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市局的燈火徹夜通明,消息也在一個晝夜内,傳遍金陵城的各大圈子,人人爲之嘩然,一方面是驚詫于軍區部隊的介入,另一方面也詫異于姚廣樂的垮台。
要知道,姚家在金陵的公安口幾乎是一手遮天的龐然大物,也正是基于這點,讓姚廣樂可以肆無忌憚地搞地下産業,至于許多警察,都成了他和風越酒店的保護傘。
但是在這個晚上,這頂保護傘不止沒有護衛住姚廣樂,而且在政法委書記李在興的指揮下,還成立了專案組,決意要把酒店查個底朝天。
根據小道消息,當晚副市長兼公安局長姚安生也親赴現場,試圖爲兒子開脫,卻遭到了嶽中原爲首的市委領導的嚴詞拒絕。
雖然消息有待考證,但從目前的迹象來看,曾經在金陵城不可一世的姚家父子,已然有了垮台失勢的迹象了!
案件的審理過程中,官方有意地沖淡事件的惡劣影響,不過由于牽涉到的人物大多非同小可,注定将給這座六朝古都帶來難以估量的影響,甚至還将左右着金陵的權力格局,但是這一切,對于當事人陳明遠來說,暫時都顯得無足輕重了,當晚被李在興請去做完了筆錄,他就順利離開了警局,随後再沒有和這件案子有一絲半點的關聯了。
陳明遠知道,這一切都是三叔在幕後的斡旋,盡量掩蓋自己在這件事裏的作用,以免帶來不必要的紛擾。
加上金陵城的權貴們把目光都聚焦在了金陵軍區以及市委市政府的權力博弈中,讓陳明遠得以輕松的置身事外。
…………
雞籠山又名北極閣,東連九華山,西接鼓樓崗,北近玄武湖,爲鍾山延伸入城餘脈,春秋戰國時期,以其山勢渾圓,形似雞籠而得名。
三四十棟别墅就建在離雞籠山不遠的一個小丘陵上,有高有低,錯落有緻,白牆紅瓦,掩映在郁郁蔥蔥的樹木中,顯得甯靜而莊重,彰顯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這些别墅樓,俱住着金陵市級和省級的各大主要領導。
坐在客廳裏啜了兩口茶,又打量了周遭的環境,陳明遠笑道:“三叔,這麽好的居家環境,常年就你一個人住着,是不是可惜了些。”
“沒辦法,原先一家子都已經在燕京生活穩定了,總不能因爲我的工作調動,拖累母子倆跟着我到處颠簸。”
陳國梁苦笑道:“而且明柯都已經上到高中了,學業耽誤不得,按你嬸嬸的意思,是想讓他上燕京的高校。”
陳明遠贊許地點頭:“這也好,有利于明柯的成長……”
陳國梁深深地看了眼侄子,微笑道:“你是在顧慮明柯日後的發展吧?”
“這一點,我想您和爺爺他們都已經考慮好了,就不用我多嘴了。”
陳明遠笑了笑,其實這件事,不用多說,大家心裏基本都有譜了。
陳家第三代的直系子弟,除去離家的張自力和年齡尚幼的小表妹,隻剩下自己和堂弟陳明柯了,在自己确定行走仕途的情況下,繼承發揚家族生意的責任自然将落到陳明柯的身上,這是毋庸置疑的。
特别是在家族資源和能量有限的情況下,自己的上位,注定導緻陳明柯隻能居于幕後、打理家業。
“我們是考慮好了,就擔心那孩子不樂意啊。”
陳國梁歎了息,人都是有私心的,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今後能揚名立萬、功成名就,可惜從各方面的條件以及優勢對比來看,陳明遠無疑更有把握扛起複興家族的責任,這一點,縱然是外人都必須得承認。
好在,他的妻子還挺滿意這樣的安排,畢竟家族的産業豐厚,與其讓兒子在官場中步步驚心,倒不如安逸地享用萬貫家産。
陳明遠勸道:“他還小,等年齡再大些,懂得了責任兩個字的意義,想必他會明白您的苦心。”
“但願吧,不過你也得開導下他,那小子比較聽你的話。”
陳國梁絮叨了會家常,就轉入正題道:“昨天專案組傳來消息了,經過這幾天的調查了解,風越大酒店确實存在着極爲嚴重的問題,除了對姚廣樂的處理會轉入司法程序,還查出姚安生存在渎職徇私的嫌疑,李在興私底下跟我透露,姚安生和不少企業商人存在着不法的利益聯系,今天上午,省委已經作出決定,讓姚安生停職接受檢查了。”
這麽快?
陳明遠略微吃了一驚。
原也知道,有了嶽中原的明确指示,此案不可能走樣,姚廣樂也在劫難逃。隻是才幾天的時間,姚安樂就遭到了波及,動作卻是快得出人意料了。
陳國梁抿了口茶,解釋道:“是你的那個錢塘商人朋友,何麗,他手裏掌握的相關材料挺多的,而且,這女人也挺聰明的,知道該怎麽保護自己。”
陳明遠頓時釋然,這一點,他早就猜到了,想必就是由于何麗掌握了姚家不法利益的材料證據,姚廣樂才不敢對她下死手。
但如今,姚家父子已然是強弩之末,何麗爲了明哲保身,肯定會毫不手軟的反戈一擊。
就像當初劉來德的倒台,她充當了第一個儈子手!
難怪這女人行走于各大利益圈都能遊刃有餘,論機敏和狠辣,絕不亞于姚家父子。
陳國梁也深明這一點,提醒道:“這女人狠辣無情、又心術不正,你以後最好不要再和她有往來了,對你不好。”
陳明遠點點頭,遲疑道:“那您接下來打算怎麽處理她?”
陳國梁的眼中閃爍着冷芒,沉聲道:“姑且放她一馬吧,好歹幫我們解決了心腹之患,而且這一次,要對付的是姚家,牽連面最好不能太廣,否則金陵就真亂套了。”
官場鬥争總是有固定的法則,這家酒店,除了姚家以外,還和當地的許多利益團體都有瓜葛,如果深挖下去,勢必會攪得滿城風雨,這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的。
因此,有選擇性的懲處成了各方默契的共識。
陳明遠心知三叔是想把這件案子當作建立自己威信的突破口,想必經過這一分水嶺,三叔将逐步鞏固在市政府的權勢,又有無形中和嶽中原、李在興和夏司令建立起的友誼,接下來在金陵站穩腳跟應該不成問題了,沉吟片刻,又問道:“那嶽中原,還有省裏的意思是怎麽樣的?”
“大家都是聰明人,都知道這件事必須要快刀斬亂麻,時間拖得越久,影響就越壞。”
陳國梁胸有成竹地道:“而且沐家似乎對姚家父子的意見也很大,有了這個風向标,沒人會傻到再去碰這塊燙手山芋,據說省委在做處理姚安生的決定之前,曾經征詢過嶽中原的意思,他也是主張嚴查到底的。”
有鑒于此,在這幾大實權人物的鮮明表态和各方面的壓力下,省委才會雷厲風行的處置了姚安生。
忽然,陳國梁露出耐人尋味的笑意:“不過話說回來,那天晚上,嶽中原似乎挺緊張你的……”
陳明遠怔了下,想起那晚上嶽中原的表态,隐約是有幾分異樣,特别是望向自己的眼神,摻雜着幾分難言的深意,嘴上含糊道:“可能是因爲我爸的原因吧,才會對我另眼相待……”
“或許吧,二哥的品行一貫都很不錯的,當年在蜀川省,兩個人可能真結下了深厚的情義。”
陳國梁說是這麽說,卻根本沒放在心上,畢竟搞政治的,又有幾個人還會在意這些小情小義呢,“對了,你媽今天也來金陵了,我讓她先來我這,然後晚上你們母子倆去金陵飯店,吃個中秋團圓飯吧。”
見他面泛困惑,陳國梁解釋道:“家裏的公司剛好和金陵的幾家國企要展開業務合作,你媽過來公幹,聽說你也在,就想先來看看你,你不是都好久沒回家了麽。”
陳明遠神情複雜,默然以對。
雖然沒有經過核實,但他還是敏感的推測到,尹夏源的遠走,這中間,和母親、家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
或許正是因爲這個心結,才讓他這半年多來,都抗拒着再回家。
陳國梁語重心長地開解道:“明遠,我知道你對你媽和家裏的人,都還心存着芥蒂,埋怨他們在你的感情事上不夠尊重你,但你剛才不都說明柯會逐漸明白我的苦心嘛,你也是大人了,難道還不了解你媽的用心嘛,她隻有你這麽一個兒子,所做的一切全是爲了你好,要知道,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啊。”
陳明遠咬咬牙,低聲道:“放心吧,三叔,再給我些時間,我會調節過來的。”
陳國梁拍了拍他的肩膀,滿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