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爲爵位,爲銀子,母親和妻子吵成一團,出門在外,他也不再是文會上最受矚目的名士,許多大儒和文會都把李玉拒之門外,他甚至不知得罪了誰。
妻子和母親隻有在一個事上一個鼻孔出氣,就是讓他想辦法把甯侯世子從長兄身上搶過來,一直受儒家培養,講究禮義廉恥的李玉怎能這麽做?
那是他的兄長啊。
兄長還病着,一旦搶走了世子位置,豈不是要逼死長兄長嫂?
李玉在府上不停的重申自己不會去做謀害長兄的事兒,引起母親的不滿,以及師妹眼淚的控訴,他着實在府上待不下去了,這才出門去酒肆喝酒,越喝,越苦悶,幾個好友都安慰不了他,再加上對前途的迷茫,李玉便醉了。
他掙開友人的束縛,跌跌撞撞出了酒肆,不願意見來酒肆尋找他的妻子,一頭便栽到地上,半醉半醒間,李玉俊朗的臉龐浮現着茫然,他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本是意氣風發,有個善良溫柔的好妻子,無論什麽事都不用他操心,家裏和諧友愛,他出門在外也總是被人羨慕,可怎麽……怎麽會變成這樣?
“師兄,快些閃開。”
郭小姐,不,現在應該說郭夫人了,她勉強攙扶着李玉躲開燕王的車架,那些李玉的友人愣是不敢上前來,生怕被燕王的人當做刺客捉拿。
車夫高高揚起馬鞭,刷刷刷,馬鞭帶動風聲,重重落在地上,留下深深淺淺的鞭痕,一衆肅殺的侍衛死士簇擁着一輛普通的馬車離去。
馬車裏面坐着的主人甚至沒有露面。
當然,郭夫人也不指望燕王妃屈尊降貴的露面,倘若喚醒師兄的某些記憶,她的日子過得怕是會更難。
以前郭夫人認爲李師兄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列侯功勳出身,性情溫柔文雅,相貌俊朗,能嫁給李師兄是最幸福的事了,可她費盡心思嫁進甯侯府後,才明白外表光鮮的甯侯到底有多落魄。
比郭家強不了多少。
李師兄又不肯去争奪爵位,以後李師兄科舉不順,連朝廷上發的米糧都指望不上了,畢竟朝廷隻會給列侯發放錢糧。
再去看燕王妃……郭夫人又怎會不生出羨慕嫉妒等情緒?可燕王妃離她太過遙遠了,甚至連面都見不到,隻能遠遠的看着燕王妃罷了。
“那是誰?好大的架子?不知……額……”李玉不忿一個普通的馬車竟然無視自己,一臉酒醉的紅暈,狠狠的踢起一塊地上的石子,醉話連篇,“竟敢目中無人!”
被提起的石子直接飛向剛剛離開的侍衛,侍衛拔出鋒刃擊落石子,向後看過來,“何人膽敢行刺燕王殿下?!”
郭夫人吓得身體僵硬,一旁李玉的朋友,雙膝一軟,撲通撲通跪了下來,“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能同李玉混到一起的人多是在家族中不被重視的子弟,别說他們,就是他們的靠山家族都不敢得罪燕王殿下。
他們幽怨的看了李玉一眼,李玉找死,也别找上他們啊、
一句燕王殿下讓李玉的酒醒了一大半,燕王竟然會乘坐這樣……簡單的馬車?不是說燕王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嗎?
李玉并非是愣頭青,不把燕王殿下當回事,雖是在針砭時弊時對燕王蕭陽多有抱怨,可在燕王當面,也不敢多說燕王有不臣之心,動搖國朝根基的禍根。
“小可見過燕王殿下,方才是小可無意之間踢了一塊石子,絕無行刺之意,燕王殿下是國之柱石,小可不敢對殿下不敬,早就聽聞殿下胸襟廣闊,還請殿下諒解小可無心之失。”
他到底是個舉子,說話行事另有一番文人氣度。
對燕王是畢恭畢敬,李玉微微垂着頭,臣服于強者一般,連着幾次碰壁讓李玉身上的高傲去了不少,也更清楚的體會到權勢的好處。
燕王一句話就能讓他從低谷爬上來,以後就不會被人奚落嘲諷,倘若能借此機會得到燕王的提攜,他的母親就不會再讓自己去争爵位了。
畢竟甯侯爵位雖是好聽,但實際用處不大,他在朝廷上有立足之地,肯定比得到爵位強上不少。
母親也不會再被名門貴胄之家拒之門外,更不用氣洶洶的回府數落他不争氣。
李玉快速衡量利弊,結好燕王對他格外重要,記得以前燕王還同他見過面,說過話來着,隻是當時他對有逆臣之姿的蕭陽很是看不上,認爲憑着自己的才學本事還怕沒人欣賞?
對燕王多有冷淡,幾次三番拒絕燕王的好意。
倘若能回到當初,李玉一定緊緊抱住燕王的大腿不放手!
“既然你是你無心之失,燕王殿下不會怪你,以後你走路小心一點!”
李玉聽着聲音很是陌生,記憶中不似燕王的聲音,擡頭一看,馬車早已經沒了蹤影,燕王根本就沒有停車,更不會在意他這個宛若塵埃般的小人物。
隻有方才擊落石塊的侍衛坐在高頭大馬上,輕蔑且警告掃過李玉,“下一次,可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留下一個冷冷的哼,侍衛撥轉馬頭,向馬車消失的方向追上去。
單單侍衛騎的這匹大宛名駒,就夠甯侯府上吃用上兩年了,李玉也是愛馬的人,卻養不起好馬。
“目中無人,這也太目中無人了!”
李玉深感大丢臉面,氣色敗壞的說道:“不忠之臣……”
“師兄。”郭夫人連忙堵住他的嘴,驚慌的搖頭:“您可不能這麽說,燕王殿下不是我們甯侯李家能得罪的,今日還算好的,給師兄留了一份體面,我聽說上一次也是有人不小心沖撞了燕王車架,那人直接被丢進五城兵馬司了。”
她目光頗爲複雜,燕王的确是留了一分面子,可未必是給李玉,而是……許是因爲燕王妃吧。
燕王根本就不願意讓燕王妃再多看師兄一眼,多關注師兄一分。
倘若師兄被押進牢房,燕王妃總會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