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步!”
何天師擡了擡手,忽然一臉的正色,沉默片刻,低歎道:“有些話,貧道也不知道當不當講……你還記得在燕京時候,我給你的忠告嗎?”
陳明遠靜待他的下文。
何天師撚着白須,緩緩道:“我之前說過了,你一生注定兵戈不斷,而敗在你手裏的人,他們的福祿都會轉移給你,爲你添福添壽,這是萬中無一的命硬多福之相,不過嘛,也因爲這樣,你命裏要曆經的坎坎坷坷絕不會少。”
他再次端詳着陳明遠的面容,沉吟道:“我觀你的面相,似乎不久之後,就有可能遇上一個足以決定畢生的大事……”
陳明遠問道:“是劫數?”
何天師搖搖頭,道:“難說,也有可能是天大的機緣福音,究竟如何,還得看你那時候是如何決斷的了,貧道隻能奉送給你四個字:恪守本心!”
陳明遠莞爾失笑,這神棍還是改不了神神叨叨的毛病,說了跟沒說一樣,也沒太放在心上,徑直告辭離去。
“爺爺,那人……好奇怪。”等人走後,叫符寶的少女歪着頭,喃喃道:“我剛才在門口就注意到他的面相了,明明是六親緣薄、抑郁而終的征兆,也不知道怎麽的,忽然變得強盛了起來,倒有點逆天改命的意思。”
“天意難料啊,有些事,不是我們能窺探得了的。”何天師神色複雜,教誨道:“符寶,幹我們這行的,要謹記閑事莫問的原則,太深入的話,對大家都沒好處。”
符寶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
“好了,别管這茬了,先算一算今天進賬了多少錢,可能過些日子就要離開嶺南了,這之前,我們得卯足力氣多撈一些!”何天師蠢蠢欲動的搓着手,一臉市儈道:“到時候再去敲那個高麗棒子一筆,回頭在燕京中海多置辦一些物業來,爺爺算準了,未來十年,咱們國家的房價可是要大漲特漲的!”
符寶:“…………”
…………
回房洗漱了一番,陳明遠坐在沙發,點上了一根煙,給謝文旭打了電話。
驟然得知葉晴雪的噩耗,陳明遠隻能放下一籮筐的招商計劃,留謝文旭在中海主持大局了。
好在,由于家族的關照,謝文旭在中海的工作還算順利,幾天時間,談下了好幾個不錯的投資意向,包括天一集團等大企業,都決定選定日子,組成考察組對瑞甯進行考察,有鑒于這些企業的規模和名氣,隻要能留下一半,就足以極大的振興瑞甯縣的經濟!
這也算是目前唯一值得喜悅的消息了!
“書記,昨天劉書記親自打來電話,除了了解招商情況,還問了你的行蹤……我隻能說你回家處理點急事。”謝文旭小心翼翼道:“他應該沒有跟你聯系過吧?”
陳明遠笑了笑,那老狐狸正盼星星盼月亮的盼自己多拿一些項目回去,怎麽可能因爲這點小事大動幹戈,特别是黃世紳這邊空手而回,自己的重要性無疑更加凸顯。
至少在接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内,劉郁離都不會輕易和自己作對。
有了這個契機,自己在瑞甯的地位隻會更加的穩當,也更能從容的對那些人下手了!
結束通話,陳明遠正考慮再給葉萬順打個電話,告知葉晴雪的病情,手機猛地作響,接起來一聽,傳來慌裏慌張的聲音:“陳書記,我是小戴,您現在睡了沒?”
小戴,就是葉晴雪在嶺南這邊的助理,在醫院的這兩天,小戴也是一直寸步不離,是一個很忠心的下屬。
“慢慢說,出什麽事了?”陳明遠的心頭一沉,該不會又是葉晴雪的病情又惡化了吧。
果然,小戴幾乎是用哭的嗓門道:“陳書記,你快來看看葉總吧,她現在的情況很糟糕,連醫生都束手無策了。”緩了口氣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白天的時候還好好的,都能正常進食了,晚上卻突然說自己身子冷、呼吸不過來,醫生診斷了一下說身體狀況正常,倒是精神可能因爲這場大病出了些問題……”
小戴吃吃艾艾的也不清楚,陳明遠決斷道:“你在那等着,我馬上過去!”便急忙忙穿上衣服跑了出去。
趕到醫院,小戴正守在護士站徘徊着,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一見人來了,忙迎上去道:“陳書記,你可算是來了!沐公子他的電話怎麽都打不通!”
陳明遠擺擺手,問道:“人現在怎麽樣了?”
小戴指了指監控器,道:“剛才醫生看她情緒有失控的迹象,就強行給她注射了鎮定劑,現在人剛睡着呢……”
陳明遠忙疾步走進護士站,監護屏幕中,葉晴雪正閉目躺在病床上沉睡,臉色依然很是憔悴蒼白,人也仿佛更瘦了,兩彎修長的月牙眉緊緊蹙着,唇瓣不時蠕動,仿佛在做噩夢。
她,難道是因爲這種被隔離疏遠的處境,回憶起年幼時被人離棄的不幸了嗎?
陳明遠一陣的恍惚,他知道,葉晴雪一直都很缺少安全感,這才會極力維持着強勢和冷酷,時刻防備着被再度傷害,惟獨她的心卻從未堅硬過,相反的,還很脆弱敏感,這種隔離的生活,加上病痛的折磨,隻會讓她再度産生被世界排擠冷落的無助感。
自己就隻能坐視她飽受折磨嗎?
陳明遠望着幽深的走廊,臉色慢慢恢複平靜。
…………
葉晴雪剛剛睜開眼睛,就被面前地一大束鮮花吓了一跳,鮮花後,露出陳明遠的笑臉:“送你的。”
葉晴雪張嘴結舌,久久說不出半句話,
陳明遠将鮮花放到了床頭桌上,搬了把椅子坐到床邊,靜靜的望着葉晴雪,窗外朝陽的幾縷光線射入,投在病怏怏的的容顔上,泛着恬淡安甯的神韻。
“你、你怎麽會進來的……”葉晴雪的清澈明眸中滿是不可思議的色澤,甚至覺得自己還身處夢境。
“這還用問,當然是得到醫院的許可才能進來的。”陳明遠展示了一下自己身上的防護衣具,打趣道:“還别說,想進來一趟難度真不小,不止要檢查身體情況,還要殺菌消毒,最後還硬逼着我簽了一份責任書,才不情不願的讓我進來了。”
葉晴雪的芳容驟變,忙揮着瑩白的玉臂,惶急叫道:“你快出去!出去!别靠近我!這病會傳染的!”
陳明遠立刻握住了她的玉潔皓腕,搖頭輕笑道:“我既然敢進來,就沒擔心過這些!”
葉晴雪怔了怔,玉容透出難以言喻的神色,忍着心頭的劇烈悸動,肅然道:“什麽叫沒擔心過!這不是開玩笑的!搞不好還會死人的!”
陳明遠依舊搖頭,臉色堅毅。
“你、你怎麽總改不了這臭脾氣!每次都隻管自己定死主意,十頭牛都拉不回去!”葉晴雪咬着櫻唇,芳心一團亂麻,既有擔憂也有愧疚,隐約的,還有那麽幾分感動,顫聲道:“你要是真因爲我出事了,讓我怎麽辦,到時候,我又該怎麽向你的親人朋友交代……還有佳音啊。”
“你别想這些了,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會負責。”陳明遠給她掖了掖被子,寬慰道:“你現在隻需要靜下心,好好配合醫生治療,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都别想了。”末了,又開了一句玩笑:“而且,我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才能混進來,一下子就出去了,不是太不劃算了嘛!”
葉晴雪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有時候覺得這人穩重得年少老成,有時候又像個任性少年似的沒心沒肺,總讓人拿他沒轍,心頭酸楚之下,責備道:“還以爲你官越做大大,人肯定長進了,怎麽做事還這麽不知輕重,老叫人擔驚受怕的,撇下正事跑來已經錯了,現在還錯上加錯,你接下來拿什麽底氣去見佳音!”頓了頓,又道:“這方面,寇北燕可比你有頭腦多了!”
“你是認可他這種趨利避害的行徑了?明知道你病重,卻連門都不敢多靠近半步。”陳明遠一笑置之。
“他也是知道自己無濟于事的……”說歸說,葉晴雪卻清楚寇北燕這種人,眼裏隻有功名利祿,讓他爲不相幹的人犧牲一丁點都是萬不可能的,又闆着俏臉,嬌嗔道:“那你呢,你冒冒失失闖了進來,對我又有什麽好處。”
“沒好處。”陳明遠幹脆道:“我不過是想兌現向你許下的承諾,任何時候,你都不會是一個人獨撐着。”
葉晴雪愕然失語,轉瞬間,雙眸浮出一團水霧汽,隐隐有淚光閃動,于是趕緊别過螓首,夢呓似的道:“就沒見過你這種傻瓜……”
冬日暖陽下,随着撲扇的睫毛,嘴角露出一絲恬靜溫柔的笑意,宛如湖光月色下搖曳的一枝丁香般婉約輕柔,那是她畢生首次流露出的罕見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