,都說右賢王之謀冠絕天下,今日一見果然遠勝其名!”逸隐啜沒有看那利,而是望着烏介可汗。
而聞言之後,烏介可汗的臉上瞬間陰沉下來,若事實如此的話,那利無疑是這一切的幕後指使,無論是引兵入唐,還是如今位尊右賢王,都不過是那利一手策劃的局,甚至烏介可汗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那利的目的絕不僅僅如此。
烏介可汗沒有說話,雙目直勾勾地盯着那利,眼神中顯然已動殺機。
一旁的葛撚特勤怒聲吼道:“逸隐啜,莫要胡言亂語!這不過都是......”
“閉嘴!”
烏介可汗怒聲叱道,而後望着那利緩緩說道:“右賢王,宰相所言可否屬實?”
那利看了看逸隐啜,心中泛起一絲冷笑,而後當即對烏介可汗說道:“可汗陛下,宰相所言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
烏介可汗聞言後眉毛一挑,問道:“那何爲真?何又爲假?”
那利微微一笑,瞥了一眼逸隐啜,緩緩說道:“呵呵,宰相之言甚爲精彩,聽上去也似乎有些道理,但可汗陛下......”
說到這裏,那利轉而向烏介可汗說道:“宰相似乎忽略了一件事,我族是在臣入獄之後才遭到黠戛斯進犯,即便臣再如何深謀遠慮,都不可能預料到葛邏會在妫州北部的崇山峻嶺中躲上整整三年,我想即便是可汗陛下在此之前都不會知道葛邏手裏還有一支大軍吧!”
聞言之後,烏介可汗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那利所言不錯,自己此前根本不知道葛邏還活着,更不知道他手中握着一支大軍在妫州北部的山林裏躲了整整三年。
如此一來,方才逸隐啜所言也便沒了立足的根本,因爲那利根本不可能未蔔先知,而既然不知道葛邏的行動,那一切也都隻是變成了無端的猜忌。
至少在烏介看來,逸隐啜完全有理由嫉妒榮登右賢王的那利。
逸隐啜聞言後笑了笑,正欲再言,卻不料烏介一擺手說道:“宰相勿要再提此事,本汗相信右賢王,日後若再有人質疑右賢王,便等同于質疑本汗!誅三族!”
此言一出,逸隐啜也變得沉默下來,而葛撚則瞪了其一眼,對烏介說道:“此前所言之事,還望大汗早做定奪!”
烏介聞言後點了點頭,又沖那利問道:“這個仆固溫真的可信?”
那利當即答道:“大汗明鑒,仆固溫乃是鐵勒九部之一,對回纥汗國素來忠心不二,而王廷湊本爲阿布思部,自降了大唐之後被成德節度使王武俊收爲養子,仆固溫便是王廷湊早先麾下的一名大将,對王廷湊降唐極爲不滿,之所以留在成德,便是想要尋求機會與我汗國大軍裏應外合大破唐軍,如今這個機會來了!”
烏介聞言不由狼聲大笑:“既然如此,那本汗這便去見室韋、契丹與奚族三部可汗,相信以四國十萬控弦之士,定能一舉摧毀盧龍軍!”
而就在此時,葛撚、那利與逸隐啜三人竟不約而同地相互對視了一眼,臉上均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
如今的仆固溫身着明光鐵甲,手持長槊腰挎橫刀,已完全是一名唐軍大将的樣子,若非背後那面回纥長弓的話,誰也不會相信他竟是一名地道的回纥人。
仆固溫所率的均是騎兵,而且具是成德軍的精銳騎兵,當然,經過了十幾年的努力,這支精騎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其親自一手調教而出,對于仆固溫,這些漢人士兵的心中早已沒了種族之分。
此時此刻,仆固溫眼望遠方,但卻不是深州的方向,而是東北方,因爲那裏正是自己族人所在之地。
想到這裏,仆固溫不由悲從心來,曾經雄霸北方的回纥汗國如今卻落得個寄人籬下的地步,雖然自己早年便随王廷湊降唐,但與王廷湊不同的是,自己的心始終在回纥汗國的那片土地上。
“将軍,信使已經回來了!”此時一名偏将上前對仆固溫說道。
“嗯,可是親手送到深州長史的手上?”仆固溫點了點頭問道。
“是!”
“如此甚好!使君命我聯絡深州,萬萬不可出什麽差池!傳令下去,務必在明日之前抵達深州,盧龍軍欺我太甚,此番我軍需全力進攻,每殺一名敵人本将賞錢百貫!但是若有臨陣脫逃者,本将也定斬不饒!”
......
與此同時,深州城外,在聽完斥候所報消息之外,李浈的心中終于察覺到了一絲危險。
因爲此時此刻事态的發展已經完全脫離了事先與王元逵定好的計劃,饒陽的那一路兵馬行軍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似乎其目的根本就并非佯攻,而是實實在在的要取自己的性命。
“不應該如此的!”李浈口中反複沉吟着,卻令王振一頭霧水。
“将軍!什麽不會如此?照目前的速度來看,饒陽方向的成德軍最早深夜便能趕到,還需早作決斷啊!”王振一臉焦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