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當其沖的,就是影視城和造紙廠的項目,瑞甯爆發的這場風暴,已經引起了泰興集團和盛世資本的關注!
當然,在一切都還撲朔迷離的時候,鄭明睿和李泰興不會直接緻電詢問,而是輾轉通過其他途徑,表達本方的态度!
爲此,副省長關叢雲還特地打了一通電話下來,“明遠,這件事你到底有沒有把握處理好?”
聽到這句,陳明遠就察覺到省裏頭對此事的不滿情緒,凝聲道:“我盡量,當務之急是維持住瑞甯班子的平穩!”
關叢雲歎了口氣,道:“暫時也隻能這樣了,不過我有必要提醒你,這件事絕不能拖得太久,你不是不知道,這兩樁項目都是未來幾年,東江省招商引資的頭等大事,要是出了纰漏,不是你和瑞甯班子可以擔待得了的!”
陳明遠默然以對,想來,這也正中了梁啓茹這些人的下懷,他們知道此事必定會引起省委高層的重點關注,而省委爲了保住這兩大項目的順利落地,也肯定會施壓瑞甯以及溫海方面盡快平定亂局,有了這個契機,他們扳倒劉郁離和杜啓然的籌碼也将大增!
挂了這通電話,陳明遠本想聯系一下劉郁離,探探他那邊的情況,不過轉念一想,還是放棄了。
這時候,想必劉郁離也是焦頭爛額、一籌莫展。
正如沐佳音所說的,自己這時候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介入這場洶湧暗潮,否則維持瑞甯的穩定就更要難上加難了。
夜晚回到居所,剛打開門,陳明遠就看到裏頭幾乎漆黑一片,惟獨客廳裏正散發着慘淡的光芒,一個嬌小玲珑的身影正埋在沙發上搗鼓着什麽。
“嘭!”
客廳關門的響聲,将穆桃桃給驚醒了,轉頭一看,連忙把腳從沙發上挪開,跳下來結結巴巴道:“陳、陳哥!你回來啦!”
昏暗光暈下,桃子穿着清涼的紅色小吊帶裙,露出嫩藕般的胳膊和滑潤的玉肩,白嫩嫩的讓人想咬上幾口,修長的一雙白腿光裸着,綁着精緻粉色腳鏈,愈發的嬌俏動人。
陳明遠斜瞄了眼茶幾上的一沓鈔票、計算器和賬本,撇撇嘴,想必這段日子,又給這小财迷靠賣竹制品發了筆橫财,嘴上道:“把錢收仔細了,當心給人順走!”
桃子就拍了下渾圓的胸脯,滿不在乎道:“不會的,我警惕性超級強!”
陳明遠沒心思搭理她,徑直把公文包丢在茶幾上,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桃子見他神色疲倦,就小心翼翼道:“哥,你這是累了還是餓了,要不我給你下碗面,或者給你捶捶揉揉?”
陳明遠擺擺手,颔首道:“泡杯茶……”
話沒說完,手機突兀的響起,接起就聽見尹慶甯說道:“哥,我在你家門口。”
陳明遠嗯了聲,轉頭吩咐道:“去開下門,慶甯來了。”
桃子哦了聲,把茶幾上的血汗錢一卷,一溜煙跑了出去,沒過多久,尹慶甯就走了進來,卻沒坐下來,而是面色慚愧道:“哥,對不起,事情沒辦好。”
陳明遠面色不動,指了指沙發,道:“坐下再說吧。”
尹慶甯欠着身子坐下以後,斟酌了下,道:“你讓我去盯梢的人,已經不在家裏了,我跟旁邊的鄰居打聽了一下,有人看見昨天下午,王玲玲的母親在家裏忙着收拾東西,神色有些慌亂,依我看……應該是聽到風聲、連夜帶着孩子跑了。”
陳明遠冷哼一聲,不用猜,十之八九是黃世紳悄悄把人藏起來了,隻要把闵樹華和王玲玲的兒子控制在手裏,闵樹華也隻能聽他們唆使擺布、把火引到劉郁離的身上。
自己還是晚了一步!
尹慶甯又從口袋裏掏出一份材料推過去,道:“另外,我托人查了一下,原來王玲玲早已給她的母親和孩子辦了移民簽證,另聽隔壁鄰居說,王玲玲年初曾經帶着她母親去加拿大看過物業,估計是早料到會有這一天,才留了一條後路……”遲疑了下,試探性道:“哥,那些人會不會已經把人送出國了?”
陳明遠心裏一動,拿着材料翻閱了幾下,又琢磨了好一會,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拿起手機撥了小姑父夏思海的号碼。
夏思海如今正擔任甬城海關副關長,在東江省這裏,不管水路還是航空,隻要由他出面,都必定能截住試圖逃離出境的那個人!
電話一接通,陳明遠簡潔幹練的自報家門:“姑父,我是明遠。”
很顯然,夏思海對陳明遠突如其來的電話有些意外,但更有些驚喜,“啊,明遠,你還沒睡啊!”
陳明遠沒有和夏思海更多寒暄,如今這場博弈是争分奪秒,誰快一步、慢一步,都将會對結果造成緻命的影響,“姑父,有點事想請您幫忙,最近縣裏出了件違紀大案,我這裏得到線索,懷疑違紀幹部的家屬有可能在這兩天倉皇離境,所以,我希望姑父能幫忙攔下他們!”
“是溫海?”夏思海問了句。
陳明遠恩了一聲,溫海卻不是甬城海關的轄區,但隻要夏思海肯去查,就一定能辦到!
借着,他又加重了語氣道:“這件事刻不容緩,要絕對保密的行動。”
幾秒鍾後,夏思海說:“好,我會安排的,我給你一個郵箱地址,你回頭把那幾個家屬的資料都傳過來!”
陳明遠心中一松,起初還以爲自己這次在蘇城的‘魯莽行徑’,會惹來家族的雷霆震怒,夏思海等人也勢必會對自己的委托遲疑再三,沒想到竟是出奇的順利。
難道家族那裏的态度有變?
思及于此,陳明遠問道:“姑父,爺爺他們……都還好吧?”
“都好,依然聲如洪鍾、精神矍铄呢。”夏思海也明白陳明遠在顧慮什麽,寬慰道:“放心吧,不管你的抉擇是什麽,也不管是公務還是私事,家裏頭肯定是毫無保留的支持你,你盡管去做自己認爲對的事吧。”
陳明遠一時五味雜陳,自己這次不惜代價的去蘇城找尋沐佳音,注定已經成了全天下的笑料了,連帶着,也會對老陳家的聲譽造成負面的影響,沒想到,這些在自己印象中一向趨利避害的親人們,卻選擇了無條件的包容自己。
不管夏思海等人的态度是出于真心,還是别有隐情,但能做到這一步,已然難能可貴了!
“不過你小子也别高興得太早,現在事情鬧到這地步,總得妥善收尾才行,否則,我們一家人的臉面都沒地方擱了。”夏思海意味深長地笑笑,道:“趕緊把縣裏的那些瑣事處理幹淨了,好好準備一下,這門婚事成與不成,全看你接下來的表現了!”
陳明遠登時訝然,驚疑道:“爺爺他……”
夏思海笑道:“結果如何,我現在還不好說,還得看老首長那邊的說情順不順利,不過……你差不多也該安心了。”
挂了電話,陳明遠的心緒卻是久久難平,爲了自己的事情,爺爺竟是去動用了何向東的那層關系!
這種舉動,不止飽含了老人對孫兒的疼愛,同樣也是在向世人宣告,自己和陳家的未來是緊密相扣的!
或許到這一刻,陳明遠才真正體會這個家族究竟意味着什麽。
…………
蘇城,和上一回的光景大約相似,沐家苑的廳堂,仍彌漫着一種森嚴寂靜的氣息。
正首主位上,沐家老太太啜了口香茗,直到聽到門口傳來的細碎步聲,才慢悠悠的擡起眼簾,看見正翩然而立在門口的小女兒,就一邊把瓷杯往茶幾上放,一邊淡淡道:“這都到門口了,還杵在那裏做什麽?難不成才出去幾天,就認不得回家的路了?”
青天白日下,沐佳音一身翠綠的紗衣裙子,袅袅娜娜地立在門口,宛若亭亭玉立在池中央的蓮花,清風拂來,襯得她的身段愈發凹凸有緻、曲線分明,舉手投足間都帶着無與倫比的美感,那張輪廓分明、晶瑩如玉的瓜子臉泛起一絲狡黠的笑顔,盈盈施了一禮,娓娓道:“回家的路子我閉着眼睛都認得着,怕就怕母親大人不認我這女兒,剛走進去又得被轟出來,索性還是站在門口聽訓吧。”
話音剛落,全場爲之一寂,沐恬郁更是捏了一大把汗,在這個規矩森嚴的家裏,也就這位小姑姑有這魄力敢跟老佛爺叫闆了!
果然,老太太的臉色猛的一沉,把瓷杯重重地置在茶幾上,愠惱道:“我看這幾天的禁閉還遠遠不夠,要治你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不關你個三年五載,怕是不成了!”
沐綸音心中一緊,連忙和沐定音起身去安撫老母親,又回頭告誡道:“佳音!話就不能好好說嘛,看你把媽都氣成什麽模樣了!”
沐定音也附和道:“找你回來,是要好好談事情的,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何必還鑽牛角尖怄氣呢!”
“我從來沒想過要跟家裏怄氣,該說的,我之前都好言好語跟你們說盡了,隻是大家的想法實在統一不起來,我也沒轍。”沐佳音一臉的從容淡然,不慌不忙道:“我剛才的話,固然有些不成體統,但無非是把醜話說在前頭,免得等會事情談崩了,不止費神費時,還得鬧出更大的不愉快。”
沐綸音等人噎了一下,縱觀全家老小,卻是沒幾人能在口舌上勝過這伶牙俐齒的小妹。
“咳……”董珍穎清了清嗓子,道:“佳音,沒必要這樣吧,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的,你剛開場就把話說得這麽絕,我們就是想安下心來好好跟你商量,也張不開這嘴巴呀。”
沐佳音揚了下蛾眉,玩味笑道:“二嫂,照你這麽說,你們是願意讓步了?”
董珍穎卻不敢接茬,顧忌地睨了眼老太太,暗歎這小姑子的心思慎密。
這是變相地來了招先聲奪人,想先搶占這場家族會議的上風,隻要自己這些人的态度稍稍退讓半步,沐佳音必定會見縫插針、步步進逼!
“你們瞧瞧,這丫頭,成天算計來算計去,連自家人都不落下!”老太太冷笑一聲,指了指沐佳音,闆着臉道:“你這丫頭,要是不逼着我們先讓步,這門,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邁進來了?”
“這哪能呀,我身上流的是沐家的血,這裏就是我的家,縱然有些摩擦分歧,也改變不了這現實。”沐佳音眼看目的差不多達成了,就見好就收,主動踏進了廳堂,走到場中央,落落大方地施了一禮,緻歉道:“女兒還少不更事,情急之下難免有些冒犯之舉,還請母親體諒一二。”
“少不更事?我看,再過幾年,你就該騎到我們所有人的頭上了!”老太太搖搖頭,悠悠感歎道:“我也是真沒想到,幾個兒女養育了幾十年,原以爲你是最讓我引以爲豪的,沒想到,同樣也是最讓我頭疼的那一個!”
沐佳音垂首不答。
沐綸音看了她一眼,就在老母親的耳邊安撫了幾句:“媽,佳音的性子您是清楚的,她絕不是有意要頂撞您的,今天難得大家能平心靜氣坐在一起,這些旁枝末節的小事,暫時先擱一擱吧。”
“對啊,先談正事吧。”沐定音息事甯人道:“佳音,你往後也注意一下自己的态度,媽含辛茹苦地養育我們成人,你難道就是這麽報答她老人家的嘛。”
沐佳音擡起螓首,目光坦然地和沐定音對視着,脆聲道:‘二哥,這二十多年來,該盡的孝道,我是分毫沒落下的,希望你能明鑒!”
沐定音的嘴角微微牽動,見到她眼中的執着和堅毅,再念及這十幾年來這妹子爲家族所做的犧牲,心頭就是一軟,也不忍心再苛責了。
老太太知道她向來吃軟不吃硬,就擡手揮了揮,待沐綸音兄弟倆各自回到了位置上,就颔首道:“你是真想好,要跟陳家那小子了嗎?”
“沒想好,我又何必鬧到今天這一步?”沐佳音垂下眼簾,眸光婉柔似水,低吟道:“我明白您的顧慮,但平生能遇到這樣一個待我真情實意的人,彼此又是兩情相悅、情投意合的,我沒道理要放棄。”
老太太沒啃聲。
沐定音會意,接過話茬道:“佳音,不是我們不體諒你,隻是站在我們這個角度,感情事往往不是那麽的想當然的,當然,我了解過那孩子的秉性爲人,無論政事還是私事,他的所作所爲,大多讓人無可挑剔,我相信隻要給他一個合适的平台,他必定會大放異彩的……”鋪墊了半天,最後,他還是話鋒一轉,道:“隻是,你就有把握他真能一帆風順地走到那位置嗎?别忘了,在咱們這圈子裏,傷仲永的例子可不少,特别是這種少年成名、鋒芒畢露的,在縣處級位置上或許還能如魚得水,可一旦上到地廳級、省部級,凡事就沒有那麽絕對了!”
正如他之前提過的,他還是很賞識陳明遠的,隻是他和沐家承擔不起這過程的風險,相比之下,如果沐佳音能和寇北燕這種正值強勁上升期的世家子弟婚配,不僅自己和家族能立時得到偌大助益,而且待自己退下後,沐家也能始終屹立不倒,隻要沒犯下不可饒恕的重錯,風險微乎其微!
雖說陳家有最高首長這層關系,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萬一陳老爺子病故,這層關系還能起多少作用就難說了,再結合陳家目前青黃不接的局面,實在沒法和寇家這樣的豪門望族相提并論!
“二哥,你這話不也是太絕對了嘛!”沐佳音據理力争道:“我也不扯什麽莫欺少年窮的套話,隻問你一句,在他這樣的年紀、這樣的位置,你有把握做得比他更好麽?”
不等沐定音回應,沐佳音侃侃而談道:“英雄始于毫末,古往今來,漢高祖劉邦、南朝武帝劉裕、明太祖朱元璋哪個不是經曆萬般坎坷峥嵘,從草根平民到黃袍加身,往近來講,現在京城那些豪門望族,往上數兩代人,又有幾個不是草莽農戶,百年前,又有誰斷言太祖能執掌國器,我自認難比呂後、馬皇後,但終歸有些眼力,假以時日,他絕非池中之物!”
沐定音皺了皺眉頭,最終無言以對。
這時候,董珍穎也不得不幫腔道:“佳音,你說的或許很有道理,他個人的前程也很可以期待一下,但是你别忘了他背後的家族,他的那些家人你或許還沒接觸過吧,哼,不是我嚼舌根,除了他母親的秉性還算不錯,其餘的親屬,卻沒幾個上得了台面,不是趨炎附勢、就是明哲保身,萬一你嫁進他家的門,以後怕是沒少得替這些人擦屁股啊!”
“他的親人我是沒怎麽接觸過,不過根據我的了解,他們的秉性應該沒二嫂說得那麽不堪吧。”沐佳音笑眯眯道:“至少在這次的事情上,他們不止沒責難抱怨,反而還挺支持他的,不知道我有沒有說錯?”
董珍穎噎了一下,心虛地閉了嘴,卻是沒料到她的消息這麽靈通。
事實上,這一次陳家的反應,也讓她大大的驚奇,沒想到陳家的這些勢利眼親戚,竟會一反常态地站在了陳明遠的背後,甚至連陳老爺子都親自出馬,請動了何向東同志幫忙提這門親事。
作爲這個國家最具權勢的魁首之一,何向東親自幫忙說情,饒是沐老太太都無法直接回絕,再加上事情鬧到這一步,總得想法子圓場,左右爲難之下,這才會召沐佳音回家來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