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不準去!”
衆人悚然一驚,循聲望去,卻見老爺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回到了家裏,一手在岑若涵的攙扶下,一手拄着拐杖,正蹒跚着往這兒走來。
“爸!您怎麽出院了?!”
陳國梁連忙一個箭步迎了上去,同時把困惑的目光投向了岑若涵,有些責怪的意思,自從年初被檢查出患有前列腺腫瘤,老爺子就長期住在瑞金醫院接受診療,雖然被證明是良性腫瘤,不過由于老爺子年老體衰,動手術的風險太大了,不得已,隻能采取保守治療。
給了能給老爺子創造一個安甯的休養氛圍,今年以來,家族内部達成了一個共識,除了大事情,再沒有在尋常公事上面叨擾老爺子。
如今老爺子忽然出院,還說出剛才的那句話,很顯然,他是得知了眼下的這檔事,才連夜趕回了家中!
岑若涵心知陳國梁是以爲自己告知了陳明遠在蘇城的事情,就解釋道:“是陳伯伯自己的意思。”
陳國梁也顧不上其他的了,忙規勸道:“爸,您的身體要緊,正需要留院安心将養,家裏的事情,由我們料理就行了,哪怕您真想出院透透氣,也該提前跟我們說一聲才是呀。”
老爺子捶了捶拐杖,怒形于色道:“我要是再不回來!難道就由着你們行這‘棄車保帥’的卑劣勾當?!”
陳國梁等人的心肝皆是一緊,忙辯解道:“爸,您這說的哪裏話……”
“還敢狡辯?!我是老了病了,但沒到眼瞎耳聾的地步!”老爺子瞪着眼怒斥道:“是不是還要我把你們剛才商量的話,再重複一遍!”
衆人都閉了嘴,心虛地垂下了頭,想來老爺子早已站在門口有些時間了,剛才的那席話一字不漏的都落進了他老人家的耳朵裏!
“你們,太令我失望了!”
老爺子氣急敗壞,衆人生怕他再氣出病來,趕緊一個勁的認錯賠罪,想伸手攙扶一把,卻被老爺子瞪了回去,最後還是由岑若涵扶到了沙發上,又接過楊休甯遞來的溫水,喝了兩小口以後,卻依然怒氣未消,擡手指着幾人,沉聲道:“看看你們!哪來還有點做長輩的氣度,稍微出了點事情,就一個個争先恐後地撇清關系,唯恐麻煩纏身,就沖你們這點骨氣和擔當,我要真一命嗚呼了,這個家立馬就得給你們敗光了!”
陳國梁等人心知老父親是動了震怒,忙惶恐地安撫緻歉。
陳曉蘭被訓得挂不住臉,壯着膽子道:“爸,碰到這件事,我們都很頭疼,這不也是急着在想辦法嘛。”
“想辦法?有這麽想辦法的嘛!”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一個個指了過去,道:“别忘了,明遠是你們的侄子,二十多年了,哪怕關系再生疏,但總該存了點骨肉親情吧,可你們剛才的話,有把他當親人看待嘛!”
“在他前程光明的時候,一個個吹捧贊揚的,現在他稍微碰到點坎,你們不是诋毀埋怨,就是置身度外,摸摸自己的良心,明遠這些年有沒有做過半件對不住你們的事情?再想想早去的老二,有沒有覺得太冷了?!”
字字誅心,尤其當提到早亡的二哥,陳國梁和陳曉蘭的肩膀猛的一顫,便愧疚難當地垂下了頭。
楊休甯的眼眶泛淚,抹了一下,澀聲道:“爸,這件事,歸根結底,還是明遠太沖動了,他不該爲了這點兒女私情,不顧家裏的顔面,這點,是我管教無方了……”
老爺子擺了擺手,道:“現在不是研究孰對孰錯的時候,我在意的你們的态度,我說過多少次了,家和萬事興,尤其是在關鍵時刻,那就更得同心協力、守望相助了,要是一個個都自私自利、隻關心自己的那一畝三分地,不用别人上門找麻煩,你們就得先窩裏反了。”
他似乎講累了,歇了口氣,語氣低沉了下來,淡淡道:“我活不了多久了,這麽大的歲數,很多事也看開了,對你們最大的期盼,就是一家人都能和和睦睦的,那些孩子們,也不求他們都有所建樹,隻要平平安安的就很好了,一起把這個家維持好,不要亂、不要散、更不要棄!”
衆人皆是默默點頭,陳國梁努力平複了一下心境,開口道:“爸,這件事,是我沒有盡到責任,讓您失望了……我這就去蘇城,不管明遠是什麽選擇,我都會站在他那一邊!”
張榮賢、陳曉蘭也是紛紛附和。
看到子女們的表态,陳老爺子的氣色好轉不少,卻依然闆着臉道:“我剛才都說過了,誰都不用去!”
“可是,沐家那邊……”
“沐家那邊我來處理!”
老爺子朝岑若涵颔首道:“若涵,跟你爸都說好了吧?”
岑若涵點點頭,脆聲道:“都說了,明天晚上他有時間。”
老爺子舒了口氣,颔首道:“那好,明天一起去向東那裏走一遭。”
陳國梁等人都怔住了,沒想到老父親竟然要爲了此事去找何向東,心念急轉間,試探性道:“爸,難道您想……這、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行的?”老爺子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憑什麽他寇家就能上門提親,我老陳家沒這資格,難道我這寶貝孫子,還配不上他們沐家的金枝玉葉了?笑話!”
陳國梁、楊休甯等人都明白老爺子是準備托何向東去說這門親事了,不免錯愕詫異,不是他們理解不了老爺子的意思,隻是這決定,着實太過突兀了,他們事先根本沒往這方面去考慮。
老爺子站起身,又輕輕捶了捶拐杖,感慨道:“這孩子,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跟他爸一個脾氣,看準了,什麽禮法規矩都是狗屁,否則當年也不會硬把休甯娶進門了。”
楊休甯有些羞窘地垂下了眉眼,臉色間流露着唏噓。
“在國棟的事情上,我們已經錯了一次,這一次,是得換換思路了,就當我這當爺爺的,送給孫兒的最後一份禮物吧。”老爺子長歎了一息,然後拄着拐杖,緩緩往樓上的書房走去……
…………
沐恬然說的流霞山,正位于蘇城東北部的,和中海市區以及崇明島形成了一個三角形,攘括了長江出海口,據說站在山頂上瞭望,能将長江彙入東海的境況盡收眼簾。
其實找這座山,還是花了些功夫的,好在陳明遠記得沐恬然提過沐家曾經請了一位相師、勘驗風水寶地,他的直覺猜測這風水相師很可能就是何天師,于是一邊連夜趕路,一邊給何天師去了電話。
自從被樸智秀兄妹邀請去韓國給家族祈福傳道,何天師立刻被星海集團奉爲得道高人,以星海集團在韓國的影響力,可以想象得到,何天師去了,那絕對是總統級别的超級待遇,這一去好幾個月,都快樂不思蜀了。
所以當他大半夜的被陳明遠的電話吵醒了以後,難免大發牢騷,不過得知陳明遠是要詢問流霞山的情況,還是耐心地給予了回複。
原來,大約五年前,沐老太太徹底癱瘓,由于她深感這二十多年來家運不濟,所以才想尋找一處風水靈地庇護家族,那時他因緣際會結識了沐佳音,就被請去了沐家負責此事,大約花了半年時間,才找到了流霞山。
“按照易經的說法,那山嶺有龍虎盤踞之相,又面朝長江入海口,有俯視監守華夏命脈的意蘊,如果能把墳冢修建在那裏,必能庇護家族的氣運長盛不衰!”何天師再次神神叨叨地賣弄起他的高人風範,唠叨了好一會,在陳明遠的再三催促下,才道:“後來沐家就按照我指的地點,在那裏修建了墳冢,至于你所說的宅院,我記得是有這事,好像就在山腳下的那丘陵,正對着墳冢方向,很容易就能看到了。”
陳明遠精神一震,忙将何天師指的地點報給了尹慶甯。
“小夥子,你這是要去尋人吧?”何天師輕輕笑了笑,道:“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這趟路程可謂是波詭雲谲,一個不小心,畢生前程都可能毀于一旦了,你可得仔細權衡。”
“是禍躲不過,事到如今,前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闖一闖了。”陳明遠飒然一笑,道:“總之,不管我的命相究竟如何,我還是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何天師低聲笑笑,末了,補充道:“當年,我其實忘了告訴沐家人一件事。”
“什麽事?”
“流霞山,是一個龍興之地!”何天師故作神秘地道:“普通人家在那修建墳冢,确實有庇佑的效用,甚至哪天祖墳冒了青煙,還可能出一個權傾天下的雄才,隻是他們沐家的陰氣太重了,陰陽失衡、壞了風水,所以難免留下了一些隐患,不過這句話,即便我說了,以沐家那位老太太的犟脾氣,也決計不會聽的。”
說完這句,何天師打了個哈欠,就挂了電話。
陳明遠也不知道這神棍又扯的哪門子歪理,透過昏暗的夜色,隐約望着一座巍峨不凡的山嶺,影影綽綽屹立在長江東海之濱,心思卻早已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