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暖不喜他眼裏濃濃的算計,同前生九成相似的容貌,即便肌膚不夠白皙,不夠完美,她也算得上涼州有名的小美女。
富态中年男子越看顧明暖越是心動。
她亮如星子的眸子格外引人側目,最爲難得她通身的氣派,沉穩大方的娟秀氣質,很難相信她尚未及笄,更難相信她是脾氣火爆的顧誠獨女。
提起顧衍的爆脾氣,整座涼州城或是守軍沒有不頭疼的。
顧衍的脾氣同他的勇武一樣有名。
若用顧明暖聯姻,他們劉家能得到不少的好處。
隻可惜——小妹一直看不上顧衍,他還是校尉時就看不上,如今連能做小妹主的母親都有心退親。
一明兩暗屋子的狹小院落,逼仄的屋子,顧衍又得罪監軍太監,丢了校尉軍職,劉家不由得另起心思。
一陣旋風刮過,富态的男子被強勢的氣流推後半步,一眨眼的功夫,顧衍擋在顧明暖面前。
“顧老弟!”
“你敢插手我閨女的婚事?!”
顧衍怒目而視,俊臉如冰,劍眉下的利眸嗜血蘊含讓人膽戰心驚的殺氣。
疆場上他身先士卒,深陷重圍卻總能憑着一杆銀槍殺出來。
他猶如被打磨得銳利鋒芒的長槍,别說富态男子,就算是驕橫勇武的蠻王遇見顧衍都得避其鋒芒。
猿臂蜂腰,面容清俊,劍眉入鬓,一頭濃密的烏發挽發髻,顧衍儀表堂堂,俊偉不凡。
險被推了一個跟頭的富态男人躲避顧衍銳利目光,胖嘟嘟的臉龐挂滿笑意,“誤會,誤會,顧老弟,我盼着侄女好,又認識得人多,想爲侄女保媒。”
見顧衍氣勢更冷,他連忙道:“最後點頭做主得還是顧老弟你。”
劉佳明一邊說,一邊後退,着實害怕顧衍碗口大的拳頭砸自己臉上,商賈出身,本就長袖善舞,可碰上隻不講道理的顧衍,就算是舌若蓮花也不管用。
“爹。”
顧明暖笑盈盈的出聲,顧衍僵硬的身軀回轉,冷峻的臉龐面對女兒頃刻褪去寒霜殺氣,“小暖有事?”
“您-答應過我什麽?”
“不亂花錢,不賭錢,不喝花酒不**,不……”顧衍掰着手指頭盤算,聽到一聲悶笑,立刻兇悍的冷哼,“劉胖子,你敢笑我?!”
被稱爲劉胖子的劉佳明老爺忙正色搖頭,嘴角微微抽搐,憋得着實難受。
誰能想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顧衍在自家閨女面前宛若被教訓的孩童。
顧明暖默默的歎氣,最要緊得是顧衍答應過不輕易動拳頭打架!
她爲顧衍撫平衣袖的褶皺,丈青色劍袖衫穿在父親身上格外的好看,布料雖是尋常,然顧明暖親自繡上的劍紋極襯顧衍。
她就是喜歡把至親打扮得極爲出衆。
以前是對甯侯,今生是對她睜開眼爲自己端上熱粥,笨拙得喂自己的父親顧衍。
清醒後她不僅記得前世名門貴女顧明暖平順的一生,還記得今生顧明暖的一切。
顧衍沖動易怒,脾氣火爆,處事魯莽豪放,本不是顧明暖欣賞的人,然他給顧明暖的疼愛關心正是她上輩子求而不得的東西。
顧明暖珍惜這一切,暗自感謝佛祖滿足自己的願望,哪怕顧衍惹出不少的麻煩,她也從未嫌棄過他。
“您-力氣大,拳頭-重,上次把-石碾子—都砸碎了。”顧明暖笑着賠禮,“劉伯父-我爹-脾氣-急,沒-傷您吧。”
石頭碾子都碎了——碎了——劉胖子一身的肥肉打了個哆嗦,四下張望,果然小院的角落放着碎了兩半的石碾子。
“嘎嘎,早聽說顧老弟神力,沒想到顧老弟比傳聞更勝一籌。”
若是惹急顧衍,劉家全家都不夠顧衍揍的。
退婚的事……還真得如小妹所說從長計議,最好讓顧衍擔着退親的壞名聲,讓他百口莫辯,小妹才好另嫁高門。
“劉伯父-請屋-裏-用茶。”
“好,好。”
劉胖子哪敢有二話?随着顧家父女進屋。
屋子擺設不多,且多以陳舊,不過屋子還算敞亮,窗明幾淨,不知從何處飄來的暖香聞起來格外心曠神怡。
劉家同西域諸國也做香料生意,這種香料的味道,他從未聞過。
商人逐利,劉胖子端起顧明暖送上的茶盞,笑容可掬的問道:“顧侄女燃得何種香料?”
顧衍一臉自豪,顯擺般擺動着挂在腰間的精緻荷包香囊,“我閨女自己配的。”
劉胖子眼睛火燙,顧明暖會調香?
調香可是極爲賺錢的買賣!
涼州在絲綢之路上,同西域諸國商貿頻繁,香料,瓷器,繡品最受西域番邦喜愛,會制香調香的人都是寶貝。
劉胖子目光落在顧衍佩戴的荷包上,顧明暖女紅也是極好的,一樣繡荷花,顧衍荷包的荷花宛若徐徐綻放,非常有層次感。
心不在焉的劉胖子抿了一口清茶,“咦?”
這杯清茶也不尋常!
不比京城運來的茶葉茶,茶杯裏漂浮着墨綠茶葉,茶香怡人,口感清純,“好茶,好茶,顧老弟家的茶葉是上品呐。”
“劉伯父-是-品茶的行家。”顧明暖搶先顧衍一步,淡笑:“茶葉-是姑姑随着柳将軍上京前-送給我爹的,劉伯父-同我爹是摯友,兩家-又有-婚約,我怎麽也得-給您上好茶的。”
顧衍嘴唇動了動,沒吭聲。
“柳将軍可有消息?”劉胖子試探的問道。
顧衍唯一的姐姐可是柳雷将軍的愛妾。
當初劉家能發達,多虧同顧衍締結婚約得到顧氏的關照。
柳家世代鎮守涼州,家裏妻妾規矩遠不如世家大族森嚴,顧氏又是柳雷夫人卧病在床時親自做主納進門的。
她不僅得柳雷将軍寵愛,處事公允幹練,深得柳雷夫人信任。
當家夫人卧病在床,将軍府大小事多是顧氏做主。
若是柳雷将軍還鎮守涼州,劉家如何也不敢生出悔婚的心思。
顧明暖回道:“柳将軍-戰功卓著,陛下明睿必然-不會虧待功臣良将。”
劉胖子微微撇嘴,就因爲柳将軍戰功卓著,皇上才調他回京,生怕涼州再出個無法管束的靜北侯。
京城百官對柳雷的态度平平,柳家也沒靜北侯蕭家在朝廷上的底蘊,就算柳雷勉強保住官位,再想鎮守涼州卻難上加難。
不過,劉胖子不敢說皇上疑心柳雷将軍,打算鳥盡弓藏,贊同的連連點頭。
“顧老弟考慮得如何?何時搬到我家去?”
“我爹-是娶親,不是-入贅,就算劉伯父一番好意,按禮數-我爹不該住到劉家去。”
顧明暖說話極慢,語速比平常人慢上兩三倍。
慢下來,咬字清晰,聽起來不太結巴,她清醒後的勤加鍛煉還是有效果的。
越是關鍵時候,顧明暖說話越順溜。
顧衍脾氣火爆,此時卻宛若蒲草般柔韌,連連點頭:“對,小暖說得對,我不是入贅,不去劉家,何況我家很好,你妹妹隻管嫁過來就是。”
“我爹丢了官職,得罪-監軍,柳将軍遠在京城說不上話。”
顧明暖慢悠悠的,眸子清亮:“劉-小-姐-是-涼州-名媛,聽聞-涼州才子-有狀元之才-朱舉人-甚是-仰慕她。自從訂婚後-兩家長輩接連-過世,他們-八字不合-這門婚事-還是——解除得好-我爹高攀-不上,不如-成全劉小姐。”
這一字一頓的,比方才聽起來費勁,可說得劉胖子臉若火燒,仿佛被扒光了衣服般難堪:
“顧侄女此言差矣,我從未嫌棄過顧老弟,這門婚事不能退。”
不能退,不是劉家不想退,顧明暖聽出一字之差的不同,繼續道:
“不瞞-劉伯父說,方才-還有人來向我-爹要酒錢—,我爹有十兩銀子-八兩要給以前的-舊部。劉家-出了名-疼女兒-你們得考慮-清楚。倘若傳出-醜聞,豈不是壞了-兩家多年-交情。”
顧明暖緩緩抿了一口茶,“爹—換做您-舍得把我嫁過去?”
本不大高興的顧衍沉默好一會,他不願意動腦子不意味分不清形勢,他家底子單薄,還要照顧受傷得不到朝廷撫恤的袍澤。
姐姐顧氏同柳将軍進京處境極爲兇險,聽小暖分析弄不好柳家就是抄家滅門的結局。
顧衍本有帶女兒進京的打算,就算不能爲姐姐分憂,起碼能幫柳将軍揍那群叽叽歪歪的文臣。
“我确實算不上良配”顧衍轉頭對劉胖子,“你們再想想,退親我不怪你們,劉小姐嫁過來,有我一口吃的,就不會讓她餓到。”
這門婚事是母親生前定下的,顧衍不想輕易放棄,總歸他會給妻女撐起一片天空的,困難是暫時的,他不信自己一身武力得不到重用。
去京城就是他東山再起的好機會。
劉胖子臉上肥肉輕顫,莫非走漏了消息?起身憤然道:“我劉家絕不是嫌貧愛富的,這門婚事決不能作罷,選個好日子,我把小妹嫁過來!”
言罷,劉胖子拱手告辭。
顧明暖若有所思,轉頭微微一笑,“爹餓了吧,咱們先用早膳。”
情面給了劉家,若是劉家再繼續頻繁的搞小動作就别怪她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