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何天師卻沒因此得意忘形,反而爲了照顧王秀全的面子,隻是俯在王秀全的耳旁提了幾點轉運良策,就及時打住了。
好歹王秀全在燕京圈子裏也是個有頭有臉的公子哥,被當衆說自己最近時運不濟,難免會遭人非議,何天師可不會傻到拍到老虎屁股上。
“謝何天師指教了。”
王秀全的态度雖然不冷不熱,但明顯多了一絲敬畏。
“不過就是随口妄言幾句罷了,王施主切莫放在心上。”
何天師含笑緻意,目送他走回位置以後。
文錦華也是與有榮焉。
說實話,文錦華起初對這些封建迷信也挺不以爲然的,不過是聽聞賈家的老爺子信奉道教,才特地跑回錢塘把何天師請來了燕京,沒想到竟發覺這道師真有那麽一些神通本事。
這所謂的神通本事,自然不是影視劇裏的那些仙法奇術,按照文錦華的觀察理解,大約就和市井上那些看相算命的差不多,無非是水準高明了些,知道怎麽去忽悠權貴豪紳,說白了,可以歸納爲八個字:投其所好、對症下手。
譬如王秀全,他最近投資失敗欠了一屁股債的醜事,在圈裏是衆所周知的,再結合他時常勾搭女星的喜好,隻要自己給何天師一些提示,瞎掰出什麽紅顔禍水克制他的火性,即便王秀全依然心存懷疑,也沒底氣去反駁!
惟獨對何天師醫治好賈老爺子的心絞痛,文錦華始終感覺有些蹊跷,原先他不過是指望何天師滿足一下賈老爺子對道學的興趣,卻不想何天師竟然是神醫妙手,幾服藥就把賈奎爺爺的心絞痛給治好了,雖然很是困惑,但能夠因此賣賈家一個大人情,已然足夠文錦華心花怒放了。
賈家雖然在燕京算不上太強大的豪門望族,但賈老爺子也算是一個國家功勳,在上層的影響力不容小觑,能得到賈家的支持,對自己和父親接下來的助益還是很大的!
當然,這是後話,至于眼前,單靠着醫治好賈老爺子的功績,自己隻要利用好何天師這張牌,融入燕京權貴圈的計劃無疑會增添一個沉甸甸的籌碼,而且還能借着這次機會,好好羞辱一下陳明遠!
一念至此,文錦華又朝何天師遞了個眼色。
何天師不動聲色的拾起第二張紙卷,掀開就看到了甯琪琪的名字以及她的信息。
正斟酌着措辭,甯琪琪竟先站起身,自告奮勇道:“這位天師,能不能給我算一卦?”
何天師和文錦華對視了眼,見他輕輕點頭,就順勢答應了下來。
“我倒要看看這神棍耍什麽花招!”甯琪琪輕哼一聲,大大方方走上去,寫下了自己的生日,似笑非笑道:“天師,你看我最近的運道如何呀?”
何天師掃了眼她的生辰八字,又端詳了一會她的面相,撚着胡須沉吟了會,皺着眉微微搖頭。
甯琪琪俏臉一沉:“你什麽意思?”
何天師猶豫了下,低聲道:“這位施主,敢問令尊是不是行走仕途?”
見甯琪琪點頭,何天師歎息道:“那應該錯不了了,運道嘛,一時還說不準,但可以斷言你的父親正處在一生最爲關鍵的時期,成了,則能夠晉身頂層,不過如果中間發生什麽差池的話……”
眼看甯琪琪的神色漸漸緊張,何天師忽然一笑,擺手道:“當然,世事難料,貧道實力有限,實在難以斷言,甯小姐也不必太在意,真要讓貧道指點的話,隻能奉勸一句,還須提防身邊的某些人,有些人呀,看似能助一臂之力,但俗話說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最關鍵的時候,難保不會受其拖累。”
甯琪琪細細思量着這番話,再聯系到父親最近遇到的一些麻煩事,心口倏地一跳,如果這道士不是信口胡謅的話,豈不是說父親身邊的某個得力幫手,可能會壞了父親接下來的大事?
不知怎麽的,她下意識的就瞟了眼陳明遠,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但很快就強行打消了,暗道自己實在是糊塗,竟因爲一個神棍的幾句胡謅,就懷疑陳明遠對父親的忠心。
隻是,雖然她的念頭轉眼即逝,不過卻被文錦華捕捉到了,心中大爲得意,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憑借何天師建立起的聲望,再掐準甯家目前最擔憂的問題,讓甯琪琪不知覺的陷入惶亂,才能方便接下來給陳明遠潑髒水!
其實,普天下的江湖術士,給人看相算命的時候,大多是用這類伎倆,針對顧主最緊張的事情,先含糊的試探幾句套出話,獲得對方的信任以後,再提出一些不大卻可能緻命的麻煩,這樣一來,顧主一慌神,接下來自然容易被神棍牽着鼻子走了。
雖然去除封建糟粕的口号喊了近一個世紀了,但國人‘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态早已是根深蒂固,使得這些神佛道教依然很有市場。
何天師能成爲東江省的第一大仙師,對這些訣竅早已練就得爐火純青了,面對甯琪琪一個涉世不深的小丫頭,三言兩語就達成了預期的效果,同時還讓衆人對他老人家愈發的敬仰起來。
惟獨陳明遠的臉色始終巋然不動,冷眼旁觀了一會,也漸漸看出了何天師的底細,那番推斷看似說中了甯琪琪的心事,但隻要仔細琢磨下,即便那些話是對王秀全或者侯志清說的,也基本可以成立,當然,這其中少不了一些知情人的提醒。
思及于此,他看見文錦華暗藏得意的臉色,就知道對方是故意動了這麽一番手腳,最終目标無非是想針對自己!
眼看甯琪琪心事重重的走下來,何天師又掀開了第三張字條,陳明遠心知即便自己不想多生事端,也避不開了,索性主動起身道:“何天師,其實我去年就曾經慕名去玉仙觀拜會過你,可惜你那時候正巧事忙,無奈錯過了,這趟有幸能在燕京邂逅,又親眼見證了你的精妙道法,實在是大開了眼界,所以冒昧想請問能否給我蔔一卦?”
文錦華笑得愈發燦爛了,正想逼他現身呢,沒想到竟主動送上門找羞辱了,嘴上道:“原來是明遠啊,好久不見了。”
“是挺久不見了,差不多有兩年了吧,之前就聽說你來了燕京,本來還準備聯系你出來見一面,沒想到在這碰上了。”
陳明遠意味深長的笑道:“錦華你也真不夠意思,當初走的時候連個招呼都沒打,要知道,自從你走了以後,我在錢塘的日子也乏味了許多。”
王秀全等人都愣了下,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是認識的,隻是聽這語氣,似乎兩人的關系有點微妙。
文錦華被嘲諷得臉色青白了一下,顯然又想起了曾經的屈辱,不陰不陽道:“沒想到我讓你這麽挂念,還真是榮幸……對了,聽說你進省委辦了,好像是給省委甯書記當秘書吧?”
這話一出,有幾個人的目光就轉向了甯琪琪,大多人還是知道甯琪琪的背景,得知陳明遠竟然是甯琪琪父親的秘書,又想起剛才何天師的告誡,不由的浮想聯翩:難道甯立忠命中的克星就是這家夥?
陳明遠早猜到文錦華是想讓自己當衆出洋相,甚至被人诟病成甯立忠的災星,卻依然從容不迫的道:“看來你的消息還蠻靈通的,也是,你爸時常往省委跑,平時開會或者他來跟甯書記彙報工作總能碰上,彼此的情況應該都挺清楚的。”
文錦華悻悻的暗罵了一句,後面的半句話明擺是暗示自己的父親正被甯立忠壓制着,連陳明遠區區一個秘書都可以狐假虎威!
眼看嘴皮子功夫鬥不過人家,文錦華按捺住怒火,轉口道:“既然難得碰上,等會自然該好好叙叙舊,剛才你說想請何天師蔔卦,那就趕緊上來吧。”
他又轉頭道:“何天師,既然大家都是從錢塘來的,這麽有緣,你就好好給他蔔一卦吧!”
何天師聽他把‘好好’兩個字咬得格外重,又瞟了眼字條,心知文錦華是指示自己抹黑對方了。
事到如今,甯琪琪也知道自己中了文錦華的圈套,繞來繞去,分明就是想當衆羞辱陳明遠,急得正欲制止,陳明遠卻施施然的走了上去,寫上了自己的生日,微笑道:“還請何天師看看,高官厚祿之類的,我就不指望了,隻要不是什麽天煞孤星、命途多舛就很不錯了。”
“這個嘛……”何天師略有遲疑,暗道這小子實在狡猾,提前把話說了,自己總不好再直接說他命格大兇、會害己害人。
再說了,這家夥好歹是省委書記的秘書,自己要是真把對方得罪死了,日後難保不會遭來麻煩,但是文錦華的父親是錢塘市的父母官,而且自己現在能夠被這些燕京權貴敬畏,很大程度上還依仗了文錦華的宣傳造勢,這時候自己無論如何都不好忤逆了這公子爺的意思。
正左右爲難之際,何天師瞥了幾眼他的生辰日期,瞳孔驟然一縮,擡起頭,似是不能置信地望着陳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