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麽?拿出往生經啊。”
顧衍不滿念叨了一句,驚醒太上夫人,無論是在閨中還是成親後,她很少受過慢待,所有人都似愧疚一般待她極好,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一個人當面指出她的錯處。
即便莽夫一般的蕭老侯爺對她也滿是憐惜敬重,在她面前收斂了所有的魯莽粗俗,連同她說話也特意壓低聲音,很是溫柔。
在蕭家,她一直是高高在上的。
“我親自燒給先帝。”太上夫人覺得顧衍一點不像顧四郎,反倒同蕭老侯爺挺像的。
有時候她隐隐有天命的感覺,蕭陽竟然娶了顧四郎的孫女?!
“親手抄好的經書,我要親自奉給先帝英宗皇上,誰也不能阻止我。”
太上夫人越過顧衍,深深望了楚帝一眼,“包括陛下都沒資格阻止我。”
“好,朕不阻止你,朕特許你去祭拜皇兄。”
楚帝緩緩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高聲下令:“顧衍,你先退下。”
“皇上……”
“退下!”
楚帝強壓下顧衍爲出口的話,聲音越發嚴厲,顧衍直挺挺的擋住太上夫人前行的道路,高挺着頭顱,鋼盔上的簪纓豎起猶如不肯屈服的顧衍。
他們都欺負女婿,他是蕭陽的嶽父泰山,五嶽之首的泰山怎能輕易被搬開或是屈從皇命呢。
況且這個不知所謂的太上夫人也不配去祭拜先帝,顧衍本能意識比許多聰明的人都更能抓住本質。
當然離不開皇後娘娘的調教栽培,雖然顧衍受了不少的‘折磨’,卻把娘娘的教訓都記在心上了,他比旁人蠢,可也比旁人更懂得珍惜,珍惜女兒,珍惜女婿。
榮華富貴或是青史留名都不如至親重要,隻要他還有一口氣,誰也别想欺負蕭陽!
哪怕女婿不需要幫忙。
楚帝面色陰沉,出了一個不服管制的蕭陽,今兒又冒出個不遵皇命的顧衍?
又是在皇兄陵寝前,楚帝無法再忍讓,“來人,把平郡王拉下去。”
隻是拉下去,最終他還是放了顧衍一馬,不曾關進天牢或是東廠诏獄,畢竟他還是要顧及蕭陽。
侍衛們身體晃了晃,收回邁出的腳步,微微低頭,簪纓低垂似對顧衍行禮一般,文武朝臣不由得嘩然,怎麽回事?
顧衍做禁軍統領才幾日功夫?
莫非已經把禁軍牢牢抓到手中?
蕭越眉頭緊縮,自己是不是太小看顧衍的能力,能在短短幾日影響禁軍上下的人,這麽多年,也隻有顧衍一個,小叔叔都做不到的。
“禁軍有三分之二都是忠于娘娘的。”
蕭陽在顧明暖耳邊輕聲說道,旁人隻能見到他嘴唇一張一合,聽不到任何的聲音,“我爹收服三剩下的人已經很厲害了。”
“沒錯。”蕭陽在顧明暖耳邊輕吐氣息,禁軍中,他的人脈不多,“今日嶽父強勢,陛下會失眠一段日子。”
禁軍一直是楚帝的嫡系之一,他把統領的位置交給顧衍時肯定沒想到會出現今日禁軍不從的狀況。
他們視若無人的耳鬓厮磨,小聲交談,仿佛同鬧不清狀況和憤怒的楚帝身處兩個世界。
“嶽父大人。”
蕭陽的聲音讓嘩變震驚的文武百官安靜下來,“我等是陛下的臣子,您讓太上夫人去祭拜先帝,畢竟她抄寫許多本經書,總不能讓她的心血白費,抄給過世人的經書總是留在身邊也不吉利。”
他連母親都沒叫了,卻稱呼顧衍爲嶽父?!
而且完全是站在蕭家的立場上,顧明暖暗暗敬佩蕭陽的冷靜,這麽一番不輕不重的說辭,完全把太上夫人的反常當做是對英宗的敬慕,即便她同英宗有什麽,蕭陽也隻是一個不被生母喜歡或是期待的兒子,但是父兄卻待他極好,欽定他爲蕭家守竈,沒人可以懷疑蕭陽的血統。
蕭陽嘴上說是陛下臣子,他哪一點像臣子?
做過的事情哪一件是臣子該做的?
百官看向楚帝目光帶着一抹同情,顧衍讓開道路更落楚帝的臉面……果然,顧衍哈哈一笑,“你說得對,經書留下不吉利。”
他轉身面對楚帝,嘻嘻哈哈的拱手,“陛下見諒,臣沒想到吉利不吉利的事兒,多虧臣婿提醒,臣一定緊記今日的教訓。”
楚帝擡起的手臂無力的垂下,顧衍大大方方退回原先的位置,站得筆直,目光警覺,時刻警惕有人行刺。
“我爹越來越會說話了。”
顧明暖眼裏閃過失落,還是趕不上親娘啊,她努力好幾年都沒教出父親,娘娘才用了多久?父親颠倒黑白的本事直追蕭陽。
蕭陽贊同的颔首,“你娘了不起。”想要改變顧衍的人都明白改造影響他的難度,蕭陽隻是剛剛掌握一些影響嶽父的手段,娘娘已經接近成功了?!
心高氣傲的蕭陽不由得寫一個大大的服字。
太上夫人站在原地,手中捧着十幾年如一日抄寫的經書此時卻仿佛很燙手,顧明暖的話,顧衍的指責和輕蔑目光,以及蕭陽的平淡生疏不停在她眼前耳邊翻來覆去的回蕩。
她錯了麽?
“太上夫人别同平郡王計較,他魯莽慣了,仗着小叔和顧家的勢一向不把旁人放在眼中,一個早年喪妻,卻不肯續弦的草莽男子哪裏懂得女人的心事?”
顧明暖方才那段話明着說給殷茹聽,時機上卻是提醒太上夫人,不是太上夫人,顧明暖根本不會同她打嘴仗。
“你不必說了,我自有分寸。”
英宗的陵寝就在眼前,太上夫人壓住心中的異樣,期盼多年的事近在眼前,誰也阻止不了她。
不過她下意識推開殷茹的攙扶,宛若朝聖一般走上台階,淚眼迷蒙,淚水打濕面紗,在她仿佛空無一人,越過呆滞的楚帝,慢慢跪下來,捧高經文,嗚咽道:“陛下,我完成對您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