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沐恬郁大公子卻是幸災樂禍了,對這姑姑更是幾近有種頂禮膜拜的沖動,自家爹媽和奶奶平常哪個不是在外頭威風八面的大人物,今兒竟也有受窘的境地,簡直比西邊升上的太陽還稀奇!
不過轉念一想,他有些不得勁了:乖乖,真要讓陳明遠取了自家姑姑,那自己以後豈不是得喊他叫姑父了?!
沐恬然也是小小的雀躍了陣,至此,她已經看見了陳明遠和自家姑姑即将盼到峰回路轉的機會了!
惟獨董珍穎的臉色不大好看了,她堂堂一個名門之後,又貴爲豪門貴婦,在沐家的地位向來優越,如今被小姑子駁了個啞口無言,難免臉上無光,偏偏面對沐佳音犀利的言辭,卻是毫無招架之力,無奈之下,隻得把目光投向了大房一家,指望他們再遊說遊說。
沐綸音安坐如常,沒動聲色。
他作爲長子,必須得有審時度勢的責任,如今一家子都在反對這門親事,他這做大哥的要是再出言阻攔,反而會适得其反,讓家族和三妹處于徹底對立的狀态。
他保留發言權,或許還能在關鍵時刻周旋矛盾。
侯南樹凝了凝眉角,斟酌了會,才緩緩道:“佳音,家世地位這些東西,我估摸着你也不大看重,就是得再提醒你一下,論歲數,你終歸比他大了兩三歲,雖說有女大三抱金磚的說法,可是女人的青春總是短暫的,你有把握他會待你始終如一嗎?”
“我的話可能有些不中聽,但那都是實情,或許他現在是唯你不娶,但等到若幹年後他功成名就的時候,圍繞在他身邊的誘惑隻會越來越多,我不想你有後悔的那一天……”
長期受軍隊風氣的影響,相比董珍穎,侯南樹這個名門後代無疑要剛正許多,規勸的話,也大部分是出于自己的本心。
沐佳音也向來是‘人敬一尺我敬一丈’的性子,領悟到侯南樹的好意,言辭也緩和了許多,揚起一抹恬淡的笑顔,輕言細語道:“大嫂,我明白你的意思,也認同你說的觀點,隻是也正如你提到的那樣,女人這一輩子的青春寥寥無幾,又能有幾次怦然心動的機會呢,或許我這一次是太過任性、太過偏執了,可是這都是我經過好幾次深思熟慮的結果,因爲我知道,如果這次錯過了,我隻會更加的後悔!”
她向前一步,那張傾城的月容透着純澈的決然,述說道:“我接下來的話,可能對您幾位有些冒犯,但還請将心比心地聽一聽,在這圈裏,政治婚姻數不勝數,兩位哥哥和嫂嫂都是過來人,也該知道,既然是政治婚姻,就不可能每一對政治夫妻的生活都是和諧美滿的,那些夫妻恩愛、相敬如賓,也大都是做給外人看的,我無意去置喙這種婚姻模式的對錯,但扪心自問,我是很想跳出這種輪回……”
一席話條理分明,輕重緩急拿捏自如,雖然遠沒有那種振聾發聩的氣勢,不過言辭中的每詞每句都滲透進了衆人的心門!
侯南樹動了動嘴唇,最終輕歎着苦笑了一聲,就緘口不語了。
老太太盯着這小女兒,目光如炬、炯炯有神,過了半響,忽然閉了閉眼睛,悠悠歎息道:“唉,罷了罷了,瞧你這态度,就是真拿刀子逼着你也沒用……”
沐定音心裏一動,脫口道:“媽,您……”
老太太擺擺手,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神态平和了些許,甚至還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知不知道,爲了你們兩個人的事情,驚動了多少人?嘿,這幾天,專門來幫你倆說情的人都快把我這老太婆的耳膜說破了,連老瞿、何向東都湊上來摻和,鬧得整座四九城都盯着咱們家,現在是騎虎難下,要是我再棒打鴛鴦,沒準我老太婆就該成了那不通人情的王母娘娘了……”
沐佳音欠了欠身子,娓娓道:“讓您煩心費神了……”
“你也先不用急着高興,我還沒答應呢!”老太太冷哼一聲,闆着臉道:“那混小子,害得咱們家這段日子雞犬不甯,這沐家苑都快成了唱戲雜耍的大觀園,我要是這麽輕易地答應了他家的求親,豈不是助長了那小子的放肆氣焰?要是以後再有人有樣學樣的,咱們家的臉還往哪擱!”
沐家苑努了努嘴,不樂意道:“您怎麽不提他這麽幹的苦衷呢?”
老太太哼哼唧唧的,也沒回應,顯然也是知道陳明遠的所作所爲全是爲了維護自家的女兒。
要知道,在沐家苑門口站了整整三天,這種事換作任何一個人,都絕對做不出來的,這不僅僅需要很大的勇氣,更需要一種對個人榮辱的舍棄。
老太太不是真的鐵石心腸,她也能真切感受到陳明遠對沐佳音的真摯,隻是事情鬧到這一步,爲了沐家的顔面,她必須想方設法找到一個台階,讓事情的結果盡可能的皆大歡喜。
說直白了,就是要再‘刁難’一下陳明遠,上能保全家族臉面,下能堵住悠悠衆口!
沉吟了會,老太太沙啞着嗓門道:“佳音,既然你這麽看好這小夥子,我老太婆也姑且給些信心,嗯……對了,他現在是什麽職務。”
“瑞甯縣委副書記,正處級!”沐定音擔心老母親記性模糊,又補充了句:“瑞甯縣是溫海市的下轄縣。”
老太太微微颔首,渾濁的雙目透露出一絲精芒,吟聲道:“27歲的實職正處,還算不錯,可究竟是不是可塑之材,還得再觀察觀察……”見沐佳音不滿的杏眼圓睜,就冷笑道:“你是想說他現在的作爲難道還不夠證明他的才幹是吧?哼!别以爲我常年卧病在家,就聽不到外面的情形,他最近攬下來的那兩個大項目,要不是你動用了關系,單憑他一人之力,現在都還懸着呢,還有那個什麽汽配園,沒他爺爺在華東工業的底蘊,人家會不會買賬都難說!”
“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他要真是什麽酒囊飯袋,就是把一籃子的現成桃子送上門,也得爛了!”沐佳音不以爲然道:“再說了,既然有資源握在手裏,幹嘛不用?也不見得其他的世家子弟都是靠一己之力混上來的吧?”
“你急個什麽勁!”老太太回瞪了她一眼,斥道:“我現在真有些後悔了,這八字都沒一撇呢,你就盡幫着人家說話了,要這門親事真成了,你還不得趕着把沐家賣給他們老陳家?真是應了女大不中留!”
沐佳音噎了一下,玉脂般的雪膚之下,隐隐透出一層胭脂之色,眉睫撲扇、雙眉微垂,芳容間流露出難得一見的羞赧。
侯南樹、董珍穎等人都輕笑了一下,揶揄地望着她這稀少的女兒家羞态。
潛移默化間,廳堂中的氣氛和睦了許多。
沐恬然也适時打趣道:“小姑,瞧您這恨嫁恨得胳膊肘往外拐的,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瞎說什麽呢,沒大沒小!”老太太闆着臉呵斥道,不過眉宇間卻摻雜了幾縷促狹的喜意。
這破天荒的一幕落進衆人的眼裏,都是驚詫非常,何曾見過老太太這般“人性化”的一面。
這時候,沐綸音的作用就顯現出來了,打圓場道:“佳音,到了這節骨眼,你也不需要急,好歹關系到你的終身大事,容不得絲毫的馬虎,這人目前看着是不錯,但想要把這人完全看透,是還需要再仔細考量一下。”
董珍穎也附和道:“是呀,想娶咱們家的掌上明珠,不遭一些試煉也太便宜了他,男人啊,往往是越容易得到的東西,越不會珍惜!”
沐佳音平複了一下心緒,緩緩道:“反正這事的決定權還是在您們幾位手上,我再不滿,也隻有任憑擺布的份,隻希望您們幾位能留點情面,萬一真把人吓跑了,我這輩子就真隻能折在這家裏了。”
“要真是這樣是最好,頂多養你一輩子了,家裏又不差一份口糧!”老太太沒好氣道:“連一點考驗都過不了,我甯可賠一個女兒,也不多認一個庸人女婿,總之,處理不好你這事,我回頭下到九泉都沒臉見你爹!”
母女倆大眼瞪大眼,冷冷對峙了一會,沐佳音才無可奈何地撇撇嘴,道:“您該不會是指望他能混到市長、市委書記才應承吧,到時候我可就真成了大老姑娘沒人要了。”
“放心,你耗得起,我還等不起了!”
老太太一手摩挲着梨木佛珠,一手在茶幾上敲着指頭,沉吟道:“我也不要求他能在短短幾年内立刻達到寇北燕那樣的層度,畢竟才幹再強,但年齡是道硬坎,終究得慢慢磨過去,不過,他最起碼得給我駕馭住一座小縣城吧,否則以後還怎麽指望他去攀高峰?”
“别看他在瑞甯已經站穩了腳跟,但挑戰,現在才剛剛開始呢,最近不正有一群豺狼虎豹圍上來想扒這塊肥肉嘛,咱們就再等等,看看他是怎麽驅狼逐虎、力挽狂瀾的!”
“佳音,機會給他了,隻要他能闖過這道坎,我保證,他遲早會龍騰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