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祥,這名字,除了新履職不久的周峰,其餘人可謂是早有耳聞了,可不就是下黃村村支書黃世人的兒子、黃世紳的侄子嘛!
這小子,當初還因爲煽動村民、勒索拆遷款被陳明遠狠狠整治了一番,這節骨眼上竟然又蹦跶了出來,還暗地裏策劃了襲擊陳明遠的大案,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你确定?”熊路濤率先發問道。
宋彪立刻點頭,正色道:“根據嫌犯汪偉軍的交代,他和黃天祥認識多年,就在前不久,黃天祥用螺釘廠去敲詐勒索拆遷補償款,還煽動村民搞警民對峙,被我們警方依法以尋釁滋事罪逮捕拘留,後來他的螺釘廠也被經開區管委會下令強拆,黃天祥正是由此對陳縣長懷恨在心,前兩天他和汪偉軍碰上喝過了酒,借着酒氣還揚言要報複陳縣長,當時汪偉軍就答應會幫他報仇,這幾天帶着人手持械一路跟蹤陳縣長的行蹤,伺機襲擊報複!”
熊路濤怔了怔,怒不可遏道:“一個地痞無賴,先搞警民對峙、坐地起價,如今又膽敢肆意對國家公職人員進行打擊報複、惡意尋仇,這得有多大的膽子啊!”
其餘官員也是震驚不已,特别是看到陳明遠的樣子,難免有些感同身受,畢竟都是做幹部的,縱使平時再怎麽的勾心鬥角、明争暗鬥,但誰也不想攤上這種丢掉性命的風險!
同時,在他們的心裏,還存有另一番心思,俗話說民不與官鬥,不管黃天祥父子在下黃村如何的不可一世,但即便多給他們塞幾個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幹出這麽罪大惡極的事情呀,況且他們在縣裏的大靠山黃世紳都栽了,于情于理,也不該向正如日中天的陳明遠下黑手吧?
難不成真是黃天祥自己腦袋進了水,因爲黃世紳被拉下馬,新仇舊恨齊齊湧上心頭,才铤而走險的?
不過,這些疑雲暫時還沒法揭破。
郭福海追問道:“那現在人抓到了沒有?”
樊厲明皺了皺眉,心說郭福海還以爲政法口是自己管的,這裏哪輪得到他指手畫腳。
宋彪瞥了眼陳明遠,略微尴尬道:“在軍分區特戰隊的配合下,我們連夜進入下黃村抓人,不過并沒有找到黃天祥……”
啪!
熊路濤拍了一下床邊的扶手,訓斥道:“兜了這麽一圈,最後卻沒有抓到人,那你還有空杵在這裏?知不知道放任這麽一個窮兇惡極的人到社會上會造成多大的危害?還不趕緊去發通緝令,布置抓捕行動!”
陳明遠冷眼旁觀着,揣摩着熊路濤這般嫉惡如仇的神态中有多少的虛僞成分。
或許,自己此次的遭襲受傷,他應該是最大的受益者吧,至少可以緩解他眼前的不利處境。
不過,熊路濤是決計不會表現出來的,将宋彪打發出去以後,又關懷備至的囑咐陳明遠要多加休息、暫時不要操勞雲雲。
陳明遠笑了笑,“我估計是要在醫院住上幾天了,縣裏的工作,還需要熊書記和其他同志多擔着點了。”
“這說的哪裏話,都是一個戰壕裏,陳縣長遭此不測,我和同志們都是痛心疾首,既然無法替你分擔傷痛,隻能在公事上略盡薄力了。”熊路濤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态,信誓旦旦道:“陳縣長盡管安心休養,縣裏的大小事務,我會和其他同志按照既定方案繼續施行的,如果有什麽重大事件,也會及時向陳縣長彙報的。”
“勞熊書記費心了。”陳明遠嘴上客套着,心裏計較起了熊路濤接下來的意圖。
汽配園和村村通公路工程,他倒是不太擔心,畢竟規劃、招标和工作組等方面都已經陸續敲定,又有朱振濤、謝文旭等鐵杆心腹把控,離了自己照樣能轉。
惟獨不能不防的,還是影視城,衆所周知,這塊蛋糕太豐厚了,如今一切還隻在規劃階段,許多施工方和開發商都沒确定,如果這時候被熊路濤趁虛而入,一些工程招标的運作就很可能被他借機把持着了。
思及于此,他察覺到熊路濤眼中一閃即逝的精芒,隐隐想到了什麽事情。
這時,剛溜出門的宋彪忽然折返了回來,都來得及跟縣領導們打招呼,就擡手延請道:“羅市長、胡局長,就是這間……”
熊路濤等人又是一愣一驚,回頭一看到羅凱等市委領導,連忙撒開步子迎了上去。
“羅市長……”看到羅凱和胡萬德聯袂而來,陳明遠佯裝着要從床上起來。
“躺着,躺着!”
羅凱也沒空搭理熊路濤等人,一個箭步上前按住了陳明遠,上下打量了陣,皺眉道:“唉!你都傷成這樣了,還搞這些禮儀形式做什麽,萬一牽動傷口怎麽辦?”
看到陳明遠腰腹上厚厚的繃帶,羅凱的心肝立馬高懸了起來,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連忙問熊路濤:“陳縣長的情況如何了?”
熊路濤一時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連忙讓秘書把醫生再找過來。
“傷口面積不大,也沒有傷到筋骨,隻能說陳縣長是吉人自有天相,要是歹徒把鋼棍換成砍刀,這一刀下去,後果就不堪設想了!”醫生拿着片子如實彙報道。
羅凱暗道一聲僥幸,真如這醫生所假設的話,可不就真是不堪設想了嘛,現在想起陸柏年剛才電話裏的口氣,他還心有餘悸呢。
“總之,一定要用最好的藥、最好的設備和最好的醫務人員,讓明遠同志盡快痊愈。”羅凱當場做了批示。
陳明遠心知應該是陸柏年那裏施加了壓力,羅凱這才趕着來表姿态,嘴上客套道:“領導們公務繁重,還爲我這麽一點小傷特意趕來瑞甯,讓我這心裏實在是惶恐。”
“是我這個做市長的心裏慚愧才是,是我失職了,讓同志們流了汗又流血。”羅凱抓住陳明遠的手,輕輕拍了兩下,忽的想起什麽,又目光炯炯地盯着熊路濤,再度質問道:“剛才我聽這位宋局長說,那個襲擊明遠同志的兇手,目前還在潛逃?”
熊路濤暗暗埋怨宋彪的多嘴,臉上誠惶誠恐道:“禀告羅市長,目前我們已經下發了通緝令,相信犯罪嫌疑人很快就會落網。”
“事後諸葛亮誰不會做,問題是先前都幹什麽去了?”
羅凱冷冷一哼,來之前,他已經通過胡萬德的口完全獲悉了案件内情,當下沉聲道:“你們瑞甯的治安問題,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爆出事情,都是對外嚴打整頓、對内自查自糾,可到頭來有什麽效果?嘿,反倒是變本加厲、越打越黑了,這一次竟然還害得我們一個黨員幹部差點枉送了性命!你們瑞甯是不是已經黑到黑白不分的地步了?這還是不是我們黨領導下的太平盛世了?!”
越說越上火,羅凱就把剛才在陸柏年那裏挨的窩囊火氣一股腦發洩了出來,把熊路濤等人訓得大氣都不敢出。
噴了一堆唾沫星子,羅凱緩了口氣,又轉首問道:“胡局長,我記得春節的時候,市委曾經責令瑞甯公安機關在各大公共場所、定時定點開展治安大巡查的吧?”
胡萬德點點頭,這還是他親自做的批示,爲的是平定梁玉犯罪集團的惡劣影響。
羅凱的臉色一沉,冷叱道:“那莫非是有人當成了耳旁風了?”這相當于已經進入了問責階段了!
眼看矛盾聚焦到了自己這裏,宋彪隻得硬着頭皮站出來,道:“羅市長、胡局長,之前我們縣公安機關确實是按照市局的指示、定期定點開展治安巡邏,隻是這段日子,因爲其他事務才耽擱了……”
胡萬德黑着臉道:“還有什麽事情比保障人民百姓的生命安全還重要?”
宋彪瞅了瞅郭福海,又瞄了瞄樊厲明,一臉難色道:“原本郭書記抓政法口的時候,我們投入到治安巡邏的力量确實很大,陳縣長對此也很支持的,一來可以安定民心,二來也能保障投資商的合法利益,隻是前陣子,郭書記調去管紀檢工作以後,樊書記對這些工作重新做了調整,他認爲瑞甯的治安環境已經趨于穩定,沒必要再浪費警力,所以……”
話說到一半,所有人的目光又轉移到了樊厲明的身上。
雖然宋彪沒有明确抱怨什麽,但意思說得很明白了:把上級指示當成耳旁風的人是他樊厲明!
刹那間,樊厲明的臉上再無血色,腮幫子還顫抖了兩三下,心裏把宋彪的祖宗八代都罵了一遍,卻連擡頭正視羅凱等人的勇氣都沒有,一副瑟瑟不安的窘态,差點把腸子都悔青了。
當初他從郭福海的手中搶走了政法口,在熊路濤的授意下,立刻進行了一場整頓,目的自然是收攏人心、排除異己,盡早控制住政法系統,卻不想,如今這些舉措卻極有可能成爲讓他萬劫不複的緻命把柄!
果然,羅凱掃了眼驚慌失措的樊厲明,語如冰珠道:“連挺直腰闆的骨氣都沒有,還怎麽指望能維護一方安定,胡局長,看來回溫海以後,我們還得和葛部長再溝通一下瑞甯公安口的人事問題了。”
從始自終,羅凱都沒和樊厲明有半句交流,但意思也說得很明白了:你樊厲明要爲這次的案件負最大的責任!
樊厲明的眼前一黑,險些跌倒在地上,心裏一陣陣的哀呼:這真是躺着也中槍,捅出這麽大的簍子,憑什麽把責任都推到我的頭上?!
那一刻,樊厲明仿佛看到一個大黑鍋正在朝自己砸過來,要把自己從屁股都還沒捂熱的政法委書記位置上狠狠砸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