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想了會,黃世紳就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建議。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先前也沒少努力啊,最後怎麽樣,還不是照樣顆粒無收,當初劉郁離還指望自己去嶺南拉回來一些大項目,以便和陳明遠抗衡的,卻被一場傳染病給破壞了,搞得他現在對拉項目都失去信心了
缪玉喜就提醒道:“老闆,你還記得韓國的泰興集團嗎?”
聞言,黃世紳的臉色就沉了下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泰興集團正是他上次在交州接洽到的造紙企業,原本聽聞他們有意向在沿海地區投資十億建造一個大型的造紙基地,黃世紳就熱切的想把項目拉到手,事實上,泰興集團也對瑞甯的林木資源很感興趣,誰曉得這些韓國棒子的派頭做得挺牛,可到了磋商階段,黃世紳才驚覺對方純粹是畫大餅在逗人玩呢!
衆所周知,優惠力度越大,企業當然更願意入駐,由于瑞甯經開區是省級開發區,所以優惠政策還是相當不錯的,比如稅收政策,普通的縣級開發區隻能做到兩免三減半,即在企業投産後的五年内,前兩年免征,後三年減半征收。而瑞甯經開區則可以做到三免兩減,甚至是三免五減!
誰想黃世紳抛出了這些豐厚條件,那些韓國人非但不滿足,還得寸進尺的要求縣裏能夠免費提供土地,并且無償建設廠房!
這簡直是獅子大開口了!
而更過分的是,黃世紳事後才輾轉得知,泰興集團所謂的十億投資也是子虛烏有,無非是等政府免費提供土地、無償建設廠房以後,再搬運一些機器設備過來,而那些設備還都是淘汰下來的,由于在韓國當地造成了巨大的環境污染,被政府勒令整頓,才想到把生産基地遷往國内再賺一票!
可以說,除了搬運和人工之外,他們的這個生産基地沒有花費任何成本,投産之後還會享受到諸多的優惠政策,至于能對瑞甯縣财政所做的貢獻,卻幾乎是零,純粹是想空手套白狼呢。
黃世紳雖然偶爾也覺得自己挺無恥的,但比起這些韓國棒子,俨然是小巫見大巫了!
有鑒于此,即便他急着想搞大項目,但也不敢答應這無理要求,要是妥協了,簡直跟簽訂喪國辱權的條約沒區别了,更何況陳明遠拉來的天一集團都沒享受到這福利待遇,這種空頭支票,黃世紳再厚的臉皮都沒膽子向劉郁離提出來,偏偏泰興集團的代表還牛氣得很,盛氣淩人的表示這是投資的必要條件,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如果你們瑞甯不答應,有的是政府争着請自己過去投資!
到此,雙方的磋商最終不歡而散,一直僵在了那裏,這些日子沒少讓他煩心。
察覺到黃世紳不滿的眼神,缪玉喜忙開解道:“老闆,你先聽我分析,那些韓國人固然有些卑鄙,投資的水分也很大,不過人家好歹頂着韓國前五造紙企業的名頭啊,這是貨真價實的,如果真能拉到咱們瑞甯,不管最後到底投資了多少錢,政績這些好處,總歸跑不了的!”
黃世紳就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總而言之,泰興集團說是投資十億元,反正也沒人去查,你就當他是十億元好了,隻要引入這個項目,那政績可是實實在在拿到手了,靠着這份政績,往上動一動應該不難。
等三五年之後,自己早就到别的地方去做官了,就算泰興集團的項目那時黃了,也跟自己沒有半毛錢的關系,那是繼任者該頭疼的事情了。
如此白拿政績、又皆大歡喜的事情,何樂而不爲呢?爲什麽非要如此認真呢?
不過黃世紳的眉宇依然沒松開,沉吟道:“是有道理,但土地和廠房都是需要真金白銀的,現在縣裏的财政都供應給了汽配園那項目,咱們拿什麽誘餌釣這些韓國人上鈎。”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啊,黃縣長!”缪玉喜加重了語氣,提醒道:“況且,咱們也不一定非要向縣裏申請全新的地皮和廠房啊,大可以變通一下,來個移花接木的法子!”
“你的意思是……”
“這事我先前就想跟你商量來着,梁玉之前在縣西就有一家造紙廠,雖然規模不大,不過五髒俱全,到時候翻修一下,應付這些韓國佬是綽綽有餘了!”缪玉喜詭異一笑,道:“梁玉栽了以後,法院正準備把那廠房挂牌拍賣了,如果你去向劉書記提一提,我有九成把握,劉書記會答應把廠房奉送給泰興集團!”
黃世紳贊許點頭,不得不說,缪玉喜對劉郁離的性格特點拿捏得很準。
劉郁離是那種極度戀權的領導,如今眼瞅着陳明遠強勢崛起,他勢必會感受到強烈的危機感,如果自己肯主動跳出來再跟陳明遠抗衡的話,他自然是樂見其成的,而用一個即将拍賣的廠房換取一個足以匹敵天一集團的大項目,他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想通了這層關節,黃世紳決斷道:“好!就照你說的試試看,如今後無退路,倒不如背水一戰搏一搏,看看這姓陳的能橫到什麽時候!”
缪玉喜的眼中則閃現過一縷得意的精芒。
…………
對面的縣委大樓,陳明遠和朱振濤陸續溝通了若幹個農村建設提案,最後定奪道:“那就暫時先這樣的,具體的,等這趟調研完畢再行商議。”
朱振濤忙不疊點頭,又請示道:“這次調研,有什麽要準備的?”
陳明遠笑了笑,“就四個字,輕車從簡,要記得,我們是去尋找發現問題的,可不是走馬觀花擺官威的。”
朱振濤會心一笑,果然和傳聞的一樣,這位年輕書記的作風相當務實簡練,跟着這樣的領導做事,心也踏實了許多。
這時候,陳明遠的手機響起來,朱振濤就順勢起身告辭。
等人出去了,陳明遠就接通了電話,是葉萬順打來的:“陳書記,在忙呢?”
不等陳明遠說話,葉萬順又笑着說:“我和阿雪都在縣城呢,等着請你吃飯,你可一定要大駕光臨啊!”
聽說葉晴雪回來了,陳明遠不由拍拍額頭,可不是嘛,都四月了,她早已康複出院,自己卻是忘了,也沒打個電話。
看看表,六點多了,他笑着說:“成啊,葉叔,告訴我地點,我馬上到。”
雲海樓的二層包間,陳明遠見到了久違的葉晴雪。
在這春夏交替之際,葉晴雪穿着一襲灰色的細呢風衣,灰色調獨有的微妙的調和感,看起來不僅有個性,而且還非常吸引人,而高腰結的設計,讓她的身材看上去纖細,最後和職業感十足的鉛筆裙搭配,顯出與衆不同的時尚的層次感,
兩個多月不見,她顯得清瘦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病初愈的緣故,但近距離看去,陳明遠仍有驚豔感覺,隻覺得這女子竟是天生的豔麗,絕世的容顔,即便是她清瘦了,也仿佛是在盛開的百合間,凄清而帶着些孤傲,更添清麗。
一時間,陳明遠隻覺得思緒雜陳,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得俗套的問候了句:“身子都康複了吧?”
葉晴雪點點頭,那張容顔雖然沒多少笑顔,卻煥發着柔和的神韻,輕聲道:“好很多了,上星期還去疾控中心複診過,一切無恙。”
葉萬順在旁打岔道:“過年的時候就出院了,又在嶺南那裏安養了兩個月,這月初給接回溫海了,原本我和她媽都希望她再在家裏呆一陣,可這孩子脾氣犟,非要回去處理公務。”頓了頓,用調侃的語氣笑道:“不過阿雪還是挺挂心您的,臨走前非要來看看,剛好我要過來看工廠的情況,就順道帶她一起來了……”
葉晴雪的雪膩雙頰浮現出兩瓣淡淡的紅暈,撲扇着眉睫瞄了眼陳明遠,側着臉道:“你能不能少說一句!”
“這孩子,怎麽跟你爸說話的呢!”葉萬順嘟囔了一句,卻也沒往心裏去。
雖然葉晴雪還是不願意叫他爸,不過經過在交州醫院的陪伴照料,彼此間的隔閡已然消弭了大半,至少已經肯和他交流了,剩下的心結,就需要時間慢慢解開,急是急不來的。
服務員上了酒水菜肴,陳明遠和葉萬順邊吃邊聊,葉晴雪坐在一旁也不說話,就是默默夾菜。
葉萬順笑着敬酒,恭維道:“這趟過來,首先還是謝謝陳書記給我批的好政策。”葉萬順的電氣廠經過改建,已經正式開工了,特别是困擾他許久的資金問題,由于管委會提供的信用擔保,讓他輕松從銀行貸了一筆款項,足以應付前期的運營開支了。
陳明遠則擺手笑道:“這是黨和政府的政策好,不是我個人的功勞,隻要葉叔你認真經營,爲瑞甯經濟發展多做貢獻,就算謝我了。”
葉萬順笑着連聲說是,卻敏銳的感覺到陳明遠稱呼的變化,心說還是女兒的面子大。
思及于此,他偷偷瞟了眼葉晴雪,又瞧瞧陳明遠儀表堂堂的,還年少有爲,聽說還出身權貴大族、如今卻還是單身,除了女兒的年紀稍大了兩歲,各方面條件都很登對,如果能湊到一塊,未嘗不是一件美事啊。
想歸想,葉萬順也知道這些事不能操之過急,說了幾句閑話,問道:“陳書記,眼下經開區的勢頭那麽火熱,接下來縣裏是不是還要加大扶持力度呐?”
葉晴雪闆起俏臉,不鹹不淡道:“就改不了那副貪财好利的德行!”
葉萬順不高興的瞪了她一眼,又轉回頭讪讪笑道:“您别誤會,不管縣裏有沒有加強扶持力度,隻要有陳書記坐鎮,我老葉絕對放心把全部身家押在上面!”
陳明遠知道他今天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就打官腔道:“我之前說過了,隻要是對瑞甯發展有利的項目,政府都會支持,您隻需要跟着這風向走就對了。”想了想,又道:“不過我暫時會放一放經開區的工作,畢竟那裏差不多已經走上正軌了,接下來,我會逐步把精力轉移到新農村建設上,如果葉叔對這項目感興趣,可以試着搞一搞相關的産業。”
葉萬順怔了怔,詫異道:“您想去開發縣西的山區?”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道:“陳書記,不是我潑您冷水,如果你真想開發那塊荒山野嶺,還真有些難度,不瞞你說,我老家就在那一帶,我當初就是在那瞅不出半點門路,才咬牙賣掉祖業跑市裏混飯吃的,說白了,那裏就是個靠天吃飯的地方,偏偏老天爺還不太眷顧。”
陳明遠從容一笑:“就因爲那兒的經濟落後,才更需要花力氣去改變現狀,好歹我是瑞甯的父母官,總不能單單把縣東搞得紅紅火火的,卻任由縣西自生自滅吧。”
葉萬順見他說得坦蕩,不由動容道:“陳書記,就沖您這一席話,我老葉打心底裏服您,沒得說,接下來需要我出力的地方,盡管吱一聲,我就算傾家蕩産也會支持!”
這時,葉晴雪忽然開口道:“你是準備要去那一帶調研麽?那我和你一塊去吧。”
陳明遠問道:“你去那兒有事?”
葉晴雪微微點頭,解釋道:“我們華裕有專門的慈善扶貧基金,那裏的民衆生活條件普遍落後,我想去那裏看看有什麽能幫得上忙的地方,也算爲家鄉的父老鄉親盡一份綿薄之力吧。”
陳明遠知道她向來有做慈善公益的慣例,就應允了。
老葉同志就美滋滋的啜了口竹葉青酒,他正巴望着陳書記能和自家閨女多加深感情呢,要是這趟旅途能擦出點火花,進而讓自己釣上這麽一隻金龜婿,那自己下半生的榮華富貴就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