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當晚,三司會審便有了結果,刑部尚書蕭俶、禦史中丞封敖、大理寺卿劉蒙連夜上奏,洋洋灑灑近十頁的奏折,最終判李浈、蕭良無罪。
李忱對這個結果很滿意,直接以朱筆批複準奏,而後卷宗于刑部封存,就這樣拖了一個多月的案子自此徹底結束。
翌日。
大明宮延英殿後殿,李忱靜靜肅立,看上去挺拔而又堅韌,一應內侍正在緊張有序地爲其整理着赭黃色的龍袍,王歸長垂首立于其後,李忱的臉上略帶笑意,從容而又自信。
“外——辦!”
殿内侍中悠長的聲音在延英殿内豁然響起,而此時原本還面帶笑意的李忱卻突然變得肅穆莊重,而後面無表情地轉向西北方默默地注視着什麽。
隻有王歸長知道,那裏是太宗文皇帝昭陵的方向,每日早朝前向昭陵的方向注目行禮已成了陛下不變的習慣。
片刻之後,李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盥手之後步履堅定地緩緩走向大殿。
升殿之後,李忱升禦座,左右內侍持羽扇而開,左金吾将軍朗聲奏道:“左右廂内外平安!”
緊接着文武兩班朝臣手持笏闆稽首而拜,而後百官奏事,戶部尚書蕭俶正要奏請李承業處置事宜,但卻不料白敏中率先奏道:“臣啓陛下,江陵一案雖結,但荊南節度使李德裕、原江陵府尹李承業結黨營私、攀附朝臣罪無可赦,懇請陛下明斷!”
說着,白敏中将奏折呈上,殿内侍中轉而接過交與李忱。
李忱面無表情地翻看了一眼後便又放回案上,淡淡說道:“既然證據确鑿,除李德裕同平章事銜,貶爲東都留守,李承業”
說到這裏,李忱稍稍想了想,道:“李承業遷幽州刺史,以觀後效!”
話音方落,殿内衆臣無不駭然,鄭肅駭的是面對白敏中對李德裕的彈劾陛下竟連問都沒有問上一句便做出了決定;而白敏中駭的是,對于李承業,陛下的這個決定偏袒庇護的意味也太過明顯了。
正值朝臣茫然無措之際,卻隻見京兆尹兼兵部侍郎盧商出列,口中連呼聖明,而有了盧商做表率,衆臣也不得不随即附和,而且李忱今日看上去似乎也有些心神不甯,将一些上奏的繁雜瑣事交與中書門下兩省後便草草退了朝。
麟德殿内,李承業與蕭良二人早已侯了多時。
見李忱進來,二人稽首而拜,但還不曾拜下便被李忱扶起,“二位愛卿坐下說話。”
“說起來朕還是第一次見子允,嗯,比朕想象中要瘦些!”李忱笑道。
李承業剛要說話,卻見李忱一擺手,道:“莫要說那些虛言,朕知道這十一年你爲青鸾操了不少心,朕都知道,今日朕将你從江陵調至幽州,想來你心中定有些委屈吧!”
李承業聞言連道不敢,但李忱卻接着緩緩說道:“河北三鎮近年來雖安分了些,但始終是朕心頭的一根刺,這根刺不除,朕寝食難安,但如今朕新登大統,還有許多事還等着朕去辦,幽州爲河北三鎮之首,但卻無朕信賴之臣,所以朕要讓你去,朕要将幽州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牢牢控制在手中!”
說罷之後,李忱看了看李承業,道:“朕知道,幽州這地方不太平,北有奚人、契丹、室韋諸部,西有回纥餘孽,内又有叵測的三鎮節度,子允身處其間無異以身涉險,子允可願爲朕分憂!”
李承業知道,陛下的這番話是對自己的推心置腹之言,若非對自己有着強大的信心和信任,是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委以重任的,更重要的是在此之前陛下根本沒有見過自己。
“蒙陛下信賴,臣定不辱命!”李承業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回道。
李忱見狀輕輕點了點頭,而後又道:“如今盧龍節度使張仲武倒也還算是忠直之臣,至少不會對朝廷生了二心,但其已年邁,待其薨亡之後若沒個使人信服的繼任者,幽州必亂!”
“在此之前朕思慮了許久,若子允此去幽州能收服軍心的話,那麽朕便讓你來做這盧龍節度,若子允不行,那你便爲朕選一個忠直之人來做,總之有你在幽州朕便可放手來做其他的事情!”
李承業聞言後想了想,道:“臣自然願爲陛下分憂,隻是不知李浈”
話還未說完,李忱便一擺手笑道:“這個朕自有安排,子允明日便啓程回江陵,準備妥當後直接由江陵去幽州,子允到得越早,朕的心也便越安定!”
說罷之後,李忱轉而又沖蕭良笑道:“仲離啊,你我也有十一年未見了,說來朕也慚愧,你給朕做了三年的侍衛,卻被朕外放了十一年,想來你也有一肚子委屈吧!”
“臣不敢!”即便面對天子,蕭良也依舊是那副孤傲冷然的表情。
李忱聞言大笑,道:“十一年未見,你竟還是這個性子!”話說到此,李忱緩緩收起臉上的笑意,道:“仲離,回來幫朕吧!朕現在需要你!”
蕭良雙眉微蹙,但卻沒有回答。
李忱見狀不由得面露失望之色,随即長歎一聲道:“既然朕應了你的事也不好再反悔了,朕給你自由之身,自此朕的身邊身邊少了個蕭侍衛,江湖卻多了個天下劍,唉,世事如此,罷了罷了!”
“謝陛下成全!日後若陛下有需要,不論臣身在何處都會前來相助!”蕭良這才颔首說道。
“哈哈哈!好,朕等的便是你這句話!”李忱朗聲大笑。
“不知,王婆與伶兒”蕭良欲言又止。
李忱聞言後竟是面露悲戚之色,口中緩緩說道:“她們本就是她最親近信賴之人,十一年了,她們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蕭良與李承業聞言不由神情黯然,李忱口中的“她”便是李浈的生母,鄭氏,雖說當初隻是李忱身邊的一名侍女,但卻獨得李忱喜愛,不想卻在甘露之變時慘死亂軍刀下,當時蕭良将李浈送至江陵後,王婆與程伶兒也先後跟了過去,一晃便是十一年,雖說已經物是人非,但舊人卻始終堅守着當初的那份執着,是責任,更是情感。
沉默良久,隻見李忱這才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先下去吧,讓青鸾那孩子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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