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她哭,顧誠此時太吓人了,不僅面容似死人一般,呼吸微弱,咳出的血淌了一地。
顧明昕緊跟李氏的腳步,忙道:“當務之急是給父親請尋個大夫。”
這麽咳血下去,再健康的人都挺不住。
顧征一慣和氣,道:“二嬸,昕姐兒說得對,先把誠二弟擡進屋裏吧,”
“你們都沒安好心,我……”
“祖母。”顧明昕悄悄拽了李氏的衣襟,聲音放得很輕,“父親傷得重,許是隻有太醫院的太醫能醫治。”
顧誠雖然有錢,但請不動太醫院的太醫!
李氏眸色變了變,姜氏被兒子們簇擁着……她不願意在姜氏面前低頭,自尊終究比不過懷裏兒子的性命。
二房除了顧誠外,再沒能撐起家業的男丁,而顧征顧律雖都不是姜氏生養的,可都得管姜氏叫母親。
顧明昕福禮道:“勞煩二伯父了。”
“都是一家人,堂侄女不必同我客套。”
顧宅的仆從一擁而上小心翼翼的擡起顧誠,安置在西廂的客房。
訓練有素的仆從爲顧誠更換染血的衣衫,侍奉顧誠洗漱。
因傷了經脈,顧誠連一根小手指都動不了,一切起居隻能由别人侍奉。
顧氏不缺仆從,但顧誠骨子裏是高傲的,這般綿軟無力比要他性命還難受。
“二弟妹,進屋!”
姜氏睨了李氏一眼,扶着錢嬷嬷的手率先進了小客廳,“顧衍,暖丫頭,你們也進來。”
顧征楞了楞,苦笑道:“母親,兒子先去衙門了。”
顯然姜氏把他們排除在外。
顧征拽走顧律,回屋後暗暗叮咛歐陽氏,讓她注意玉桃閣的動向,“有點眼力,多用點心。”
歐陽氏寬慰眉頭緊鎖的丈夫,“我猜太夫人一準不想府上的事牽連到您,顧四爺惹得可是靜北侯蕭家,誠二爺又拎不清,有得鬧騰了。”
顧征看了歐陽氏良久,嘴唇動了動似有話說,最終化作一聲長歎:“你多同母親走動,暖姐兒喪母多年,她有些話不方便說,你多爲她想想,最好把她當做親生女兒看待。”
他當時真該狠狠心求嫡母爲他選正妻,着實不該受不住生母的眼淚娶了歐陽表妹。
歐陽氏什麽眼力?
難道她就不能想一想随着顧衍去砸靜北侯府的人是哪來的?
就不能想一想人人惹不起的蕭家在事後連聲抱怨都沒有?
就算靜北侯在北地,可金陵還有蕭陽在!
蕭陽——連他都得小心應對的人才。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父親醉酒後喃喃的話語,隻能生兒育女的人不配做顧氏主母!
父親的悔恨,他隐隐明白了幾分。
歐陽氏有兒有女,就算對顧明暖高看一眼,也萬萬越不過顧明菀去。
“你聽我的,對菀姐兒和兒子們也有益處。”顧征低聲道,妻子是他自己選的,慢慢教總會有進步的。
歐陽氏不甘心的點點頭,心說讓顧明暖把女兒的風頭都搶幹淨嗎?
方才顧明暖護在顧衍身前怒責顧誠時,歐陽氏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顧征眼裏閃過羨慕之色。
原本清麗的暖姐兒竟有驚心動魄般的明豔鋒芒,便是連她都被震懾住了。
不過歐陽氏作爲母親,别人家的孩子再好也不如自己生養的,對暖姐兒的驚豔也隻是一瞬而已。
*****
玉桃閣内,姜氏坐在上首,手中撚動珠串,她能看出顧誠傷得很重,可顧誠的傷不是顧衍打的,是他内息紊亂傷了筋脈。
爲何會内心紊亂?
隻因顧明暖那番話?!
姜氏眸色冷得似冰渣子,正想同姜氏論禮的李氏身體不由得一顫,顧明昕道:“還請伯祖母爲我父親請太醫治傷。”
“他總是顧氏族人。”
姜氏冷意不改,示意錢嬷嬷拿名帖去請太醫過來。
顧明昕萬分感激的福禮,向一臉冷峻的顧明暖歉意的說道:“我代父親向六妹妹道歉,向衍四叔賠禮。”
她根本就沒臉面對顧明暖父女。
倘若顧明暖不是爲她出頭,就不會得罪殷茹,更不會惹來殺身之禍,顧衍疼女兒才會去砸靜北侯報複殷茹……一切的起因都是爲她。
可她的父親竟爲殷茹同顧衍打架,甚至想傷顧衍,這同恩将仇報有何區别?
顧明暖對她一直很好,她的父親卻讓自己在姐妹面前丢盡了面子,這份委屈屈辱讓她格外難堪,看到顧衍對顧明暖的疼惜維護……她越發覺得委屈,原來父親真正疼女兒是會把女兒捧在手心上的。
“六妹妹,這話我沒臉說,一切都是我父親的錯,你就當他突然腦子不好……”
“說什麽?還不是他們欺負人?!”
李氏拽了顧明昕一把,“你是不是傻了?竟然同打傷你父親的人道歉?你眼裏還有沒有你爹?他如今正躺在床上……動都動不了哇。”
“誠兒如今生死未蔔,顧衍毫發無傷……我苦命的誠兒。”
她哭得肝顫寸斷,慘絕人寰,看顧衍母女的目光似生死大敵,恨不得挖顧衍的心,吃他的肉才能解氣。
顧明昕閉上了眼睛,羞愧得耷拉腦袋,祖母是疼她的,可祖母這麽做隻會讓姜太夫人更惱顧誠,一旦沒長房支持,父親顧誠又病卧在床,商行誰來管?
她最近幾年也被顧誠教導着看賬,可她自知撐不起這份家業。
顧明暖能體諒顧明昕,但容忍不了李氏把傷堂兄的罪名潑到顧衍身上,同顧誠不一樣,顧衍是金吾衛同知,是官身,名聲最是要緊。
她不動聲色,冷冷的說道:“您這一通哭,知道的,說是擔心誠二爺傷勢,不知道的,還以爲我父親做了什麽天地不容的事兒呢,李老太太——誠二爺是自己起了壞心傷了經脈,我爹可沒動他一根汗毛,何況今日也是他先來招惹我父親的。”
李老太太?!
顧明暖連伯祖母都不叫了。
姜氏微勾起嘴角,撚動佛珠的手慢了下來。
顧誠沒入仕,李氏自然不會封太夫人。
李氏萬沒想到暖姐兒不留情面,正戳她的痛處,急急的說道:“我兒子受了傷咳血,還都是他的錯?”
顧明暖緊緊盯着李氏,“你不問緣由指責我爹,怎麽就沒去問問誠二爺身邊的人,是不是有人挑撥誠二爺來打我爹報仇的?”
她的态度讓李氏心驚肉跳,又是一個無法遏制的姜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