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晴雪見他把頭鑽到了桌底下好一會,醒悟到自己寬松的衣着,不由惶急的叫了聲,同時夾緊了一雙豐盈修長的玉腿。
陳明遠醒過味來,趕忙收斂心神坐回到位置上,瞥了眼她神态間泛起的嫣然玫紅,以及明眸峨眉之間蕩漾着的羞赧媚意,不禁的心馳神搖,聯想适才的驚鴻一瞥,尴尬得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惟獨蓦然覺察到,這個一向清冷高傲、堅毅倔強的女強人,卻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竟多了幾分性情女子的柔婉,絲絲扣人心弦。
氛圍旖旎之際,葉晴雪隻覺得雙頰滾燙如燒、氣息短促紊亂,兩隻膩白素手也不知道該擺到哪裏,隻得緊緊捏着衣角,撲閃着睫毛也不敢直視他,當餘光瞄見他捉在手裏的鳥時,微微怔了怔,輕吟道:“這鳥好像受傷了……”
陳明遠順勢把注意力轉移到這隻‘罪魁禍首’,觀察了一番,才發現這鳥的塊頭竟比尋常的鳥雀大了許多,黑白相間的羽毛,外貌憨厚笨拙,“似乎翅膀被什麽劃到了。”
“拿給我看看。”葉晴雪伸手接過了鳥兒,端詳片刻,展顔一笑:“果然是鹧鸪。”
“鹧鸪?”
“對啊,這是附近特有的品種。”葉晴雪饒有興緻的逗弄着鳥兒,娓娓道:“這隻鳥在當地人的口中還有一個俗名,叫相思鳥,你聽它的鳴叫是不是挺像‘行不得也哥哥’?似乎在勸人不要遠行,所以很容易勾起人的思鄉情緒,古時候就常有文人拿它吟詩作對呢,比較出名的是蘇轼寫過的‘沙上不聞鴻雁信,竹間時聽鹧鸪啼’。”
陳明遠莞爾一笑,“聽着還挺新奇的,這鳥跟咱們也算投緣了,回頭先交給賓館治療飼養吧。”旋即,他眼看時候不早了,就起身告辭。
待到房門阖上,葉晴雪垂下了眼簾,默默凝視着手心的鹧鸪鳥,夢呓似的念道:“沙上不聞鴻雁信,竹間時聽鹧鸪啼,此情唯有落花知……”
風吹絲竹,沙沙作響,這個春曉的夜晚仿佛多了些許的柔情。
…………
翌日清晨,一行人在賓館用過早餐之後,穆桃桃就提議再去青潭村遊玩一天。
“今天就是農曆三月三烏飯節了,我聽千一說可熱鬧了,不止青潭村,所有畲族聚集地都在歡慶,跟過春節似的,昨天村民們還邀請我們過去玩呢。”桃子一臉的興緻盎然。
尹慶甯等人都沒什麽意見,平日都忙于工作,偶爾出來踏青遊玩一下也不錯。
陳明遠卻搖搖頭,道:“你們去玩吧,我還有點事。”然後叫上司機老徐,上車徑直向着麗山市的方向而去,明天是清明了,既然相隔不遠,他就想去拜祭一下喬老的墓碑。
無奈,幾人就先去了青潭村,果然和傳聞一樣,剛到村落,就看到了一場熱鬧紛呈的盛會,村民們正歡聚一堂、載歌載舞。
由于昨天的事情,村民們很熱情的接待了一行人,藍千一更是充當向導,領着幾人在村裏四處遊玩。
“千一,大家圍着那顆樹在幹什麽?”
桃子指着半山腰的那顆大榕樹,隻見一群畲族少女圍在四周,幾乎每人手裏都拿着一節竹筒,不時傳出歡聲笑語。
“那顆是姻緣樹,每年開春的時候,村裏和附近的女孩子都會過來,把對心愛男子的情話寫在紙條上,塞進竹筒挂在樹上。”藍千一繪聲繪色道:“等盛夏了,就會有男子過來,靠着女方留下的暗号找到竹筒、把紙條取出來看,如果兩個人的心意能對得上,那這段姻緣就算成了。桃子、葉姐,你們要不要去試試?很靈驗的呢。”
桃子的臉蛋一紅,嘀咕道:“我又沒什麽喜歡的人,寫給誰看呢。”
“沒事,那顆樹也可以用來祈福許願。”說着,藍千一就跑上前,要了兩個竹筒遞給桃子和葉晴雪。
葉晴雪握着竹筒默然了好一會,趁着無人注意,就取出白紙飛快寫了一段話,然後塞進了竹筒裏,此刻已然是臉紅心跳、胸膛起伏了。
“葉姐,我幫你挂上去!”藍千一接過竹筒,就踩着凳子、墊起腳尖往樹梢上挂,一邊催促道:“桃子,你好了沒?”
“急什麽,我都還不知道該寫給誰……”
桃子鎖着秀眉,作苦思冥想狀,正考慮是不是給自己祈福,忽然發現有一個黑影出現在身旁,轉頭随意瞥了兩眼,瞳孔一縮,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吃吃道:“沐、沐……”
葉晴雪正全神貫注的望着竹筒被挂上了枝頭,察覺到桃子的異狀,就回頭張望了眼,當看到正翩然而立的那抹翠綠婉約的倩影,整個人登時也呆愣住了。
…………
虧了高速路的開通,從錦溪鄉到麗山市的車程被大大縮短,僅僅一個小時的車程,陳明遠就抵達了仙雲鎮。
故地重遊,陳明遠不免多了些感觸,留老徐在村口等候,就獨自走進了村落,一路向山上走去。
三年了,山道的景緻似乎沒多少變化,目光所及處,到處都是一片竹子青翠的海洋,伴随着遠處響亮的竹濤之聲,樹身緩緩擺動着。
喬老的墳茔,墳上草色新綠,露出了細嫩枝芽。
陳明遠走到此處停了下來,望着那塊青石墓碑,肅立了許久,末了,就俯身将墳茔上僅有的幾根雜草拔掉,然後深深彎腰行了一禮,這才轉身走去。
沿着蜿蜒小道,如此又走了一陣,就看見了清幽林間的那棟小竹屋。
推開屋門,陳明遠環顧了下蕭索的場景,慢慢走到那張長椅前,伸出手擦拭了幾下灰層,然後輕輕坐了上去,望着外面的蔥郁綠色,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麽心事。
就這樣,他在竹屋一直呆到了晌午也不見要離開的意思,中間,老徐來了一次,帶來了從村民那裏購買的食物和米酒。
老徐不知道他到底存的什麽心思,不過見他慢條斯理的舉止,倒好像是在等着什麽人。
這一等,就到了日頭西斜、天色黃昏,老徐守在山腳看了看時間,正猶豫是不是要上去提醒一下,忽然發現一名妙齡女子徐步而來,脖頸圍着紗巾,裹住了瑤鼻以下的半張臉,看不清容貌,卻依稀能看出絕佳的容貌輪廓,那雙澄碧似水的明眸更是引人遐想,翠色紗衣裙穿在身上,宛若是亭亭玉立的荷花蕩漾在水上,舉手投足間煥發一種高貴矜持的獨特氣質,又隐隐流露出無盡的溫婉似水,如瀑的長發和輕柔的衣衫随清風搖曳着,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寫意。
錯神之際,直到女子走到了跟前,老徐才呐呐的張了張口,誰想那名女子隻是淡淡睨了他一眼,就自顧走上了山坡。
來到庭院,她徑直推開了屋門,随着昏黃斑駁的光暈,目光飄到了正坐在竹椅上的男子,臉上就揚起了淡淡的笑意,用脆如銀鈴的婉聲道:“等了多久了?”
“有一會了。”陳明遠擡頭看到她,也笑了笑,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到來。
翠衣女子歪了歪頭,星眸閃爍着狡黠的神采,嫣然道:“這麽執着?就不怕白等了?”
“我對你有信心。”陳明遠釋懷似的笑道:“即便真的白等了,不過來這看看總能安心些。”
翠衣女子搖了搖頭,一副不滿意的樣子,擠兌道:“還以爲半年過去了,你在下面戴穩了官帽子,爲人處事會圓滑伶俐些呢,沒想到還是這麽的死闆。”頓了頓,瞳孔泛着溫馨的歡喜道:“不過表現還是可以打個及格分的,至少證明了我的眼光沒錯。”
陳明遠不再多言,起身走上前,伸出手想取下她掩住臉頰的紗巾,翠衣女子則退後了兩步,低聲道:“臉上留了疤,你不怕看了失望?”
陳明遠仿若未聞,用手指撚着紗巾的一角,徐徐往下拉開,逐漸露出了那張瑩白如玉、清麗絕倫的容顔,赫然正是許久不見了的沐佳音。
眼看沐佳音擡手要掩住左臉頰,陳明遠就握住了她的皓腕,毅然搖頭,同時望向她的左臉頰,那次跌落山坡留下的傷痕,經過半年多的消磨,早已不見蹤迹,如果不是還有印象,近距離的肉眼觀察下,除了細微到幾乎無暇的膚色紋路,根本看不出丁點端倪。
沐佳音的修長睫毛撲扇了兩下,言辭閃爍道:“是不是很難看……”
陳明遠用手臂輕輕撫上那輪雪膩潤盈的臉頰,坦然笑道:“還是一樣的好看,就是瘦了些,況且,我先前就說過了,你占盡了天下的好處,即便破一點點的相,那也是後福無窮。”
沐佳音忍俊不禁,嗔道:“胡說八道,都半年多了,我可沒感覺到有什麽福運。”但感覺到他撫摸間帶來的溫煦,頓時霞飛雙頰,忍不住垂下了螓首和眼簾,那脈脈流露的恬靜麗質,便如萬紫千紅綻放的鮮花,玫瑰初露不能方其清麗。
殊不知,能有這般福氣,卻已是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