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常委住宅區一号樓,客廳裏,陳明遠正和曾文靜絮聊着,互相詢問了各自的近況。
大約十多分鍾後,外面傳來了一陣刹車聲,不多時,随着沉悶的腳步聲,房門霍然拉開,甯立忠高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看到陳明遠要站起來,甯立忠就擡起手壓了壓,微笑道:“坐,在家裏随便一些好了!”
曾文靜走過來,道:“明遠,你陪老甯聊天,我去廚房看看煲的湯,晚上留這吃飯!”
說着,曾文靜就進了廚房,從保姆的手裏接過圍裙和湯勺。曾文靜是南方人,特别喜歡煲湯,家裏的飯菜可以交給保姆廚子去做,但湯一定要自己親手煲。
甯立忠在沙發中央坐好,伸出右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笑道:“明遠,來,坐近些,幾個月不見了,我們好好聊一聊。”
陳明遠給甯立忠倒了杯茶,就坐在了甯立忠的旁邊,道:“剛才聽曾姨說,您這陣子的工作量特别大,每天都是起早摸黑的,還想着會不會打攪到您呢。”頓了頓,笑道:“不說差點忘了,恭喜您又加官進爵了。”
“什麽加官進爵,純粹是頭上又多了頂帽子,多了一攤子事務需要費神。”甯立忠苦笑不疊,臉上多了些俨然之氣,道:“不過,這次中央對五年後的奧運會,是躊躇滿志地想要做好的,全國上下百姓們的期盼和熱情也是相當高昂,這是一次向全世界展現新時代華夏的良機,我這負責人,即便肝腦塗地也得把好關!”
“能者多勞嘛,由您挑起這擔子,首長和百姓們是再放心不過了。”陳明遠也是信誓旦旦地說道,“這場舉國之力打造的奧運會,一定會讓全世界爲之震撼銘記的。”
曆史的大潮流沒有改變,兩年前燕京申奧成功以後,中央就将此事提上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重要日程,意圖在六年後打造一場空前的體育競技賽事,以此爲契機向全世界展現大陸改革開放以後取得的經濟碩果。
大會組委會順勢而生,作爲燕京市委一把手,甯立忠當選爲組委會主席、黨組書記,全權統籌負責奧運會的各項籌備工作!
“能者多勞?呵,可不見得你這位能者,能多勞到哪裏去。”甯立忠點着一根煙,往沙發上一靠,莞爾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那的人大會議好像還沒召開吧?你這節骨眼上撂擔子,可太不是時候了!”
陳明遠如今還是代縣長,需要等下次人大投票選舉之後才能轉正,按照官場的習俗,在沒有轉正之前,陳明遠凡事都得注意影響,更不方便到處跑動。
偏偏,陳明遠卻反其道而行,不僅主動申請了一段時間的病休,還全國各地的走親訪友,悠閑得令絕大多數人看得是膛目結舌、匪夷所思。
難不成這小子是遇襲了以後,索性破罐子破摔,不願在留在瑞甯這是非之地了?
不過,對于這出格的舉動,包括陳家、沐家乃至甯立忠,都給予了充分的信任和支持,如老謀深算的陳老爺子、沐老太太,甚至還頗爲贊許。
至于轉正的事情,大家夥倒不是太擔心,畢竟随着前陣子瑞甯的權力大更疊,遺留下的那些大項目,還得指望着陳明遠穩定軍心,這一點,無論是瑞甯班子還是溫海乃至省委,都是一緻的共識。
有鑒于此,隻要陳明遠在縣人代會之前如期回歸,那麽轉正基本是闆上釘釘的事兒!
陳明遠坦然一笑:“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能轉,縣裏的工作如今基本都上了軌道,隻要維持既定的路線,就不會出差池。”
“但還是不能低估人的野心和權欲啊。”甯立忠搖搖頭,身子往前欠了欠,把茶杯端在手裏,道:“現在你才是瑞甯這艘巨艦的舵手,你離席了,那麽這艘艦就難免有偏航的風險了。”
“您放心,我付出了那麽多的心血,就不會讓它出岔子!”陳明遠的目光中閃現着堅毅之色。
甯立忠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智珠在握,但俗話說物極必反,你越是這樣,我反而越不放心啊。”
陳明遠道:“我這個人做事沒什麽腦子,性子比較沖動,以前就沒少給甯書記惹事!”
甯立忠哈哈一笑,拍了拍扶手,道:“不惹事,那就不是陳明遠了嘛!”
當領導的都喜歡下屬能夠安分守己,不給自己亂捅婁子但對陳明遠,甯立忠卻有着出乎一般的容忍量,非但沒有覺得陳明遠是個惹事精,反倒是很欣賞陳明遠的膽量魄力,甚至,他還鼓勵陳明遠去進行一些“惹事”方面的嘗試。
比如把陳明遠派到瑞甯,甯立忠就是看中了陳明遠身上的這股闖勁,他就是要讓陳明遠放手在瑞甯折騰,借此打破溫海市長久以來那種混沌糜爛的壞風氣。
陳明遠果然沒有讓甯立忠失望,三下五除二,就把黃世紳等本地利益團體給連根拔起了,然後大刀闊斧,一邊大力招商引資,一邊修正瑞甯的原有弊端,僅僅一年多,瑞甯就從一個偏遠閉塞的落後地區,變得在溫海市舉足輕重。
陳明遠是一員闖将,能打開新局面、創建新格局;而其他人頂多算是幹将,或者隻是守成之将,沒有陳明遠身上的那份膽略魄力,也缺少擔當,同樣一件事,交給陳明遠去做,和交給别人去做,最後得到的會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結果。
瑞甯重新複蘇的契機,是影視基地的落戶,如果這件事交給其他人去做,最後所能做到的結果,可能就是如期完成影視基地的建設進度。
而到了陳明遠手裏,這就是一個很好的平台,影視基地建成之日,也是瑞甯揚名天下的時候,今後必将推動溫海各項産業鏈的革新與發展!
這一切,就因爲陳明遠能惹事!能惹事,就說明他不怕事,隻有不怕事的人,才會認真去辦事,而不是敷衍塞責,又或者是糊弄應付!
吹了下水面上的茶葉,甯立忠忽然耐人尋味的道:“聽說,你和沐家三小姐的親事定下來了?”
“什麽事都逃不過您的法眼。”
“什麽法不法眼的,這件事,都已經傳得四九城裏人盡皆知了。”
甯立忠打趣道:“好小子,之前我還爲你捏了把汗呢,沒想到轉眼間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娶到這樣一位賢内助,你今後的日子就更舒心得意了,到時可别忘了給我留一張請帖呐。”
陳明遠笑道:“少了誰都不能少了您。”
兩人有說有笑着,過了會,曾文靜就過來招呼吃飯了。
“琪琪晚上和朋友在外頭吃飯,還好有你來作陪。”甯立忠施施然往椅子上一坐,拿來一瓶特供茅台,笑道:“來,今天咱倆好好喝一杯,不必要的規矩都暫時放一放。”
陳明遠含笑答應,又随口問道:“琪琪在機關工作的情況如何了?”
“老樣子,不需要我們太操心,但時不時又讓我們煩心。”甯立忠搖頭失笑道:“她啊,終究還是一個長不大的丫頭呐!”
陳明遠給兩人互斟滿了酒杯,輕笑道:“但對于有些人來說,長大未必就是好事,活得開心,比什麽都重要。”
甯立忠微微颔首,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淺淺的小酌了口。
當晚,告辭離開以後,陳明遠徑直打車來到了位于後海胡同的瑞甯駐京辦,但始料未及的是,今天的瑞甯駐京辦可能有接待任務,四合院的深紅色木門緊緊關起,門上挂着“暫停營業、謝絕參觀”的木牌子。
陳明遠敲門敲了好一會兒,才聽四合院裏響起腳步聲,踢踏踢踏的由遠及近,随之門被拉開了一條縫。
“誰啊?”拉着長音,門縫後的職工有些不耐煩,但一見到滿臉笑容的陳明遠,聲音當即嘎然而止,忙用力拉開門,期期艾艾道:“陳、陳縣長,您來了,快請進!”并且回頭大聲喊:“魏主任、魏主任!”
不多時,魏蓉蓉聞聲從東廂走了出來,看到陳明遠也有些驚訝,忙堆起笑臉迎過來,道:“陳縣長,您來了怎麽也不先打個電話?”
雖說滿臉帶笑,不過怎麽看都顯得有些牽強,眉宇間更是彌漫着幾縷愁緒。
陳明遠看在眼裏,也沒點破,淡淡道:“我就是上來拜訪幾個朋友領導,私人性質,就不勞煩你們折騰了。”又擡手指了指門口的木牌子,笑道:“不知道方不方便接待?”
“當然方便,您才是這兒的主人嘛。”魏蓉蓉對陳明遠的感觀很不錯,當下客套殷勤地把人領往了東廂的辦公室,招呼落座以後,又跑出去張羅茶水點心。
剛才開門的那名職工又施禮問候了下,正要告退,卻被陳明遠叫住了,“這陣子,駐京辦的運轉都還順利吧?”
“還挺順利的,和以往沒什麽大變化。”那職工也不傻,知道陳明遠想問的是什麽,見魏蓉蓉還沒回來,忙湊上去低聲道:“縣長,您來得真是太及時了,咱們駐京辦……唉,魏主任碰到了大麻煩,這都快被逼得無路可退了,剛還遭人恐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