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山是交州最著名的休閑度假區,也是國家4A級風景區,山不高,也就六七百米的樣子,由一組連綿的山脈組成,在山頂可以看到清河繞城而過,到山腳下,盤旋一圈,流向東方的大海。
鍾林毓秀的青丘河畔邊,矗立着一棟棟白牆紅瓦的别墅樓院,錯落有緻、匠心獨特,置于綠蔭環抱之中,顯得靜谧且幽深,無形中,折射出不同凡響的尊崇氣勢!
奔馳車抵達大院門口,門前荷槍實彈的武警戰士雖然認得這輛車以及省委的黃秘書,不過還是認真檢查了陳明遠的身份證和工作組,并且拿體溫計測量了幾人的體溫,直到确認正常了,才揮手放行。
“現在都把控得這麽嚴實啦,黃秘書。”沐恬郁念念有詞着。
黃秘書依然那副四平八穩的姿态,淡淡道:“不止這裏,從前天開始,省内各級黨委政府以及一些大型的公共場所,都開始一律檢測體溫了。”頓了一頓,提醒道:“所以,董夫人讓我給你安排了明天回錢塘的航班,暫時不要回嶺南了。”
“太專制了吧,都沒問過我的意見,誰讓你擅作主張的。”
沐恬郁氣急敗壞道,見黃秘書垂下眼簾不肯說,就知道跟這木頭人發牢騷也無濟于事,隻得悻悻道:“等會我跟我媽說去!”
陳明遠明白沐恬郁的怨念,在葉晴雪病入膏肓的時候,讓他離開嶺南肯定是與心難安的,基于人情道義,這種做法也未免有些冷淡薄情了。
不過站在董珍穎的立場上,保障孩子的安全卻也讓人無從诟病。
相比傳統的省委常委大院,這裏更趨近于休閑别墅區的布局,裏面都是一棟一棟獨戶小樓,彼此隔了一些距離,但距離并不遠。
往前走了一百多米,車子朝右邊拐進去,然後停在了一座小院子前,小院門口有兩株很大的常青松,很是顯目。
車子剛停穩,黃秘書走下去按響了門鈴,不多時,保姆就把門打開了,不過當沐恬郁走進去之後,卻攔住了陳明遠,道:“陳先生,沐書記在前面等候了。”
沐恬郁皺皺眉,正要質問,陳明遠微笑道:“那就有勞黃秘書帶路了。”
其實早在醫院門口,沐定音指明要請自己過來,他就知道這一趟遠不止是做客叙話那麽簡單。
這一次,黃秘書沒有再上車,而是領着陳明遠,沿着前面不遠的石廊小道緩緩走去,走了一兩分鍾,前面豁然開朗,隻見一大塊綠意悠悠的廣闊草坪,清一色的歐式建築點綴其間,再加上樣式别緻的噴泉,宛若小有情調的花園,想來是供省領導們及其家屬們休憩賞玩的。
兩人來到人工湖畔,旁邊,有一棟全鋼化玻璃構造而成的陽光花房,别緻而又精巧,從外面看去,裏面盡是一派綠意盎然的盆栽和植物,似乎還有一個男子正俯身擺弄着盆栽。
“沐書記,人帶到了。”黃秘書走到門口,弓着腰身禀報道。
“哦,讓他進來吧。”那名穿着青灰色薄毛衣的中年男子轉過頭,推了一下黑鏡框,看見陳明遠,那張儒雅溫和的臉龐展顔一笑,流露着幾分書卷氣,可不正是嶺南省委書記沐定音!
門口兩側各站着一個黑衣警衛員,目光淩厲地掃了眼陳明遠,就移開身子放行了。
陳明遠也算見多識廣了,一眼斷定這兩人都是出自中央警衛局的精英,由此可見,相比當初的甯立忠,沐定音的守衛力量無疑更加森嚴,畢竟,沐定音如今已經貴爲政治/局委員了,換言之,就是黨和國家的領導人,守衛的規格,自然不是尋常的封疆大吏可以比拟的!
待黃秘書做了個請的手勢,陳明遠踏步而入,一股暖風霎時撲面而來,顯然陽光花房的暖氣供應充沛,又有冬日暖陽的普照,一時間隻覺得溫煦如春。
走到近處,發現沐定音正拿着剪刀,專心緻志地修剪一株盆栽,神态和語氣都顯得古井不波,“知道這盆栽叫什麽嗎?”
陳明遠端詳着那一株墊狀蔥綠的盆栽,搖了搖頭。
沐定音沒有看他,輕笑道:“這叫卷柏,是一棵很好的萬年松盆景,既可觀賞,還可藥用,當然,它最大的特點是生命力極爲頑強,哪怕在幹旱下枯萎好幾年,但隻要根部在水中浸泡一會就又會複蘇舒展,所以它又得了另一個俗名,叫九死還魂草!”
陳明遠悄悄默念了一遍這名字,感歎道:“想不到沐書記對植物的學術造詣頗深。”
“哪算什麽造詣,無非是平常閑暇時的小興趣,每次工作累了倦了,我就喜歡擺弄這些調劑一下心緒,看着這些蔥郁的生機,吸着清新的空氣,整個人都會輕松下來,就跟一些人喜歡喝茶寫毛筆字一樣,隻是我這人不太喜歡附庸風雅。”沐定音細細修剪着枝葉,笑道:“我從小就對植物很感興趣,當初考大學填志願,如果不是按照家裏的意思選了工科,我如今沒準還是個植物研究所的老學究。”
陳明遠莞爾道:“少了一個植物專家,卻多了一位治國能臣,也算普天下的一樁大幸事了。”
沐定音啞然失笑,放下剪刀,站直身站頭看着他,笑道:“你倒是挺能言善道的,恬郁那孩子老說我這是吃飽了閑撐着,治國能臣……嘿嘿,可惜啊,不是每一個人都這麽認爲的,坊間百姓沒準還會诟病又多了一個貪官污吏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沐書記是要幹大事的雄才,又何必理會目光短淺之輩的流言蜚語呢。”陳明遠指着那株九死還魂草,道:“就像這草,即便在風沙侵蝕下暫時萎靡,但隻要它的根心不壞,放到合适的水土中,依然會茁壯生長。”
“好一個根心不壞!”沐定音的眼中多了幾分欣賞的意味,笑吟吟道:“傳聞果然不假,年紀輕輕的,卻有常人難及的大智慧,難怪連瞿老都對你贊不絕口了。”
陳明遠不卑不亢道:“不過是些粗淺的心得,讓沐書記見笑了。”
沐定音指着一旁的藤椅,道:“一路趕過來,先坐下喝口水吧。”
兩人走到了藤椅那裏坐下,黃秘書早已煮了一壺功夫茶,給兩人斟了兩小杯,就退到一邊靜候了。
“上次在沐家苑,由于家母壽辰、事務繁多,沒來得及和你多談談,難免有些遺憾,聽說你這次來了交州,我就讓人去請你了,希望不會太唐突。”沐定音的一言一行都很有風度禮節,顯得随和自然、平易近人,絲毫沒有一個大家族掌舵人的那種威嚴氣質。
但如果仔細去看的話,卻能發現他的那雙眼睛非常特别,因爲他雖然在笑,但他的眼睛卻毫無半點笑意,那裏面的眼神仿佛永遠平靜,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
宛若深不見底的大海,看似柔和平靜,卻讓人完全看不透深藏在内部的波瀾起伏。
他啜了口茶,文雅而笑道:“其實,你的名字我很早就聽說過了,現在的年輕人,在這個年紀能擁有這樣的成就,已經屈指可數了……論近的話,可能惟獨寇家的那孩子和你有得一比,就是寇北燕,那次在蘇城你應該見過。”
陳明遠謙遜道:“沐書記謬贊了。”
“我從來不會亂誇人。”沐定音搖搖頭,細條慢理道:“如果我家那孩子,能有你一半的才幹和明事理,也不用我們一家子那麽的操心費神了。”
陳明遠也不好接口,一個人的性格是很難改變的,沐恬郁的性子輕浮不羁,确實不适宜混迹宦海。
“算了,不提他了。”沐定音無奈一歎,臉色卻不見好轉,沉聲道:“你的來意我知道的,晴雪的情況,我這邊時刻都有人彙報上來,這一次……唉,她真是禍不單行,無端遭了這麽大的病痛。”
沐定音的眉頭皺得很緊,“我聽說,你們中海也發生過類似的不明傳染病,那時候是怎麽處理的?”
陳明遠心知他對這傳染病很是忌憚,回道:“那是前年,我一個朋友患了一種不明肺炎病,轉到瑞金醫院隔離治療後,後來好像就沒再出什麽問題。”
沐定音搖搖頭,臉色很嚴肅:“這和嶺南發現的傳染病不同,根據省衛生廳的反饋,這種傳染病很容易通過呼吸渠道傳播,令人防不勝防。”
陳明遠追問道:“沐書記想怎麽處理?”
沐定音道:“我和衛生部打了招呼,請他們派專家來參與調查,省衛生廳的同志也說有信心控制疫情。”
陳明遠知道他的作法其實是最穩妥的,但他明顯還是低估了這場非典風暴的慘烈,斟酌片刻,建議道:“沐書記,我覺得這場傳染病來勢洶洶,必須要盡快采取控制措施,将确診病人的親戚朋友都進行隔離觀察,甚至病人接觸過的人群,也要進行追蹤。”
沐定音揚了一下眉頭,失笑道:“沒這麽嚴重吧?”雖然他也爲這種傳染病感到憂慮,但以陳明遠的作法,未免小題大做了。
陳明遠卻是據理力争道:“沐書記,我知道您擔心引起公衆恐慌,但這種疾病如果傳染力很強,就一定要在初期令公衆了解真相,做到防患于未然,如果一直捂蓋子,遺禍無窮啊……不瞞您說,中海的岑書記,已經準備向中央谏言了。”
沐定音沉吟不語,拿起茶杯輕輕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