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江省兩大巨頭會晤,陳明遠就知道自己不方便多留下了,主動告辭道:“那我先回去了,等年後再抽時間來拜訪您。”
“等年後,咱們見面的機會就多咯。”陸柏年笑了笑,指的是陳明遠接下來要參加省領導幹部經濟管理研究班的事。
臨分别前,陸柏年忽然想起了什麽,道:“對了,賈書記的那兒子,你适當留點神,要有什麽出格的動作,該敲打的還是得敲打,免得鬧出不可收拾的麻煩來,你懂我的意思吧?”
陳明遠會意,賈奎來了東江省,陸柏年肯定有關注着,想必也清楚這衙内公子哥的張狂個性,瞧着這小子利用家族以及父親的關系,在東江省各地招搖撞騙、大攫暴利,估計早看不過去了。
無獨有偶,賈奎的父親賈明宇自打來了東江省,基本也沒消停過,三不五時的找機會樹立威信、鞏固地位,表現欲望極強,這點對于從基層紮紮實實走上來的陸柏年來說,無疑很招人反感,或許正籌劃着搓一搓賈明宇的銳氣了。
此刻的這番話,大約可以從兩個方面去理解:第一自然是讓陳明遠提防着賈奎的動作,避免影響了影視城項目以及瑞甯的穩定;第二點嘛,也是寄望陳明遠能從賈奎身上找出些問題出來,以此爲突破口,給賈明宇上一點顔色,讓這對父子明白,東江省不是他們可以爲所欲爲的地方!
“放心吧,隻要我在瑞甯一天,這小子就決計翻騰不起來!”陳明遠煞有介事道,不止陸柏年,他也想在離開瑞甯之前,将這威脅苗頭徹底碾滅。
提到這茬,陳明遠想起了胡萬德這事,畢竟自己承了他的人情,該幫的忙,還是不能馬虎,就簡明扼要的給陸柏年提了提。
陸柏年就明白他是想給胡萬德求情,皺着眉頭,沉吟道:“溫海的公安系統,是肯定要整頓的,即便沒蕭老的那事情,年後省委也會做出人事調整,畢竟,那兒的治安已經屢屢亮紅燈了,我個人是想派去一個背景較爲簡單的。”潛台詞,就是想換一個和溫海既得利益團體沒有關聯的新公安局長。
陳明遠谏言道:“但如果撤換新人選,不見得就能立刻解決問題,甚至有可能在摸不清水深的情況下,被反咬一口。”見陸柏年有些意動,又道:“依我看,不如再給胡萬德一個機會,以觀後效,好歹他這些年幹出了一些成效,對溫海的情況又熟悉,雖然存在了一些疏忽,但那也是由于不時被各方面掣肘住,相信經過這次,也該逼他看清楚形勢了,有省委這把利劍懸在他腦袋上,不怕他不用心賣力。”
陸柏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聽進去了,眉頭漸漸松弛,颔首道:“我再斟酌一下吧。”
陳明遠就此打住,他相信,陸柏年十之八九會選擇保下胡萬德的,這不僅僅是基于自己的分析,同樣也關乎着他兒子的前程利益。
陸偉廷到時空降瑞甯,毫無根基,自己培養的班底究竟能不能配合還難說,因此,如果能拉攏到胡萬德這樣的老骨幹,勢必能給陸偉廷立足溫海增添一枚籌碼!
“時候不早了,就先這樣。”
洪遠山要來,陸柏年沒功夫多聊了,一起身,親自把陳明遠送到了門口。
好巧不巧,洪遠山這時也堪堪來到了圍欄前。
“洪書記,有失遠迎啊。”陸柏年也顧不上陳明遠了,臉上立刻堆滿笑意走了上去。
“咱們兩家緊挨着,沒那麽多講究,反倒是我突然造訪,沒叨擾到陸省長您吧?”那是一個偉岸的身姿,微胖的四方臉上泛着寬厚和藹的笑容,隻見他主動探出手和陸柏年握了握,也恰到好處的輕拍了下對方的胳膊以示親近。
“有客人呢?”洪遠山很快注意到了後面的陳明遠。
陸柏年往後面看了眼,猶豫了下,如實道:“一個晚輩,難得回趟省城就給我拜個早年呢,說來也巧,他先前也在省委辦公廳呆過,作過立忠書記的秘書。”
洪遠山頓時噢了聲,打量了一下陳明遠,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異樣光彩。
“明遠,還杵在那做什麽,趕緊上來拜見洪書記。”陸柏年招了招手,既然在這碰上了,索性直接把人介紹清楚了,反正陳明遠的來頭以及和自己的關系,省委内部大多知曉,也沒什麽好隐藏的。
再則,陳明遠若是長期在東江省發展,就此給省委書記留個印象也沒壞處。
陳明遠趕緊一箭步上前,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
洪遠山微微一笑,颔首道:“我聽說過你,很不錯的一個年輕人,聽說你現在是在下面履職是吧?”
聞言,陳明遠心裏不禁打了個突。
洪遠山貴爲省委書記,可謂是日理萬機,尋常人想入他的眼皮内幾乎沒多少可能,更别說自己一個偏遠小縣的幹部了,而如今洪遠山卻對自己的情況了如指掌,就由不得人不浮想聯翩了!
是因爲自己當過甯立忠的秘書?可能性不是沒有,但極其渺茫,哪個領導會有閑情特地打聽一個前任的小跟班呢!
那麽一來,唯一的可能,就落在了自己的家族背景了!再大膽的推測,或許就是蕭老來瑞甯遊覽的契機,洪遠山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
這也是,一個中海世家的子弟,又和何向東以及中海系有着莫大的關聯,隻要洪遠山細心一些,大約都會留點心。
陸柏年早已猜到洪遠山識得陳明遠,半點不顯意外,打圓場道:“能得到遠山書記這般的評價,是這孩子的運道!”
“我是就事論事、客觀評價,就别戴高帽了。”洪遠山擺擺手,又饒有興緻地看看陳明遠,打趣道:“年輕人,你在東南邊幹得可是卓爾不凡呐,都成了咱們東江省政壇的一顆璀璨新星,有什麽感想?”
陳明遠謙遜一笑,不卑不亢道:“談不上有什麽感想,我年紀輕、學識淺,不過做到無愧于心、我盡我力!”
洪遠山揚了一下眉頭,似乎對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字頗爲在意,陸柏年也是深有感觸,陳明遠身上最難得的品質,或許就是這份務實求真的精神,即便少年英才、屢立功勳,也未曾有過半分的自滿和懈怠。
“無愧于心、我盡我力”,這八個字雖然簡單,但絕大多數的官員卻做不到,他們都是在“騎着驢騾思駿馬、官居宰相望王侯”,眼睛始終盯着那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卻不肯在自己該做的事情上盡心盡力。
謊話可以欺騙人,但眼神卻是無法僞裝的,觑見陳明遠坦然的目光,洪遠山輕輕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難能可貴,再接再厲!”
陳明遠鄭重應是,等了片刻,看洪遠山沒有再說别的,便道:“洪書記、陸柏年,您兩位公務繁忙,如果沒别的事,我就不打攪您們了。”
“好!”陸柏年點頭,“下次有機會再到家裏坐坐!”
陳明遠點頭,卻沒急着告辭,而是看着他兩人走進門裏,才轉身離去,那一刻,面上浮現出難掩的複雜之意。
平平無奇的幾句對話,卻讓陳明遠有種如履薄冰的感觸,這是當年面對甯立忠也不曾有過的,或許,還是洪遠山自身的特質,讓陳明遠的心底多了幾分敬畏。
隻要留心考究,許多人都能知道洪遠山除了省委書記的身份,更是開國元勳的後代,門第之高,比之蕭老、瞿老等德高望重的老革命家是有過之無不及,這也是陸柏年之所以禮讓三分的緣由,但作爲‘過來人’,陳明遠卻擁有獨特的殺手锏,知道接下來曆史的大趨勢!
蝴蝶效應的影響下,自己的到來,使得衆多政治勢力的格局也有了很大不同,包括陳國梁、賈明宇乃至甯立忠的仕途也會和以前有所不同,但陳明遠相信,偉人總歸是偉人,有些人早晚還是會上位的,甚至登上權力的最頂峰!
比如眼前的洪遠山,那可是個有着雄才大略的厲害人物!
陳明遠不指望能以此攀附高枝,卻是決定利用一切機會和他們接觸,使得他們不對自己反感,不對陳家反感,甚至形成一定程度上的默契聯合。
想到未來十年,中海系的每況愈下,陳明遠的心情不免沉重,但願今日的邂逅,能給不久後的那起風波留一絲香火人情吧……
…………
“那孩子,據說要和沐家的那位三小姐成婚了吧?”
客廳裏,洪遠山坐下後忽然問道。
陸柏年一邊斟茶,一邊笑道:“快了,這不是經濟管理幹部學院那開了個研究班嘛,我打算讓他過去學習一下,趁着這空檔把婚事辦了。”
洪遠山噢了聲,眼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神采,卻沒再提這茬,拿起茶杯淺抿了口,細條慢理道:“陸省長,我就不賣關子了,這次抽私人時間來找你,是想跟你露個口風?”
陸柏年就沒去拿茶杯,靜待下文。
洪遠山眨了眨眼皮,似在斟酌說辭,緩緩道:“昨天海關總署那邊來了通電話,提及了甬城,大概意思就是那邊的對外貿易又出現了一些問題,似乎走私又有擡頭的迹象,情況不容樂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