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晴雪的明眸瞪得老大,似乎閃過了一抹光彩,不過轉瞬即逝,旋即把玻璃杯擱在台面上,寒着俏容道:“大晚上進來連個聲都沒,想吓死人!”
陳明遠攤攤手,莞爾道:“我老早就出聲了,你怎麽不說自己太專心了。”往吧台裏面瞅了瞅,道:“又調酒玩呢。”
“玩?你以爲誰都跟你一樣成天不幹正事!”葉晴雪沒好氣道,把酒水放到一旁,開始整理吧台。
陳明遠大咧咧往吧台前一坐,颔首道:“先别忙着收拾了,給我調一杯呗。”
“不都說了嘛,這兒歇業了,想喝酒去其他地方!”葉晴雪頭也不擡道,手上遲疑了下,就把剛剛調好的那杯酒水挪到他的面前,低聲道:“反正是要倒掉的,便宜你了。”
陳明遠拿起來嘗了一小口,是度數較低的果汁酒,口感不錯,唇齒間彌漫起一股柔和的甜味。
閑暇之際,又打量一下葉晴雪,雪白的毛線衣裹着豐盈曼妙的身子,在吧台柔緩的光暈下,舉手投足間透着一抹寫意和婉約,惟獨那張精緻的妝容,依舊顯得冷若冰雪,認識了幾年,她總是那麽的口是心非。
“找我有事?”葉晴雪貌似爲掩飾剛才的舉動,就一邊埋頭擦杯子,一邊轉移話題。
陳明遠才想起找她的目的,從上衣口袋裏抽出一張便簽紙,從台面上推過去道:“據說這人被藏在交州的精神病院,我想找到他。”
葉晴雪拿起便簽紙掃了眼,一看黃天祥,芳容頓時沉了下來,顯然她也還記得這個策劃襲擊了自己和陳明遠的罪魁禍首!
“搜了一大圈,原來被藏在交州了……那倒好辦了。”葉晴雪把便簽紙往口袋裏一塞,冷聲道:“我回頭就讓人去查,隻要這人确實在交州,就決計逃不了!”
“如果找到人,就暫時先保護起來,或許還有利用價值。”陳明遠不忘叮囑道,看到審訊材料的時候,他就猜到賈奎之所以把人藏起來,一方面是要斬斷線索,另一方面,大約就是想把這枚棋子捏在手裏,找到合适時機再抛出來攻讦自己。
既然如此,自己不妨搶先把這家夥撈出來,然後重點保護起來,防止賈奎進一步的黑招,換言之,隻要黃天祥在自己手上,那就是一道殺手锏,關鍵時刻拿出來,照樣能反将賈奎!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葉晴雪也知道這幕後還有黑手操控着,爲了避免打草驚蛇,還是得從長計議。
又仔細溝通了一下計劃,陳明遠環顧了一下四周,就随口道:“對了,你這裏怎麽突然搬走了?”
“公司戰略,就不勞陳縣長關心了。”葉晴雪不鹹不淡道,繼續專心擦拭杯子。
陳明遠俯過身子,笑道:“我的葉總,好歹這間會所也是咱倆當初齊心合力争取來的,我也投注了許多心力,這麽有紀念價值的東西,你說不要就不要,起碼也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吧。”
心中有些感觸,桃源會所,确實相當有紀念價值,正是靠着那時有線台對這棟物業的改造,自己才獲得關叢雲的青睐,進而開始在仕途上平步青雲的。
同樣,這也是自己和葉晴雪等人的最初交集點。
葉晴雪聽到這話,霎時也觸動了過往的回憶,臉上的寒霜不由消弭了幾分,擡起眼簾瞟了他一眼,動了動櫻唇,輕輕歎息道:“如果我說是因爲覺得銅臭市儈味糟蹋了這麽好的地方,你相信麽?”
陳明遠錯愕語塞。
葉晴雪複雜的笑了笑,娓娓道:“之前我選中這裏,就是看準了富商們附庸風雅的特點,想靠詞收集這片地域的人脈,效果也确實不錯,虧了這寶地,這兩年我在華東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不過,現在也該放棄了。”
“還記得開張的那天,我請佳音到樓上的茶室喝茶,當時她就說了,把這麽好的地方拿去搞買賣,未免有些糟蹋了,如果有機會,她還希望能長居在此。”葉晴雪捋了一下削肩上的絲發,淺聲細語道,“反正這幾年下來,該攀交的關系也攢了不少,另外市區的大廈也建好了,索性搬過去,把這兒作個順水人情送給佳音了,就當……”她的眸光黯淡了下來,“就當給你倆的賀禮了。”
陳明遠沉默了半響,苦笑道:“這份賀禮,會不會太貴重了,這是你的心血……”
“比起佳音給過我的,這點心血算得了什麽,隻要她喜歡就好。”葉晴雪努力揚起一絲笑意,淡淡道:“裝修方面,我和張倚天打過招呼了,回頭你和佳音有什麽要求盡管提。”頓了頓,她仿佛夢呓似的道:“這是你和佳音最初相識的地方,我希望它能一直見證你們的往後,祝你們白頭到老、永結同心……”
恍惚間,腦海裏晃過了那一年的梅雨時景,兩個女子在茶室内的竊竊絮語:
“傳聞這一帶,曾經是《笑傲江湖》裏令狐沖和任盈盈最後喜結連理的梅莊,不如這樣吧,隻要你能物色到一個如意郎君,等你們的大婚之日,我就把這會所當賀禮送給你,讓你和你的情郎在這雙宿雙栖,怎麽樣,我這主意不錯吧?”
“何止是不錯,簡直是完美,原以爲你的腦袋裏隻有賺錢兩個字,沒想到********的情懷也是一籮筐,話說回來,既然你都這麽慷慨了,我就卻之不恭了。”
“好!一言爲定,我倒真想看看,究竟什麽樣的男人才能降服住你。”
“拭目以待吧,緣分該來的總會來,你老操心我的事,不如先把握好自己的吧,我可不會像你那麽的優柔寡斷。”
…………
翌日。
去東江大學上完研究生班,陳明遠就驅車來到了省委住宅區。
二号樓的客廳,陸柏年聽完了彙報,滿意的點頭道:“你在下面的情況,我時常都有打聽,這次宋陽回來,也滿口贊揚你們瑞甯的澎湃氣象。”
“上次宋秘書長陪同老首長下來視察,卻是讓您費心了。”陳明遠欠身緻歉。
“這茬就不必再提了吧,你也是無心之失,再說見到蕭老的時候,老人家還說了你不少好話,誰舍得責備你呢。”陸柏年擺手一笑,呷了口茶水,沉吟道:“這麽看來,瑞甯的發展基本都步入正軌了,不錯,比我最初預想的更好……也是時候該把新差事交代給你了。”
一看見陳明遠露出苦笑,陸柏年就呵呵道:“放心,不是給你加擔子,我知道你現在夠辛苦的了,再加任務就真得累垮了,我可沒那麽鐵石心腸。”他從茶幾下面取出一頁紅頭文件丢了過去,道:“這月省經濟管理幹部學院開了個經濟管理研究班,主要面向地方上的縣處級領導,爲接下來的幹部提拔儲備人才,不是這幾年國家大力提倡幹部年輕化嘛,我覺得挺不錯,就打算推薦你過去學習一陣,爲期半年。”
陳明遠就明白了陸柏年的意思,這是準備給自己的升遷做鋪墊呢。
“我倒是挺想去的,可以開拓視野、增長見識,就怕縣裏的工作一時半會還抽不開身呐。”陳明遠有些顧慮,一來确實是事務太多了,再則,熊路濤雖然被壓制住了,但那隻是暫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可不想自己離開的空檔,給了那些野心家可趁之機。
再說了,賈奎還杵在瑞甯虎視眈眈呢!
“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麽,我既然讓你去了,就不會給你留後顧之憂。”陸柏年的笑容頗爲耐人尋味,“話說回來,我還忘了向你道個謝。”
陳明遠一時不解其意。
“上次不是讓你幫着勸偉廷那孩子回東江發展嘛,嘿,之前我催着逼着都沒轍,去了趟瑞甯回來,這孩子忽然開竅了,竟主動跟我提了回來的意思。”陸柏年心情很是不錯,朗聲笑道:“你說說,這不是你的功勞,還能是誰的?”
陳明遠頓時了然,顯然,陸偉廷被自己說心動了,不過,能吸引他去瑞甯的,卻不知道是宦海前途、商業利益,還是其他的什麽了。
“我想過了,等年後,就把他調去瑞甯赴任,也算給你添一枚助力。”陸柏年的口吻忽然正式了一些,囑咐道:“到時你适當帶他一陣,就差不多可以準備松手了,至于此後的安排,我和你三叔他們都商量過了,過渡一下,就找個合适的機會把你往上面再推一推,你迄今取得的成績,已經足夠了。”
陳明遠心領神會,陸柏年的計劃,和自己的設想差不多,都想讓陸偉廷成爲自己在瑞甯的接班人,這樣就能最大限度的确保自己建立的事業免遭破壞。
而陸柏年也能通過瑞甯的發展大潮,達到了鍛煉兒子的目标,接下來勢必會對瑞甯的情況加倍關注,雙方各取所取、皆大歡喜。
“當然啦,也給你留一段空閑期,好把婚事給辦了,你家上下可都盼着抱新丁呢。”陸柏年不失時機的打趣道,鬧得陳明遠隻好讪讪陪着笑,隻能說長輩們的考慮太周詳了。
正談笑風生着,座機忽然響了,陸柏年接起聽了幾句,臉色就是一變,忙道:“洪書記……我在我在,方便着呢,好,我就恭候大駕了。”
陳明遠聽得心裏怦然一動,看陸柏年謹慎的口吻,以及那聲洪書記,立時聯想到了新任省委書記洪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