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驟然黑下來,銀白月照亮顧衍的雙眸,他宛若守護崽子的猛虎,提起戳在門口的長槍直撲屋外。
涼州城有重兵鎮守,比起邊境上的村落安全得多,然涼州百姓多在家裏挖洞藏身,以防蠻夷破城,顧家自然有這樣的藏身洞。
顧明暖顧不上腦海裏浮現出和今日相似的兒時記憶,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懼,快跑到門口:“爹,您小心。”
不知何時又下起雪來,蒙蒙若柳絮飛舞的白雪遮擋住夜空中星光。
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白雪,似一緞白錦,潔淨無暇卻泛着徹骨冷意。
顧衍橫槍站在院中,“何方鼠輩,出來!”
周圍的寂靜無人回應,正當顧明暖以爲顧衍小題大錯聽錯時,十餘道黑影從房頂躍下,落地的黑衣人呈現扇面慢慢圍上顧衍。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顧衍心知黑衣人不是善茬。
顧衍牢牢守住門口,長槍一指,冷笑:“你們一起上,看看你們顧爺皺不皺眉頭!”
碰,顧明暖關上房門,把顧衍同黑衣人的厮殺擋在門外。
此時她怎會猜不到黑衣人因何而來,想退婚的暴發戶劉家雇不起這群精明幹練的黑衣人。
尋常人打不開千機丸,她是尋常人嗎?
明顯不是!
千機丸在顧明暖手指尖轉動,打開千機丸窺探裏面的重要情報肯定會破壞他們父女平靜的生活。
她能應付得來接下來的波折麽?
一聲巨響,仿佛牆壁都在顫抖,有重物撞擊上顧明暖背後靠着的房門,隻聽顧衍聲嘶力竭的喊道:“小暖,快跑。”
顧衍擅長疆場殺敵,而黑衣人擅長暗殺,而且暗衛進擊刺殺時不僅配合默契,還有固定的套路提升同伴的戰力。
“爹!”
她怎能失去唯一的至親?怎能單獨逃跑?!
顧明暖明亮的眸子閃過一抹果決,握緊千機丸,直沖出去門去,宛若瘋丫頭似的高聲叫嚷,“你們私闖民宅,還有沒有王法?你們就不怕我去報官?”
她大聲嘶吼着,飄落的雪花輕輕的落在她長翹卷曲的眼睫上,頃刻化作晶瑩透亮的冰滴,使得本泛着驚恐水霧的眸子越顯水潤。
地上的白雪印着淩亂的腳印,溫熱的鮮血融化積雪留下一朵朵暗紅血花。
顧明暖扶住力竭昏厥過去的顧衍,嗚咽道:“你們太欺負人了!”
領頭的黑衣人被顧衍刺傷大腿勉強站立,其餘同伴橫七豎八倒在地上,十二人打一個,最後結果是顧衍槍挑衆人,他們人人帶傷。
顧明暖向外逃的話,他肯定追不上,難怪最後顧衍拼死傷了他左腿。
其餘同伴的傷口不緻命可也讓他們完全失去戰力。
他們奉主子命出過多次任務,從沒被一個人打得幾乎全軍覆沒!
别說對面隻有一個人,他們十二人面對千餘名勇士也能保持不敗,斬殺目标如探囊取物。
來之前他們了解對手頗爲悍勇且曾經是西涼軍的校尉,萬萬沒想到顧衍會如此難纏。
面對顧明暖的指責,領頭黑衣人鄙夷的撇嘴,亦有幾許失望。
顧衍是個好漢,沒想到顧衍的女兒隻曉得吼叫哭泣。
倘若他們懼怕官府,還會來顧家?
求饒,哭泣,把大道理說得天花亂墜都不能救她的命!
無能的蠢丫頭!白費了顧衍拼死給她賺的逃命機會。
可惜了顧姑娘的好相貌——黑衣人揮劍刺向顧明暖。
“殺了我,你們永遠找不到千機丸!”
顧明暖對迎面刺來的寶劍毫無懼意,爲承住顧衍的身軀,她跪坐在雪地上,同彪悍兇狠的黑衣人相比,她處于絕對劣勢,可一句話生生逼得黑衣人收回寶劍:
“你們打不過我爹一個,你們蕭家主子知道嗎?”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一衆黑衣人心底發寒。
“這……”黑衣人怔怔的看着方才自己認爲是廢物的小姑娘,臉色變了變,“千機丸?什麽千機丸?”
“派你們來奪千機丸的人肯定是蕭越身邊的龐先生。”
“他娘的!”黑衣人忍不住爆粗口,自己怎麽會在偏僻的涼州碰上這種稀奇事?
龐先生可是連許多蕭家的政敵都不知道的謀士。
方才顧明暖嘶喊爲拖延時間,如今她提起蕭家一樣在拖延時間。
不是顧衍挑破黑衣人蓋在臉上的黑布,她也不會發覺受傷的黑衣人有點面熟,從而确定這群黑衣暗衛是蕭家派來的。
她根本不想記起蕭越!
更不願同未來的攝政王蕭越有任何的牽扯。
“你不配同我談條件,把吩咐你們辦事的龐先生叫來!”
顧明暖心底有幾分緊張,畢竟她不知千機丸對蕭家的重要程度,然她俏麗臉龐上絲毫看不出底氣不足,從容得指使蕭家暗衛:
“看你尚有餘力,幫我把我爹扶進屋裏去,地上太涼,凍壞我爹,我心情不好會想不起千機丸放在何處。”
黑衣暗衛目瞪口呆,顧衍好歹有顧明暖扶着,受傷的暗衛才是真正躺在雪地裏沒人理。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黑衣人惡狠狠的威脅。
“你當我是同你們一樣丢了千機丸的笨蛋嗎?”
顧明暖恨傷了顧衍的黑衣人,而且前世今生她對蕭家上下沒一絲的好感,說話自然不客氣,故意結巴道:“我-好-怕-你-在-我-家-找-不-出-千機丸。”
蕭家對暗衛的獎懲冠絕各世家名門。
任務成功,暗衛得到豐厚的獎賞,一旦任務失敗,據說他們會被蕭爺操練。
外人不知蕭爺是誰,隻聽說蕭爺在蕭家說一不二,地位甚至比蕭越高上一線,有人猜測蕭爺是蕭越祖父輩的老人。
顧明暖嘴角上翹,對瞪着她的黑衣人道:“難道-你-想-見-蕭爺!”
黑衣人通體生寒,老實的背起顧衍,隻要能奪回千機丸,蕭爺的懲罰他們還能承受,萬一惹毛顧明暖鬧得魚死網破,他們想死都難。
他已經很高看顧明暖了,沒想到她連蕭爺都知道?!
黑衣暗衛把顧衍安置在暖炕上,顧明暖擰了帕子擦幹淨顧衍臉上的血迹,回頭狠瞪木頭樁子似的暗衛。
不知怎麽心硬如鐵的暗衛首領老實喃喃的解釋:“他沒受傷隻是力竭昏過去了,他臉上的血是别人流的血……見鬼!”
他真仿佛見到鬼似的連連後退兩步,瞪圓了眼睛仔細打量顧明暖,莫非她是妖女?否則他怎麽會被她誘惑說出這番話?
嘎吱,嘎吱,嘎吱,踩雪的腳步聲傳進屋裏,顧明暖等的人到了。
一名清俊冷漠的少年推開房門,另外一名少年收起油傘,随後他們二人含胸低頭侍立在房門兩側。
門口出現一道屹立挺拔的人影,溫柔略帶幾分慵懶的聲音傳進來,“誰要同我坐下談談?”
暗衛身體一顫,被一道警告的目光掃過,立刻緊閉雙唇面無表情的低頭。
顧明暖不自覺得起身向門口張望,沉穩平靜的眸子難掩震驚,默默祈禱千萬不要是他!
千萬不能是他!
他絕不可能來偏僻的涼州!
涼州沒任何人或是事值得他親自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