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招娣讓跟随的婢女退後一步,莫怪主子聽說謝珏邀請王妃去暖閣,也隻是派人過來說一聲,知道了,并叮囑她們别讓王妃着涼。
派來江恩說這些話時,謝公子和王妃都是見到聽到的。
滾毛邊的風帽深深壓在顧明暖眉間,蓋住大半的眸子,她低頭隻看到謝珏腳上穿着的靴子,前生再見謝珏時,他的腿已經不大能撐住身體了,“若我也是忘不掉的。”
殷荛該死,蕭家那群人……也是該死的。
謝珏清越的笑聲響起,轉身繼續前行,身姿屹立挺拔,卓絕潇灑,顧明暖緩緩跟了上去。
暖閣清幽雅緻,擺放茶幾桌椅,幾支新折的梅枝插在琺琅螺紋的花瓶中,東邊牆壁上挂着秀峰山的雪景畫軸,燃起的地龍讓屋子裏溫暖宜人。
顧明暖脫掉罩在外面的披風,将手爐等物交給馮招娣,“你們去門口候着。”
“是,王妃。”
馮招娣有點不舍的忘了一眼背對着她們的謝公子,他正負手欣賞牆上的畫作,單憑背影都能讓女女孩子看癡了去。
她們也隻是被玉樹公子不經意的風采迷住的癡女罷了。
顧明暖心中越發沉重,今生的謝珏越是優秀,她越是無法忘懷前生備受折磨****的謝珏。
同對蕭陽的心疼愧疚不一樣,她隻是惋惜而已。
顧明暖走到方桌前,桌上的茶具齊全,旁邊放着煮茶的火爐和清泉水,她先打開茶葉罐兒,“碧螺春,行嗎?”
一看就是蕭陽提前讓人準備的,他給予自己的信任和支持沖淡了對謝珏的扼腕痛惜。
謝珏轉過身來,顧明暖行雲流水熟練的煮茶,如同前生一般靜谧溫柔,卻比前生健康有生機,眉間不在蹙着憂郁之色,今生從她眼角流淌出幸福愉悅,看到她的人心裏都會感到一絲的暖意。
蕭陽好不容易得到的人兒,即便他沒有前生的記憶,今生也會捧在手心中疼寵着。
“求而不得才形成執念,得到後執念盡消。”謝珏安安穩穩的坐在顧明暖對面,托起純淨無暇的白瓷茶杯,嗅了嗅茶香,“似燕王得到且懂得珍惜的人屬于鳳毛麟角,燕王對你的執念隻怕是越來越深。”
顧明暖倒茶的手頓了頓,茶水落在茶杯沿上,幾滴水珠漸在桌上,“謝公子想說什麽?”
“看樣子你不想知道。”謝珏把玩茶杯,意味深長的說道:“他做過什麽,你真的不在意?”
不知道不意味着不在意。
顧明暖放下茶壺,緩緩展開漸深的笑容,“他做得已經足夠多,多到讓我安心的地步,以前的事兒,我不願再提。”
謝珏同她目光相碰片刻,啞然失笑,賠罪般舉起茶杯,揭過前生蕭陽的事兒不提。
他不是來促進他們夫妻感情的,謝珏對蕭陽有敬佩,有畏懼,亦有羨慕,前世蕭陽赢得除了顧明暖以外的一切,其實他不覺得前生蕭陽有過得如何不好,号令天下,言出法行,萬民臣服。
擁有任何男人都要的一切。
今生蕭陽也是一直赢的,甚至比前生赢得更漂亮,倘若沒有意外的話,蕭陽還會繼續赢下去,謝珏再豁達的心胸也會對蕭陽有那麽一刻的妒忌,況且他沒自己想得那麽潇灑。
“坑蕭家的事兒是我讓人做的,蕭越的母親是個愛财少智,是個很容易糊弄過去的人,隻要有人在她耳邊如何賺錢,她不會顧及囤積糧食會餓死多少人,瘟疫泛濫又會死多少人。”
謝珏清澈平靜的眸子掀起層層波瀾,手指有節奏敲打桌面,“本想……瘟疫少糧時揭穿此事,讓堂堂北地的救星靜北侯蕭越醜聞纏身,北地守護者蕭家也是罔顧百姓的。我不敢說完全摧毀蕭家在北地的根基,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地位,但起碼會讓蕭家難過上一陣子。”
“一次不行,兩次不行,三次,四次還無法毀掉蕭家的好名聲?”謝珏如玉的臉龐浮現出一抹陰晦,“蕭陽不在意民心,他隻認爲民心可以利用,亦可以鎮壓,但是百姓可欺,上天難欺,我不信氣運還在蕭家身上,畢竟還有皇後娘娘,還有楚帝的皇子!”
“蕭家并不是可以安枕無憂,沒有對手的。”
謝珏下意識擡高尾音,話語充斥着狠厲。
顧明暖提起茶壺給謝珏蓄滿茶水,謝珏一飲而盡,她再去蓄上,謝珏又喝光,躲閃顧明暖的目光,嗓音恢複往日的清越,“知曉你查此事,我便知曉計劃失敗了。”
她望着色厲内荏的謝珏,“謝珏,你從不是個陰狠的人,糧食上可以用意外解釋,畢竟前生我姑父此時是不知所蹤的,斷然不會用海船幫蕭陽運送糧食,瘟疫的事兒,你……你不是解決了,最後謝公子不過是想坑蕭越母親一筆銀子罷了。”
“你……我是沒機會毀掉蕭家的名聲。”
謝珏一派固執,噼哩叭啦語速極快的爲自己的‘狠辣’辯護:“我沒想到蕭陽同蕭越的沖突會這麽快爆發,更沒料到蕭陽能這麽快就壓垮蕭越,而且我還要領到謝家複興,一時疏忽才沒顧得上。”
他煩躁的走來走去,絲毫沒有平時的穩重,“我受苦時,沒有人任何人幫過我,我爲何要去幫旁人?”
顧明暖無聲的輕笑,謝珏太善良,善良到竟然沒用防止瘟疫爲謝家,爲他自己營造個好名聲,他隻是悄悄的解決,真正的君子就該是他這樣的。
“謝公子,我同王爺會整治蕭家族人,你能不能給我們一點時間?”
“……”
謝珏怔住了,緩緩合上眸子,悶聲自問:“我該給蕭陽時間嗎?”
“首惡已除,他們有錯,但錯不緻死。”
“蕭家男人除了蕭陽外,哪一個不是好色的,你怎麽整治?”
“我會讓謝公子滿意。”
顧明暖站到謝珏面前,眸子閃過果決,帶着一絲的請求,“你相信我……”
外面傳來吵嚷聲,蕭寶兒大嚷大叫,“你們這群狗奴才,憑什麽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