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孫越說越小聲,漲紅了臉,尴尬地不敢再看對方。
陳明遠忽然有些反胃惡心,特别是一想起剛才姚廣樂打量自己的眼色,起初還以爲他是對自己心存歹意,沒想到竟然……
搖了搖頭,按捺住内心的翻湧,又道:“何麗和他究竟是有什麽生意往來?”
“是、是……”
小孫欲言又止,最後搖頭道:“陳先生,您就别爲難我了,何經理不讓說的……而且她發覺到那個姚公子幹的事情太黑了,已經不想再有瓜葛了,所以才急着想走。”
陳明遠不再多問,想必何麗是想拿這内幕當最後的附身符了。
“在秦淮河邊上……”
小孫忽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他的生意在那……”
說完,她似乎生怕被人發現,把人送到門口,都沒顧得上道别,就掉頭離去。
望着她的背影,陳明遠隐約揣測到了一絲線索,但不容他多想,背後忽然傳來了招呼聲。
“您好。”
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快步過來,又擡手示意路旁的轎車道:“陳市長已經在車裏了,請跟我來。”
陳明遠順勢看去,車窗拉下,露出了三叔陳國梁的臉龐。
…………
金陵飯店位于市中心,具有六十多年的曆史,由著名建築學家楊廷寶先生設計,時稱‘國際聯歡社’,後由郭沫若先生題名爲“金陵飯店”。
飯店地處鬧市,交通便利、環境優雅、花木扶疏、芳草如茵,素有‘庭園飯店’之美譽。
擁有如此非凡的曆史和美譽,自然是金陵許多的達官巨賈首選的宴席場所。
飯店的貴賓間裏,待服務生往餐桌端上了一碟碟精緻可口的菜肴,陳國梁笑道:“還記得當初我去錢塘的時候,你請我吃過當地的特色菜,今天在金陵,就由我來做東。”
“别看金陵和錢塘隻是相隔了一條長江,但飲食風味卻不太相近,這裏主要是以淮揚菜爲主的,講究刀工細膩,像鹽水鴨、軟兜長魚、紅燒獅子頭都是這的招牌菜,先嘗嘗。”
陳明遠沒動筷子,道:“三叔,知不知道,自從上次的那頓飯以後,每次我和您單獨吃飯,都特别有壓力。”
“我還能給你帶來壓力?”陳國梁就笑了:“你小子連尋常的廳局級幹部都能玩弄于股掌了,像我這些省部級的官員估計都不夠你掂量的吧?”
陳明遠心知自己這兩年在錢塘掀起的風浪,估計都被他如數獲悉了,嘴上道:“您是我的長輩,不能混爲一談。”
陳國梁搖頭苦笑道:“就怕我的話在你這已經不好使咯。”
陳明遠沉默了會,忽然道:“爺爺他們……還在氣頭上吧?”
去年拒絕了沐家的親事以後,雖然家裏沒怎麽來電話,但自己卻是辜負了爺爺的期盼和最高首長的好意,又豈能當沒事發生過。
“氣歸氣,但你終歸是他老人家的孫子,又這麽大的人了,就算訓斥了,你能聽得進去麽?”
陳國梁歎了口氣:“再說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麽久,再讨論也沒必要了,況且你的苦衷,大家都理解,也是能體諒的,你不要有心理負擔。”
說是這麽說,但陳明遠分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幾分遺憾。
想必,自己拒絕這份親事,家族裏最遺憾的人,除了爺爺,就是三叔了吧。
這其中,除了遺憾自己喪失了一個可以一步登天的機會,同時也遺憾于家族失去了一個潛在的強大盟友。
正如當初沐恬郁所說的,沐家在華夏政壇根深葉茂,在傳統的世家大族中更是鶴立獨群,如果能夠和沐家達成政治聯姻,那對家族的發展将是大有裨益。
而且傳聞沐家在江淮省的勢力很龐大,嫡系成員遍布,像尚文彬,當初就是從江淮省一路走上來的,三叔如今在省會金陵履職,在中海系的遙相呼應下,如果再能得到沐家的支持,那無疑是如虎添翼。
或許,三叔當初之所以選擇從中央空降到此,大概就是指盼着自己和沐家的婚配,能給他創造一個有利的環境吧。
可惜,自己卻是讓所有人都失望了。
仿佛看出了侄子的心思,陳國梁寬慰道:“你别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了,我自認本事不大,但還不至于堕落到需要利用侄子的婚姻給自己當墊腳石的地步,而且事關你的終身幸福,如果就這麽草率的安排掉,那是我這做叔叔的失職,以後我也沒臉去給你爸掃墓了。”
“您這麽說,我反而更不好意思了。”
“叔侄倆,見外什麽。”
兩人相視一笑,把這話題揭了過去。
陳國梁似乎知道侄子還未完全走出陰影,席間也沒再提成家立業的事兒,主要關心了下他的工作。
“三叔,市公安局有沒有一個姓姚的局長?”
陳明遠忽然想起何麗的事情,對金陵市的局勢,他不大清楚,也不好多問,就先試探性的提了一句。
陳國梁不假思索道:“你指的是副市長姚安生吧?”
陳明遠一怔,聽這稱謂,怕是剛才小孫沒把話說清楚,姚廣樂父親的職務應該是政府副市長兼公安局局長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看來姚家在金陵确實是挺有勢力的,難怪何麗畏懼成了那樣。
陳國梁問道:“你是怎麽知道他的?”
陳明遠整理下了措辭,回道:“是我一個朋友,錢塘的生意人,最近來金陵發展,似乎和姚市長的孩子姚廣樂有些利益上的糾紛,前天她剛出了場車禍,像是有人故意主使的,就剛才,姚廣樂去了醫院找她的麻煩。”
“哦?”
陳國梁放下了筷子,顯然對這個信息很有興趣:“給我說說你那朋友的詳細情況。”
聽三叔的語氣,陳明遠隐隐察覺到他和姚安生似乎有着隔閡,至少關系談不上親近,或許三叔來到金陵以後,尚不能完全掌控住市政府吧,正如何麗說過的,這裏的人很抱團欺外,看姚廣樂一身的跋扈勁,大緻就能想象到他老子姚安生是如何的強勢了。
他明白這消息可能對三叔有利用價值,于是沒有半點隐瞞,把所知的細節如實相告,末了,追問道:“三叔,您能不能幫忙先照顧下我那朋友,我擔心姚廣樂會下狠手。”
“早聽說姚家的那孩子整一個混世魔王,果然不假。”
陳國梁笑了笑,手指在桌上有節奏的敲擊着,半響,道:“這樣吧,我先派人去醫院盯着,至少确保她沒有人身危險,至于接下來的安排……再從長計議吧。”
陳明遠微微蹙了下眉頭,聽三叔的意思,他是打算暫時靜觀其變了。
想來,他确實是想借這機會動一動姚家,以提高自己在金陵市的影響力,但礙于目前羽翼未豐,才不願因爲這件事直接交惡起沖突。
蓦地,手機鈴聲打破了沉寂,陳明遠拿出來一看,卻是錢塘的号碼,想來應該是何麗或者小孫的來電。
剛想接通,陳國梁的手掌往下壓了壓,道:“别接了。”
陳明遠擡頭看着他,随即就明白,三叔是希望這件事再鬧大一些,越大越好。
但一想到姚廣樂陰戾的秉性,已經謀害了何麗一次,還是不依不饒地來找麻煩,說明兩人之間的糾葛很不簡單,自己坐視不理,卻不知何麗會受到什麽傷害。
鈴聲響徹不停,陳明遠覺得有些刺耳,但還是選擇了放回兜裏,但願這女人吃過這次教訓,别再誤入歧途了。
“小不忍則亂大謀啊。”
陳國梁感慨一笑:“我已經在樓上要了一間房,你吃完飯上去休息一下,正好過幾天是中秋,秦淮河那附近有集市,很是熱鬧,我讓小林領你四處轉轉,好好在金陵玩兩天。”
小林就是剛才招呼自己上車的西裝男,三叔的秘書。
陳明遠默默點頭,忽的想到了穆大壯妹妹的那檔子事,正想委托一下,包廂門忽然被推開,秘書小林急匆匆走了進來,似有要事通報,卻顧忌地瞥了眼陳明遠。
陳國梁颔首道:“他是我侄子,盡管說。”
小林忙點頭道:“市長,嶽書記也來了,聽說您在這吃飯,人正往這邊走呢。”
“還有誰?”
“還有他的夫人,聽說是設宴招待一位貴賓。”
陳國梁詫異地揚了下眉頭,沉吟片刻,直接起身讓小林開門延客。
幾乎是開門的一刹那,腳步聲傳了進來,随即就響起了一陣宏朗的笑音:“真巧呢,陳市長。”
話音剛落,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闊步走了進來,身材筆挺、五官端正、鼻若懸膽,天庭飽滿,渾然一位老帥哥,雖然有點遲暮的意思,但是從棱角分明的面部輪廓看來,年輕時候也一定是俊朗不凡的翹楚級人物。
這人,陳明遠認得,是江淮省省委常委、金陵市委書記嶽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