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一開始李浈就知道以劉睿的性子是絕不可能善罷甘休的,他也想到了無數種不利于自己的後果,但卻絕沒想到劉睿竟會如此毒辣地走出這一招棋。
說到底還是自己太過天真了,也正是自己的天真,才導緻了這場悲劇的發生。
趙婉父親的死,自己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
話雖如此,但此時的李浈卻很清醒,他迫切地想爲趙婉讨個公道,但他知道憑借自己的能力這根本就不可能做到,甚至如今放眼整個江陵府也沒有誰敢把劉睿怎麽樣,因爲其不僅僅是朝廷的五品官員,在他的背後還有一棵誰也無法撼動的大樹。
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這件事是出自劉睿之手。
趙婉的遭遇固然讓人悲憤,但李浈對此無能爲力,也不可能爲了這件毫無證據的事情去做任何對劉睿不利的事,畢竟自己所求的不過是“安全”二字,家人安全、自己安全,這就夠了。
至于趙婉,自己所能做的也隻是将其收留在府裏供其衣食無憂地生活在這世上,日後再爲其尋個好人家嫁了,僅此而已。
想到這裏,李浈心中稍安,但臉上卻依舊愁容不展,對他來說這無疑是個血的教訓,饒是自己如此小心翼翼,還是将這人心看得太過簡單了。
“我不會再允許自己犯第二次這種失誤了!”李浈喃喃自語。
……
與此同時,長史劉府。
如果說李府的建造制式是大唐三品官員标準府邸的話,那麽劉睿的府邸便遠非五品官員的級别了。
不是僭越,而是未及。
樸素得有些難以置信,甚至江陵府内尋常富貴人家的府院都要比劉府氣派得多。
按照本朝《營繕令》的建制規格,五品以上官吏府邸的正堂寬度和深度不得超過五間九架,而劉府不過兩間三架,至于歇山頂和懸魚、惹草等裝飾之物更是全然未見。
其建制規格遠低于五品官員的級别,甚至與庶民無異。
但這一切不過是個表象罷了,這也是劉睿用以掩人耳目的高明之處,雖然掩的隻是朝廷的耳目,但對于劉睿這樣的貪吏來說卻足夠了。
自古以來貪吏所求不外錢、權二物,爲财者必然橫征暴斂、窮奢極欲,如武三思、楊國忠之流;爲權者必然結黨營私、把持朝政,如李林甫、李輔國之輩。
而劉睿的目标顯然是後者,所以他需要做出一個态度,尤其是在宣宗這樣立志要做一位明君的皇帝面前,他追求的權利越大,态度便越要做得足。
李承業已經在劉府前堂候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一個五品下官讓一名三品上官候了一個時辰,這對于李承業來說無疑是一種莫大的侮辱。
李承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重重呼出,似乎這樣能減少一些自己心中的怨憤,與不甘。
記得二十年前,初入仕途的李承業是何等意氣風發,雖生逢亂世,但卻絲毫不影響自己胸中那顆平叛興唐的雄心,而且一直以來都以開元賢相姚崇、宋璟作爲自己的心目中的一杆标尺。
爲官如此,行事亦如此,李承業看不得官場上的那些蠅營狗苟,若将這官場比作是一潭濁水的話,那麽自己就定是那一涓清流。
但自八年前從蕭良的手中接過昏迷不醒的李浈後,李承業便知道自己也許将再也做不了自己,什麽賢臣名相,什麽一涓清流,都将徹底與自己遠去。
那一年,他隻是當陽縣小小的六品縣令。
他不知道那個人爲何偏偏會選中自己,更不知道這場變故對于自己究竟是福還是禍,當他用顫抖的雙手接過昏迷的五歲孩童後,他隻知道自己以前的堅持和夢想都已化爲泡影。
“哈哈哈不知貴客大駕光臨,讓李府尹久等了,下官實在慚愧得緊呐!”
李承業聞聲之後輕輕擡頭,而後起身面帶微笑地迎了上去。
“哪裏,倒是李某唐突到訪,不曾遞上拜帖,還望叔長見諒才是!”李承業叉手行禮,臉上充滿歉意。
來人正是劉睿,字叔長。
隻見其體态肥碩,泛着油光的臉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見李承業迎了上來當即止住腳步,而後輕輕點了點頭便算是回了禮,似乎在自己面前行禮的隻是一名普通的下屬官員。
對于劉睿的傲慢無禮,李承業的臉上沒有半分不愠,甚至就連眉頭都不曾皺上一下,眼神中也是一臉的謙恭謹慎,讓人感覺不到半點虛假之意。
整整十一年的時間,李承業由一名小小的六品縣令坐到了如今從三品江陵府尹的位子,也由那個鋒芒畢露、正氣剛直的一介清流變成了如今這個忍氣吞聲、逢場作戲的官場老手。
“呵呵,子允兄客氣了,不知今日莅臨寒舍有何指教呢?”劉睿似乎并沒有招呼李承業入座的意思。
“聽聞昨日犬子與賢弟府上部曲因誤會生了些争執,愚兄管教無方今日特來向賢弟登門賠禮!”說着,李承業雙手遞上一張禮單。
劉睿見狀淡然一笑,并沒有去接李承業的禮單,甚至連看都沒有看上一眼,而是在屋内緩緩踱着步子,不過臉上卻現出一抹得意的笑。
“呵呵,子允兄言重了,不過是一個狗奴而已,打了便打了,無需如此!劉某承受不起如此大禮啊!”劉睿輕笑,臉上盡顯輕蔑。
劉睿話雖如此,但若是你真的傻呵呵地将禮物揣回去的話此事便徹底無解了。
李承業不傻,自然也聽得出劉睿話中的意思。
“此事畢竟犬子冒犯在先,日後愚兄定當嚴加管教,這區區薄禮賢弟萬望笑納,前些日子有西域胡商因私販戰馬被嚴兵馬使截了,說來也不怕賢弟笑話,愚兄私下向其讨要了兩匹,素聞賢弟喜愛狩獵,稍後愚兄便遣人将馬牽來,唯有良馬才堪配得上賢弟之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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