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了視線,陳明遠感歎道:“沒想到,第一次近距離的欣賞玄武湖,竟然是在醫院。”
說着,視線就落到正躺在病床上的何麗。
早上抵達金陵以後,陳明遠讓尹慶甯和沐恬郁先分頭行動、搜索關于穆大壯妹妹的消息,自己則按照王建生提供的消息,找到了這家坐落于玄武湖畔的醫院,當走進貴賓病房的時候,何麗正躺在寬大的病床上,穿着病号服,右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臉色有些蒼白。
何麗欠了欠身子,拿枕頭墊在背後,笑容依然風情款款:“我也沒想到,你會親自來金陵探望我。”
“你别想岔了,我就是剛好來金陵有些私事要處理,聽說你出了事,順道來看看。”
陳明遠坐在了床邊的軟椅上,這時一位穿着職業套裝的女孩走過來,給他送上來一杯香茗,從剛才的見面中,陳明遠知道她叫小孫,是何麗的助理秘書。
“小孫,你先去外面守着,别讓人進來。”
何麗吩咐了句,待她出門以後,苦笑道:“那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不過……我還是很感激你有這份心意。”
“劉來德倒了以後,我的飯店也盤了出去,很多人都以爲我失勢了,像王建生他們,平日裏對我一個勁的獻殷勤,但等到我落難了,一個個都像避瘟神似的。”
陳明遠笑道:“所以你才更應該懂得女人當自強的道理,依附男人永遠都隻是短利的行徑。”
“這道理我一早就懂了,否則我也不必急着抽身離開,一個女人跑到外地來讨飯吃,吃了苦頭受了委屈都得自己挨着。”
何麗搖頭直歎息,面露黯然。
陳明遠有些感同身受,在錢塘,自己何嘗不是把所有的情緒都埋進肚裏,不願讓外人知曉。
不想再談這些話題,就問道:“還是說說正事吧,到底怎麽回事,聽王建生說,你似乎在金陵得罪了某路神仙。”
“什麽神仙呀,你太擡舉人家了,頂多就是個土地主,看我一個外地來的好欺負,就找人開車撞我,想讓我知難而退。”
何麗不屑地笑道:“金陵這地方,和錢塘有些類似,論權論錢,比起燕京、中海差了一大截,但這地方的人很抱團。”
“可惜,地頭蛇再小,啄瞎你這外來的小麻雀是夠了。”
陳明遠警醒了她一句,免得這女人繼續不知收斂、到處招搖:“說說吧,哪号人物,我看看能不能解決掉。”
何麗卻是搖頭,閃爍其詞道:“算了吧,事到如今,再鬧也鬧不出什麽名堂,隻會徒增是非,況且我損失得也不大,就當吃點教訓長個記性吧。”
陳明遠盯着她沉吟不語,看來何麗很可能是在這結交上了某位權貴人物,彼此有許多的利益瓜葛,不知道中間出了什麽問題,導緻了反目,或許是所從事的生意過于敏感了,她才會遮遮掩掩的不願讓自己知曉。
想必,她是明白以自己的秉性,肯定不會待見她的請托。
“好,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不勉強。”
陳明遠把茶杯一擱,口吻漸漸轉沉,“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一句,夜路走多了,難免會見到鬼的,到時候,一失足,誰都救不了你。”
“謝謝你的忠告,我會記在心上,唉……怎麽說呢,你是個好人,所以我真的不想給你多添麻煩了。”
何麗的神情透露着真誠,“你放心吧,這件事,我會妥善解決的。”
陳明遠點點頭,正要起身告辭,門外忽然傳來了小孫驚慌失措的嬌聲,“姚、姚公子,您來了……”
一聽這話,何麗的臉色登時驟變,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陳明遠把她的神态看在眼裏,還沒來及細想,房門就被推開,幾個男人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爲首的一個年輕人,大約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臉孔白淨,個頭挺拔,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西裝革履,看上去很有些斯文,就是神色之間略微有些陰柔,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連正眼都沒瞟過小孫,一雙鷹隼般的厲目在房内掃了一掃,就盯上了何麗,鼻子不輕不重地冷哼了一聲。
“姚公子,您怎麽來了……”
何麗努力揚起笑容,但無論怎麽看,都很牽強,微微顫動的肩頭也彰顯出她此時的惶惶不安。
“聽說你出車禍進了醫院,我總該來看望下吧。”
姚公子陰陽怪氣地道,瞥向了陳明遠,微微挑着眉頭道:“怎麽,你還有朋友在這,也是錢塘來的?”
何麗忙解釋道:“普通朋友,剛好來金陵旅遊,就來看看我。”
“這麽關心體貼你啊。”姚公子打量着陳明遠,笑容泛着刻薄譏诮的意味:“該不會是你的相好吧?”
何麗暗自惱怒,卻依然陪着笑道:“姚公子,您真愛開玩笑,真的就一普通朋友,你别再亂點鴛鴦譜了,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上我呢。”
“哇哦,那這位朋友實在是有眼無珠了,像你這樣嬌滴滴的美嬌娘他都看不上眼,難道還想找天仙呐?”
姚公子不留情面的奚落道,惹得後面的幾個跟班哄然大笑,和姚公子不同,這幾人雖然外貌正常,卻流露着痞氣,一看就不是善類。
陳明遠始終不發一言,冷眼觀察着這幾人的交談神色,從捕捉到的線索,不難猜測,這姚公子怕就是金陵本地的某個權貴公子哥,至于身後的這幫人,大概就是他的跟班了。
而且,很可能就是和何麗有生意糾紛的那夥人!
“似乎你這位朋友不怎麽歡迎我呀,闆着臉一句話都不說。”
姚公子信步走過去,一直走到和陳明遠一步之隔停下來,把手放到胸前的位置,玩味笑道:“你好,我叫姚廣樂,也是何麗的朋友,不知道你怎麽稱呼?”
“幸會,陳明遠。”
“陳先生在哪高就呢?”
“姚公子!”
眼看姚廣樂愈發的不懷好意,何麗生忙打岔道:“他這人有些内向,你一下子問這問那的,他會緊張的。”
“還說不是相好,我都還沒怎麽着呢,就袒護上了。”
姚廣樂桀然地笑着,又斜眼瞄了瞄陳明遠,揶揄道:“還别說,确實很有幾分賣相,看得連我都有些動心了。”
陳明遠皺了皺眉,察覺到了幾分怪異。
姚廣樂笑得興緻盎然,“别緊張,我這人就是愛交朋友,既然陳先生是來金陵遊玩的,如果願意,我可以領你到處轉轉,剛好晚上我約了一場酒會派對,就在秦淮河上,一起來玩吧。”
不待陳明遠回應,何麗就接腔道:“不巧,他晚上已經有約了,怕是要拂了您的盛情。”又轉頭道:“明遠,你剛才不是還要趕着去見人嘛,先去忙吧,不用管我了,小孫,送一下陳先生。”
對上何麗飽含深意的目光,陳明遠心知她是不想讓自己牽涉進這起糾紛中,沉吟了下,就點了點頭。
姚廣樂的眼裏閃過一抹惱怒之意,見人被小孫一路請了出去,就悻悻撇了撇嘴,轉而把冷幽幽的目光投向了何麗。
看到那寸陰森的臉色,何麗頓時不寒而栗。
…………
出了病房,一直走到電梯裏,陳明遠才開口道:“那個姚廣樂就是何經理的生意夥伴,也是這場車禍的主謀黑手吧?”
小孫一怔,但在他的逼視下,猶豫着點了下頭。
“什麽來頭?”
“這……何經理交代過不能說的。”
“你可以不說,但以我的推斷,你們怕是很難走出金陵了。”
陳明遠提醒了一句,這不僅僅是吓唬,他見過的纨绔衙内不少了,像文錦華,嚣張跋扈、目空一切,但凡事還是會講分寸知進退的,而姚廣樂雖然一直笑容可掬,但那種陰柔之氣,卻蘊含着絲絲兇戾,隻要是被他盯上,或許就難逃劫難了。
小孫的俏臉慘白,一想到姚廣樂的手段和傳聞,更是毛骨悚然:“陳先生,您一定要幫幫我和何經理啊,那個姚廣樂很殘暴的,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這次何經理得罪了他,他肯定不會就此罷休的!”
陳明遠安撫了她幾句:“先說說他的底細。”
“他爸是金陵市公安局的局長,我陪何經理和他吃過幾次飯,他以前态度可好了,但是不知道他怎麽就忽然變了個人似的,他好像答應何經理什麽事,但沒有做到,然後就翻了臉。後來、後來何經理就遇車禍了。”
小孫慌裏慌張道:“何經理很怕,已經悄悄吩咐我收拾東西,連夜離開金陵了,陳先生,您能不能幫幫我們?我、我真怕出事!”
陳明遠想了想,拿出一張卡片遞過去,道:“這是我的電話,有事情随時聯系我,不過你們暫時不要輕舉妄動了,我先找人給你們轉醫院。”
小孫忙将卡片鄭重其事收起來,忽的想到了什麽,遲疑着道:“陳先生,您最好也小心點,那個姚公子……心術不正的。”
“這我知道。”
“您不知道的,該怎麽說呢……唉!”
小孫的臉色有些忸捏,咬咬牙,紅着臉低聲道:“我聽何經理說,他喜歡男人的……”