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昕豈不是承受比她前生更多的責難?
顧衍把将顧明暖拽過來,方才女兒臉上露出的悲傷似一張大手搓揉他的心肝,難受極了,他暗恨顧誠不争氣,下次碰到了非再暴揍他一頓不可。
“拿外傷藥來。”
顧衍小心翼翼的握着顧明暖的手腕,雖然傷口細如發絲,幾乎沒有流血,傷口在顧明暖漸漸養白的皮膚上一道鮮紅格外顯眼。
錢嬷嬷端來外傷藥,想爲顧明暖上藥。
“我閨女,我自己疼。”
顧衍洗幹淨了手,把外傷藥塗到顧明暖傷處,“以後我得再教你幾招。”
顧明暖渾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爲顧衍付出一切都心甘情願呢,這不是她曾經最渴求的嗎?
察覺到顧明昕的異樣羨慕,她縮回了手臂,不想再刺激挫傷顧明昕了,“您身邊也得有人侍奉……”
顧明暖的目光落在方才說話的小厮身上,南陽顧氏的世仆可靠并全心爲主人,當日她進京被顧誠撞到時,好像就是他爲顧誠善後掏得銀子。
“六妹妹,我打算讓他外放,跟着德昌商行的大掌櫃再曆年幾年。”
“多謝二小姐。”
小厮本以爲自己會被趕走呢,跟着掌櫃曆練兩三年,他也能在商行分舵當個掌櫃或是二掌櫃,他既然把昨日的事說出來,便不适合再留在顧誠身邊了。
他抹了抹眼角,鄭重得給顧明昕和顧明暖磕了兩個頭,倒退着退出屋子。
被請來的太醫已經給顧誠診治過了,以顧誠的傷勢就是請來神仙,他也得在床上躺足兩個月。
太醫是杏林高手,對習武之人也有所了解,把脈之後便知道誠二爺是典型的自作自受,套用俗語說是活該!
他當然不會這麽說,用醫學上的術語把顧誠的傷勢粉飾太平了,留下幾貼溫補經脈的方子飄然離去。
李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既爲顧誠擔心,又爲顧誠被殷茹耍弄而傷心……她覺得在姜氏面前别想擡起頭了,正打算讓人把顧誠擡回顧園……顧明昕搶先一步懇求道:“我父親傷得太重,移動恐再傷了經脈,伯祖母,我想讓他就在顧宅養病。”
顧明昕向顧明暖遞過去懇求的目光,顧明暖心中一軟,曉得單以顧明昕撐不起顧誠的家業,需要長房這邊的支持。
“六妹妹聰慧過人,沉穩老練,又是早當家主事的,我一直養在深閨同六妹妹比不了,想請六妹妹幫我一把。”
她這是讓出了不少的利益,畢竟顧誠的家業很大,銀子真得很多。
随随便便能掏出二十萬兩銀子的人在整個楚國都有數的。
李氏動了動嘴唇,掙紮片刻沉默不語,算是默認顧明昕的安排。
“二姐姐過獎了,我隻是個涼州來的鄉下丫頭,沒見過世面,十兩銀子對我都是一筆大财,誠二爺的商行做得都是大買賣,我幫不上二姐姐的。”
顧明暖婉言拒絕,她幫顧明昕是因爲把她當姐姐,并不是想去插手顧誠的商行或是占顧誠的便宜,也不願再同顧誠有任何牽扯。
前生,顧誠和顧氏族人同赴必死之局之前,特意把已經出嫁的她叫回來,逼她發誓不許報複殷茹,逼她發誓放下仇怨。
也許他是想給她留一條後路,顧氏凋零,已是攝政王妃的殷茹就是她的靠山,她卻覺得顧誠到死最在意的人始終是殷茹一人!
顧誠從沒問過她是否願意依靠殷茹?!
李氏怔怔的盯着顧明暖,涼州鄉下來的丫頭?方才那番話是鄉下丫頭能說出來的?
姜氏徐徐一笑,“昕姐兒不必說了,我對暖姐兒另有安排,我身邊離不開她。”
士農工商,就算顧誠家裏有金山銀山也改不他商賈的身份,姜氏如何都不能讓顧明暖身上沾了商字,她的暖姐兒是要嫁到世家名門去做掌中饋,興家族的主母的。
“至于誠二爺養病……”姜氏略一沉吟,顧明暖關切的望過來,她不由得心一軟,“也罷,他便安置在榮居堂吧,昕姐兒和二弟妹随時都可來探望他。”
顧明昕福禮:“多謝伯祖母。”
有顧氏這顆大樹在,管事們也都是精明幹練的,德昌等商行應該能撐過這段顧誠養傷不能動的日子。
顧明昕擔心祖母一時不忿再說出不好的話惹惱姜氏,紅着眼圈告辭,顧明暖道:“我送送二姐姐。”
屋外,顧明昕感激的握緊顧明暖的手臂,低聲道:“六妹妹,謝謝。”
除了謝謝外,她不知該說什麽。
有姜氏和顧衍寵着顧明暖,她能給出的東西顧明暖未必看得上!
“砸了靜北侯府的人是我爹,這件事該由我來善後,二姐姐隻管看住德昌商行的掌櫃,其餘的事兒,我來處置。”
“她休想從我手上拿走一文錢!倘若她不怕丢臉,我……如今我還怕什麽?”
“二姐姐,事情還沒到撕破面皮的地步,況且你何必爲她丢了自己的體面?”
顧明暖輕聲勸說固執倔強的顧明昕,“你對她的恨意也該放下了,隻管過好自己的日子,既然她心裏眼裏沒有你,你也不去看她就是。你越是恨她,證明你越在意她,别讓她再影響你的生活了。”
顧明昕苦澀一笑,說得容易,做起來何其艱難?“你不明白的。”
她怎會不明白?
可惜不明白得是顧明昕……她隻能希望前生的姐夫早點出現,讓顧明昕心中多一分溫暖。
回到屋後,顧明暖見顧衍身邊跟着兩個二十歲左右的新面孔,一個稍胖,一個稍瘦,兩人臉上都帶着恭謹的笑容,眸子靈活,很會來事精明的樣子。
姜氏指着胖一點的說,“他是高升,另一個叫吉祥。以後他們就是你爹的貼身随侍了。”
“我要他們做什麽?”
顧衍一個人習慣了,不高興的嘟囔,“看着就沒什麽用。”
姜氏把臉沉下來,眸光深邃的追問一句:“哦?你不要?”
顧衍煩躁的撓了撓頭,改口道:“我先試試他們好了!要是他們跟不上我,您可不能怪我。”
說完,顧衍快速離開,高升和吉祥緩緩的向姜氏和顧明暖行禮後,不急不慢的追了上去,“四爺,四爺,您慢點,慢點。”
姜氏唇邊勾起,輕聲對顧明暖說:“怎會跟不上呢?這兩人可是你姑父訓練出來的顧氏世仆。”
“……”
顧明暖隐隐對前生從沒出現過的陸姑父好奇極了,姜氏能把顧家世仆交給姑父,證明他除了實力強外,還很值得信任,可前生爲何在顧氏危難關頭,陸姑父一直沒出現?
是姜太夫人不讓他出現,還是陸姑父和姑姑也出了意外?
“今兒的事給我提了醒,我得給女婿去信,讓他請幾個高人回來教教衍兒。光靠外家功夫上能保他疆場無憂,碰到内家功夫的高手,往往他很容易吃虧的,雖然整個金陵有顧誠身手的人不多,但你爹惹禍的本事也是出類拔萃的!”
“還好,還好。”顧明暖笑着解釋,姜氏戳了她額頭,“鬼丫頭!”
“伯祖母,我想出門一趟。”
“去哪?”
“北海别院。”她坦蕩的承認。
姜氏聞言一驚,“去見蕭指揮使?”
金陵小姐可外出遊玩,不過同男人見面還是需要慎重一些的,蕭家和顧家剛鬧過一出,外人都盯着這兩家看呢。
顧明暖曉得姜氏擔心自己名聲有損,笑道:“他不會讓别人知道的。”
她走後,姜氏沉思了許久,後背一陣陣冒冷汗,“信任,暖姐兒竟然信任蕭陽?”
“主子,蕭指揮使挺厲害的,六小姐足夠聰明,不會對蕭家人動心的。”
“一旦女子信任他,離着……”姜氏心頭一緊,咽下欲出口的話,離着心動還遠嗎?
而且她到哪去找一個比蕭陽更出色的人?
同驚才絕世的蕭陽相處過,較量過,暖姐兒還會對凡夫俗子心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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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臨北海别院,面前的九曲橋曲折通幽,顧明暖首先想到得是當日和蕭陽同騎的畫面,戰馬在他操控下宛若邁着盛裝舞步,漫步在被煙雨朦胧之中。
蕭陽也是君子麽?
隻有親自走過九曲橋才會明白讓一匹戰馬踏過九曲橋有多不容易。
還沒等她上前敲門求見,别院的門緩緩打開,走出來得是蕭陽近身侍從,一位漂亮俊俏的少年,他見到顧明暖沒有意外之色,溫和有禮道:“主人請顧小姐進去。”
顧明暖心裏略有一絲的異樣,蕭陽能掐會算知道她今日會到訪?還是别院裏有瞭望台看到了她?
不管哪一樣,蕭陽都夠厲害的。
她暗自告誡自己不能因前幾次交鋒不落下風就得意起來。
還是那間屋子,沒了炭火盆,屋子的擺設布置渾然天成,富貴清雅。
顧明暖見到坐在桌後的蕭陽。
他穿了一件湛藍杭綢直裰,坐姿挺拔,左手邊放着仿佛公文般的折子,望向顧明暖的目光炯炯有神,又隐隐透出幾分暖陽般的笑意,他神色比往常柔和上許多,“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